第20章 刺杀

翌日,柳杏儿依照约定来到承欢阁。

她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学习之中,好驱散虎子和三儿离别的悲伤。

初见夜魅时,柳杏儿觉得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虽然透着神秘和疏离,但大抵是温柔的;而今,当她作为师傅时,却从里到外展现出严厉和一丝不苟来。

众人都觉得妓子不过是躺着赚钱的主儿,好像随随便便卸去衣裳,就能够让恩客们心甘情愿地掏空腰包。

夜魅却这样告诉她:“那不过是最初的开始,抛开所谓的道德枷锁不谈,一个女人想要在妓馆里面立足,绝不仅仅是长得好看就可以的。这世上,容貌或许比较重要,但一个人但凡想要往上走,就一定有比容貌更加重要的东西。不管是宦海仕途,立业建功,还是叱咤商场,银海金山,都一定有自己的本事。妓子,自然也是一样的。”

柳杏儿正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夜魅教给她的步态,耳朵里虽然听进去了,可是却并未进到心里。

夜魅看着她懒散地点头,只是眨眨眼,既而开始纠正她的动作:“腰,你的腰呢?扭起来!”

柳杏儿依言照做。

夜魅扶额:“我让你扭腰,没让你送腰——记住我刚才的示范,小幅度便可,最好不超过一掌之距。”

柳杏儿依着她的话调整。

一个上午过去,柳杏儿练习了身形、步态、微笑、眼神,结束的时候也已汗涔涔。

夜魅早已准备好凉茶,待她停下来,招手道:“过来喝口茶吧!”

柳杏儿抽出帕子,擦拭干净额头上的汗珠:“多谢。”

她垂着头,前额碎发遮住眼睛,掺杂汗水,紧贴在两鬓,瞧不出眼神何似。从侧面看去,仿佛只是在专心致志的喝茶。

夜魅走到窗边,大开窗子,让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窗前映着绿树,因为在别院里,同承欢阁晚上灯火通明的场子有些距离,隔绝了喧闹,一时间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

“你回去吧!”

柳杏儿微愣,抬起头:“什么?”

夜魅回身,看着她的侧脸:“我说,你还是回去吧!”

柳杏儿站起身,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我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在这风月场以身侍人许久,勉强得了几分算不得经验的一家之言。何将军让我来教导你,想来也是高看我了,毕竟柳姑娘天资过人,我到底班门弄斧了。”夜魅移开目光,“下午你可以不用过来了!”

“你这是在讽刺我?”

“我可不敢!”夜魅决然说道,“不过真要是说起来,恐怕是柳姑娘处处对我透露着不满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柳杏儿皱起眉头。

夜魅轻哼一声:“我瞧你也是天资不俗,又绝非那般懒散怠惰之人,加之你先前在妓馆中的经历,怎的今日表现这样差?我说的那些你明明全都记下了,可呈现出来的却不过三五成,你当真是学不会,还是有心拖延?又或者,觉得我也不过一粗俗低贱之人,到你柳姑娘面前终究是造次了?”

夜魅越说越激动,也越说越离谱

“我......”一时间,柳杏儿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见她无言以对,夜魅“哼”声,愤然甩袖:“下午你可以不用来了。”

眼看她要走出房门,柳杏儿立马出声:“等等,我......”

夜魅停下。

“你误会我了。”

夜魅冷笑:“你既然不肯说真话,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夜魅的身影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柳杏儿这才迟滞开口:“我只是害怕!”

她蹲在地上,明明已经没有人在听她说话,她仍旧在自言自语:“我害怕这将会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路,我更害怕我会永世不得翻身!”

她双臂环住膝盖,头紧紧埋在臂弯里,好像这样做便可以给自己带来几分虚假的安全感。

“有什么好怕的呢?”

一道熟悉的轻柔声音响在头顶,夜魅不知何时回来了。

柳杏儿缓缓抬头,泛着沉重心事的脸映在夜魅眼睛里:“你不是走了吗?”

“这便是你消极怠慢的原因?”

柳杏儿寂然,似是默认了。

夜魅伸手将她扶起来,拉她到椅子上坐下:“我知你定有千般苦楚搁在心中,难以为外人道。但我想,世间万般艰辛,总有化解之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有它的道理。”

“你怕死吗?”她接着问道。

柳杏儿不知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究竟何意,茫然道:“生既混沌,何惧身死?”

“你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夜魅拍拍她的手,“不错,你确实是当了妓子,你怕你重新回到几年前的噩梦中,你怕后悔无门,你怕自投罗网......你怕这诸多,可是你还是选择这样做了,为什么?”

“我想......”

夜魅替她补全:“因为你想看见自己,你不想自己的一生浑浑噩噩,你不甘心——这就是你答应何长治的理由。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存在何种过往,我只知道你对他还残存几分怨念,可你既然答应他如此做,那便说明,在你心中,哪怕他有诸多不是,可到底不是那种将生人推向火坑的人——所以,你信了他,也信了自己,不是吗?”

柳杏儿被她说中,一刹那间心中便沉了下来。

“杏儿,不要怕,这世道或许没有那么完美,凡有所求,必有所弃——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而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更加强大。我知你并不是凡夫俗子,所谓‘玉臂千人枕’在你这里也不过是狗屁倒灶,史书上妓子留名的人不在少数,你又何须过分纠结呢?”

这话戳中了柳杏儿的心思,让她觉得无比熟悉的同时,也纾解了她的困惑。

柳杏儿看向夜魅,先前茫然躲闪的眼神此刻变得无比坚定。

她站起身,贝齿轻咬,对着夜魅婉转一笑,身姿绰约,竟是恰到好处的妩媚。

“杏儿明白了,多谢姑娘指点!”

夜魅知她想通了,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此时,别院之外,起了一丝异动。

昨日,贺擎天听到江鹂和柳杏儿的对话,他并没有听个真切,只隐约听到了什么“以身侍人”、“承欢阁”之类的话,当时当刻还没想明白。

深夜躺在床上,他忽然就记起来自己前些日子无意间看到过白日里安安静静的承欢阁——姹紫嫣红、缤纷绸彩,当真是绚丽夺目。

贺擎天想,这样装饰华丽的店,白日里为何不开门营业?

或许是自己顿足沉思的神情太扎眼,一旁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男人们带着诡笑和不怀好意的打量,女人们则满眼嫌弃,口中念念有词道:“果真是世道变了,大白天的就开始不想好事!”

贺擎天回过头,带着困惑的目光看过去,众人又匆匆离去。

他听到一个男人回过头对他说:“小子,毛长齐了没,这就开始想女人了?”

贺擎天一时恍然,忽然就明白了。

柳杏儿难不成真的去了承欢阁?

他一方面不相信柳杏儿是这样的人,另一方面又确实没听到柳杏儿的否认,两难之下,昨晚愣是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夜半时分,他起身走到柳杏儿门前。屋内的烛火原还亮着,等他靠近,又倏然熄灭。

凑近来,贺擎天听到柳杏儿屋内睡得很不踏实,想到她定然有无数烦心事,加之两个孩子刚走,恐怕心中正是悲伤的时候。

只好作罢。

今早,见柳杏儿又是一个人出门,贺擎天决定跟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大街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贺擎天原本紧紧盯着柳杏儿,谁知被人流一挤,柳杏儿在视线之中消失了。

他踮起脚尖,一着眼,忽然看见一个装扮寻常的人朝着柳杏儿方才离去的方向行去。

此人并无异常,可或许正是因为太过普通,以至于在稍显散乱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

贺擎天担心柳杏儿的安全,忙追了上去。

果不其然,那男子穿过人群,闪进小巷中,忽然就不见了。

贺擎天再次见到他时,此人已经换上一身黑色短打,头戴宽檐斗笠,背身说话。

贺擎天不敢靠得太近,是以瞧不出隐在暗处的到底是何人,只能尽量将两人的谈话听清楚。

也不知另一人说了些什么,只听男人低声嘱咐道:“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以免惊动了赵飞龙。”

另一人道:“可如此规模,此时不动手,岂不是错失良机?”

男人未出声,却点了点头。

赵飞龙......初具规模......

贺擎天头皮一炸,忽然就想到了那日他在山上看到的情景,如此规模得暗地练兵,难不成江飞鱼要对赵飞龙发难了?

刚要走,又听男人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已探查到那人行踪,一炷香后,他会从紫薇大街的路口拐过,那是去往承欢阁和鸿运楼的必经之路,待我先去试他一试。若能得手更好,得不了手也能探他一番底子!”

“万事小心!”

说话声眨眼便消失了。

那人是谁,莫非是赵飞龙?

难不成江飞鱼已经准备要暗杀他了?

贺擎天来不及多虑,矮身从另一边离开,提前往紫薇大街路口蹲守。

到底不是练家子,贺擎天赶到的时候,那身着短打的男人已重新换上先前那副寻常打扮。

此处确实是个好地方,距离正街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夹着临州最大的酒楼和妓馆之间,眼下还未到消遣快活的时候,人自然不多——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贺擎天心如擂鼓,只能在稍远的地方,盯着前方男人的视线。

很快,视线中走出一个人。

此人身长八尺,瞧上去并不魁梧,甚至有些偏瘦,他一身劲装,浑身上下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威严。

贺擎天并没有见过赵飞龙,但他无比笃定,此人便是赵将军了。

前方的男人果然蠢蠢欲动,全副心神都聚焦在赵飞龙身上。

只见他稍稍委身,手掌聚力,右腿后撤,整个人像是搭在弦上的箭,眼看着就要飞射而出。

此间,赵飞龙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倏然转头。

贺擎天慌乱之下,厉声喊道:“小心!”

喊声方出,人也已经窜了出去。

刺杀的男人劈来一道厉掌,赵飞龙自然绝非无能之辈,这点本事伤他不得,只见他一闪身,顷刻间便跃到贺擎天身前。

赵飞龙蹙眉,摸不清楚贺擎天的把戏,正想着要不要一招击毙他,却见行刺的男人冷笑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贺擎天没什么武功,但他眼神甚好,余光瞥到暗处的人影时,已经猜到了。

他再次说了一声“将军小心”,整个人扑到赵飞龙身前,紧跟着一根毒箭便射到了他的后背,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赵飞龙有些看不懂,但也不耽误他反击——只见他腕子随手一抬,一枚瞧着像是鱼骨形状的铁片飞将出去,暗地里一阵惨呼传来。

赵飞龙立起身,背靠墙壁,和前方的男子呈对峙之势。

赵飞龙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飞鱼,这次算你走运!”

那人判断一番,自觉没有胜算,一闪身,人就没影了。

贺擎天自然不知道他认错了人。

赵飞龙本欲追赶,一旁的贺擎天倒在地上,痛苦难忍,口中直吐鲜血。

思量之下,江飞鱼蹲在地上,刚要发问,便听贺擎天拼着最后一股清醒,提醒道:“赵将军,江飞鱼在山间秘密练兵,还勾连外人,企图害您,您千万......”

说到这里,他便昏死过去。

贺擎天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人便是他口中阴谋连连的江飞鱼。

只见江飞鱼眼中寒光闪过,对着贺擎天的天灵盖抬起了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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