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罗媛的生辰

盛夏的热浪裹着沙尘扑向庐州城门,厚重的青铜门扉在日光下泛着灼人的光。身披玄铁铠甲的侍卫斜睨着眼前三人,目光如炬地落在蒋兆年那件绣着暗纹的月白锦袍上,衣角残留的域门微光还在若隐若现地闪烁。他攥紧长枪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护腕上的铜片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心里满是不屑:身着流云暗纹绸缎,衣角还泛着高阶修士才有的灵力光晕,竟大言不惭说是难民?这谎撒得拙劣至极,连三岁孩童都骗不过。

罗君的玄铁护腕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他凝视着江霁雨布满薄茧的双手,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又瞥见卢俊熙腰间缠着古朴剑穗的长刀,刀鞘上暗红的血渍虽已干涸,却仍透着凌厉杀意。这位年轻气盛的副城主剑眉深蹙,眼底泛起悲悯的涟漪。他向来见不得明珠蒙尘,此刻只觉眼前三人周身萦绕着与自己相似的孤勇之气,不禁朗声道:“如此贤才,怎能流落荒野!”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言罢,转头对侍卫沉声道:“放行!”

侍卫张了张嘴,喉间的劝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望着罗君转身时飞扬的墨色披风,在阳光下划出苍凉的弧线,无奈摇头——自家这位副城主,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同情心泛滥起来如同决堤的洪水,稍一触动便一发不可收拾。去年为救误入妖窟的孩童,罗君硬是孤身闯入虎穴,虽成功救出众人,却也在肩头留下三道狰狞爪痕。

罗君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鹿皮钱袋,抛给蒋兆年时带起一阵清脆的响声:“路上小心。”说罢飞身上马,白马“踏雪”四蹄扬起的尘土中,他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城门转角。那匹战马是他十二岁斩杀恶蛟后获赠的战利品,此刻鬃毛在风中烈烈飞扬,宛如他永不熄灭的侠义之心。

蒋兆年掂着钱袋,冲卢俊熙挑眉打趣:“这位罗副城主,倒与我年轻时一般赤诚热血。”语调里带着三分调笑,七分怀念。他想起三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初入地府的小吏,也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为救无辜亡魂,敢在阎罗殿前与判官据理力争。

卢俊熙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是与你当年一样,轻易信人。”话语里藏着几分调侃,更有追忆往昔的意味。他永远记得,那次蒋兆年因轻信他人,险些魂飞魄散,最后还是自己拼着神魂受损,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蒋兆年拍了下脑袋,恍然笑道:“哟,还记着当年那茬呢?都多少年了!”说着伸手去勾卢俊熙的小拇指,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涌起丝丝暖意。

一旁的江霁雨见状,开口打破两人的回忆氛围:“听闻庐州山野奇珍众多,二位可有兴趣尝尝鲜?”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自从踏入庐州地界,七年前被剖丹的剧痛仿佛又在经脉中肆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蒋兆年模仿着当地口音,语调上扬:“要得!”那刻意夸张的腔调,惹得江霁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未落,三人已循着若有若无的酒香,来到挂着“酒楼客栈”匾额的建筑前。这座三层楼阁飞檐斗拱,门楣上斑驳的朱漆诉说着岁月沧桑,却难掩从门缝里溢出的热闹气息。刚踏进门,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肉香扑面而来,说笑声、碰杯声、骰子撞击瓷碗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片。

蒋兆年大步走到前台,“啪”地将银元宝拍在柜台上,那是罗君给的钱袋里取出的。元宝撞击桌面的闷响瞬间吸引全场目光,掌柜的脸上皱纹瞬间挤成一团,活像朵盛开的菊花,殷勤得仿佛要将人直接架到楼上:“贵客里面请!招牌菜管够!清蒸百年灵龟、红烧独角犀,咱们这儿的野味,那可都是现杀现做!”

三人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檀木桌上还留着前一桌客人未擦净的酒渍。江霁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面上的刻痕,那是不知哪位客人用匕首刻下的“仇”字,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光滑。正等着上菜时,楼下突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响,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探身望去,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正挥舞着胳膊,打翻碗碟。他眼神涣散,脸上布满污垢,嘴角还挂着血丝,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金丹……我的金丹……”胸前衣襟大片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周围食客纷纷避让,有人小声议论,有人摇头叹息,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蒋兆年眯起眼睛,转头调笑道:“小鲫鱼,这人看着倒与你有几分相似。”话音未落,便察觉到卢俊熙周身气息骤然变冷。他顺着对方视线望去,只见江霁雨攥紧衣角,指节泛白如纸,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像是从九幽之地传来般发涩:“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祝霁雨。当年我金丹被夺后,就再没见过他,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蒋兆年夸张地打了个寒颤:“祝家可真有意思,两个儿子都叫一个名儿。还好你改了姓,不然我喊一声,还不得两个人同时回头?”他故作轻松的话语,倒是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这时,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来。江霁雨拦住正要离开的小二,指着楼下问道:“小哥,那男子是怎么回事?”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怕惊醒什么沉睡的猛兽。

小二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人。那是城主的宝贝儿子,十岁那年结金丹出了岔子,从那以后就疯疯癫癫的。哎,多好的苗子,可惜了……”说到这里,小二下意识地看了眼江霁雨的脸色,压低声音道:“听说他金丹里有古怪,时不时就会发作,发作起来连亲爹都不认。”

待小二离开,江霁雨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的金丹,是我被剖出来的那颗。当年父亲为了给罗媛生辰献礼,生生将我的金丹取走,植入他体内。”他端起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滚烫的茶水洒在虎口,却浑然不觉。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冰冷的束缚感仿佛还缠绕在四肢。

蒋兆年夹起一筷子色泽红亮的辣子鸡,放入卢俊熙碗中,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这日子倒值得纪念。不如就定在罗媛生辰那天,让他们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卢俊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指节因用力握拳而泛白。蒋兆年慌了神,连忙起身给他拍背,却也被菜里的辣味呛得直吸气,眼泪瞬间涌出:“这是什么玩意儿?!比地府的孟婆汤还刺激!”他被辣得满脸通红,伸手胡乱擦了把脸,却在眼角留下一道红油。

江霁雨忍俊不禁,倒了两碗水,眼底却藏着一丝心疼:“在庐州,这不过是家常便饭。小二瞧二位像是外地人,特意做的微辣呢。”他望着两人被辣得通红的嘴唇,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温暖。这种有人相伴的感觉,自从被逐出祝家后,便再也没有过。

蒋兆年灌了半壶水,才缓过劲儿来,嘟囔道:“早知道就不贪这一口了。我们辟谷已久,本不用进食的……”话虽如此,却又忍不住夹起一筷子菜,在嘴里细细咀嚼。地府千年,他早已忘了食物的滋味,此刻舌尖的麻辣,倒让他想起初见卢俊熙时,那人递来的那颗带着体温的桂花糖。

平复后,蒋兆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问道:“罗媛生辰是何时?”

“还有两个月。”江霁雨望向窗外的远山,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暮色中的山峦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泛着冷光,像极了祝九洲看他时的眼神。

蒋兆年盯着桌上古朴的酒壶,小心翼翼地问:“这酒……辣吗?”

江霁雨笑着斟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中漂浮着几片金黄的桂花:“尝尝便知。这桂花酒,甜润绵柔,最适合佐餐。”

蒋兆年轻抿一口,酒液入口,浓郁的桂花香气在舌尖散开,紧接着是醇厚的酒香。酒劲温和,回甘悠长,他不禁赞叹:“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花酒,竟如此美妙!”说着将酒杯递给卢俊熙,眼神里带着期待。看着心上人喉结滚动,缓缓饮下美酒,他感觉比自己喝了还满足。

接下来的两个月,三人各自谋得安身之处。卢俊熙凭借高强武艺,在军中屡立战功,每次出征前,都会在营帐中对着蒋兆年留下的玉佩发呆;蒋兆年在学府展露才学,深得司业张言赏识,成了备受重视的助教。深夜批改作业时,烛火映照着他清秀的侧脸,他总会想起张言看自己时那慈祥的目光;江霁雨则以蒋兆年弟弟的身份住进学堂,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站在屋顶,望着祝府方向,将满腔恨意化作修炼的动力。

这日,张言在公廨中取出一张烫金请柬,递给蒋兆年时,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明日是城主夫人寿宴,我年事已高,不喜应酬。你年轻有为,替我走一趟?”老人浑浊的眼中满是期许。

蒋兆年接过请柬,指尖微微发颤。这两个月,他靠着张言的信任在学府立足,此刻却要利用这份情谊算计城主府。前夜,他查看张言的阴阳簿,得知老人阳寿仅剩三日,心中满是愧疚。那晚,两人秉烛长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直到东方既白。张言说起年轻时的抱负,眼中闪烁着光芒,让蒋兆年想起千年前的自己。

蒋兆年将张言扶到床上,眼睑微红。张言察觉到异样,轻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蒋兆年强打精神,打了个哈欠笑道:“今日教书过度疲劳。”

张言叮嘱道:“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蒋兆年点头,吹了灯,关上门,在门前伫立良久,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盯着门缝,喉咙发紧,许久才低声说了句:“保重。”

次日清晨,蒋兆年红着眼眶找到卢俊熙和江霁雨。见到二人,他再也忍不住,扑进卢俊熙怀中痛哭起来。泪水打湿了心上人胸前的衣襟,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江霁雨见状忙问:“这是怎么了?”

卢俊熙轻抚蒋兆年的后背,声音低沉:“明日,送张言最后一程吧。”

蒋兆年抽泣着点头,虽不忍张言离去,但天命如此,只能收敛情绪。他暗暗发誓,定要让这场复仇更加完美,为张言,也为所有被祝家迫害的人。

蒋兆年擦了擦眼泪,转头问江霁雨:“你紧张吗?今日就要见到你的父亲和你的仇人了。”

江霁雨眼神冰冷,语气决绝:“那有什么父亲,不过都是仇人罢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散开。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几乎忘记如何正常呼吸。

城主府内,寿宴正酣。三十六盏琉璃宫灯将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丝竹声、祝酒声交织成靡靡之音。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胭脂水粉的混合气息,熏得人头晕目眩。江霁雨一踏入宴会厅,刺鼻的香气、众人脸上虚伪的笑容,都让他胃部翻涌。那些曾对他冷嘲热讽的面孔,此刻正谄媚地围在祝九洲身边,让他想起七年前被赶出祝府时,这些人投来的鄙夷目光。

罗君一眼瞧见江霁雨,快步走来,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江小兄弟,你的兄长们呢?”

“他们去准备贺礼了,稍后便到。”江霁雨礼貌回应。话音未落,已被蒋兆年招手叫走。罗君望着两人相谈甚欢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待到宾客落座,祝九洲身着金丝绣龙锦袍,举杯笑道:“感谢诸位来赴宴我爱妻罗媛的生辰。”他俊美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温润如玉,与身旁罗媛的温婉浅笑相得益彰,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赞叹一句“天造地设”。然而江霁雨却注意到,祝九洲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显然不像表面那般镇定。

罗君则是低头喝酒吃肉一声祝贺都没有,他不喜罗媛,来,就是给他脸了。

蒋兆年带着江霁雨、卢俊熙走到台前,众人目光瞬间聚焦。有人打量着他们的衣着,窃窃私语;有人交头接耳议论身份,却无人敢质疑与罗君同行的三人。罗媛倚在祝九洲肩头,眼神轻蔑地扫过江霁雨,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桌案上划出刺耳声响。

“蒋某今日,特备薄礼。”蒋兆年从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留影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

“不过是颗留影珠,有何稀奇?”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嗤笑。

蒋兆年并不恼怒,反而笑得意味深长:“珠子虽普通,内容却珍贵——记录着城主不为人知的过往。”他说话时,余光瞥见祝九洲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祝九洲挑眉,强装镇定:“哦?那打开瞧瞧呗。”

蒋兆年将留影珠狠狠摔在地上,一道轻柔的女声在宴会厅回荡:“九洲……”

祝九洲脸色骤变,手中的酒杯“当啷”落地,酒水洒在衣摆上,晕开深色痕迹,嘴里喃喃念着:“冰儿?”这个被遗忘多年的名字,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紧接着,另一段画面浮现:“九州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画面中,江斓漪倚在祝九洲肩头,眼中满是爱意。

“会的!”祝九洲的誓言还萦绕在耳畔,下一幕却陡然转变——画面里,少年江霁雨倒在血泊中,胸口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

罗媛脸色煞白,尖叫道:“来人!!把这贼子拿下!”

江霁雨坐在原地,抬手设了个结界,声音冰冷如霜:“为什么要拿下?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随着留影珠画面的继续播放,祝九洲的丑事一件件曝光。祝府众人脸色各异,有的震惊,有的慌乱,有的则幸灾乐祸。祝九洲疯狂挣扎着想要毁掉留影画面:“别看了!别看了!这些都是骗人的!”卢俊熙眼神冷峻,轻易就将他死死摁住,不让他上前一步。众人原是不信,可见祝九洲的神情做贼心虚,整个宴会厅陷入一片哗然 。

“啊——”祝霁雨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光影上倒映着江霁雨倒在血泊中那一幕,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疯狂地冲撞着桌椅,眼神中满是恐惧和痛苦。罗媛看着失控的祝霁雨,又看着曝光的丑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对着侍卫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东西毁掉,把人都给我赶出去!”

然而,江霁雨等人岂会如她所愿。蒋兆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结印,加强了留影珠画面的投射,让更多细节暴露在众人眼前。江霁雨则死死盯着祝九洲和罗媛,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这场精心策划的复仇,才刚刚开始,而城主府的这场闹剧,也注定会在今夜掀起惊涛骇浪,彻底颠覆祝家苦心经营的虚假表象 。

为什么没人看[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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