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凉亭醉

“芙蓉秀水,一暇三醉;残荷为谁,半寒芸萃。”

他独进古城,走上桥头,并非漫无目的——潇滨芙家颇有名气。

“听说了么?昨儿芙家丫鬟秋月溺死在潇滨了。”路近,并不赶忙,秋尘闲坐在茶馆,总是能听些事端。茶碗是再精致不过,茶品是再上佳不及。可他,没有此属志趣。

瞟着进门那桌,一五一十地讨论芙家那事,惹他不由得细听。“潇滨?”——这只是芙家自以为独一无二的池塘。“早几日,他家一嬷嬷失足溺了,阖家悼得是天昏地暗。说来也怪,芙家家花芙蓉,偏就长在这么邪门的地方。”

说起芙蓉,来时过桥,也不少见的。此时深秋,芙蓉花开,可偏说芙家府上的芙蓉最为“妖娆”,犹是“潇滨”。

“芙家大小姐芙汐怎么个样?”旁边凑上来一人,身着白袄,一身清闲。“她能如何?”接话的直‘嗐’一声,“早晚会没了气色。你们不知道吗?光是她这名,就折腾了好几回。当初芙家老爷芙厝,意在‘芙惜’二字,他太太萱苡,将‘惜’字隐匿起来,改作‘芙汐’字样。”他边说,边用手在桌上比划起来。

“就这‘汐’字,我也知道一二。”旁坐另一边人,推开茶碗,坐正就道:“潮汐沉浮,她家世自然沉浮;话不细说,她当年一病,好几载不愈;方有好转时,芙家大少爷芙辰就走得不明不白。可别说,怕就是这芙蓉作怪。”说这事,他也不免压低了声音——私下议论别人家的难事,岂是得体?

“后来怎么样?”他们到底是起了劲儿,非问个一清二楚。一连五六个人,都凑近了窃语。

秋尘听不大清,纵然也感兴趣,但他对潇滨芙蓉更感兴趣,甚至,是芙家大小姐——芙汐。

秋尘赶忙收拾了,结账,折向北街去,那路人多,但省下了距离。

都说那芙汐,钟爱芙蓉花。深秋早起,专赏花吟诗。别说是古人诵吟,她自个儿也常下笔千言:

“照水芙蓉,一日三醉;清风弄色,终为谁妍?”她此作,道是芙蓉三醉秀色,犹益映妍。

秋尘初见她时,还是前年那个夏日。她碧纱裙下,双手好不安分。摘下枝叶,惟不见花开。她问秋尘:“芙蓉花意可是什么?”秋尘并不知晓得多,只当是纯真的爱情,沁芳的醉意。于是以纤细之美掩盖过去。潇滨水,清得凉,荷片星落,含荷媲艳,点水涟漪,映月之皎洁、星之分轸。唯独漻畔芙蓉,匿芳不妍。“为何霜降,非是它花开的前兆;它非秀色,惹得何等宿命?”她的问题,秋尘难以解释;些许,待它摇摇欲坠时,她方会明白了。

转眼,又是一年。

去年的她,竟有一丝丝的变化。

说起她的家世,秋尘已来到了芙府,两边镂柱诉尽它的悠久。吃了茶,与她闲聊起来。她依旧有些体面,与从前不差。

对于芙厝、萱苡,他还是要一一问好。后头有丫头随着,是唤灵雪、碧浣的。她们伶俐不过,也几载去,渐懂事了。但这几载下来,秋尘对她们印象深刻,她们却反倒像见了生客一般,羞怯怯的。

秋尘并不仅是来与她赏花。口中说着饥饿,看着芙汐将八角攒亭中摆着琴瑟的案几收拾干净,起肴解我的饥馋。

秀水芙蓉,着见绛朱如缀,尽数姁媮。近看池色,染浸一片温润。晨起淡泽阙少,以浅红为佳,浅色又不知几数,独隐深淡之间,晌午未半,叶阔星丝繁密,花绽重瓣袭香;红白间错,接波光重影,独其自芳。

坐在亭中,绕沁芳秀色,滢浥水润泽。秋尘又忆起她的病症,至今还没有痊愈。“你体弱多病,芙蓉花恰能凉血清热,你好摘几枝下来,加以炖煮,作汤饮服。”秋尘只是出于关心,谁想她频频点头,就真折下几枝。

水清,滨岸几排岩石,她蹲下身子轻轻浸洗。

“白、粉、红三种芙蓉净是单一,开不出娇艳的花色,也弥漫不了浓稠的花香。惟这醉芙蓉,三色齐全,馝馞润嫩,难得是珍奇瑰宝,好生羡慕。”

秋尘仅不过随心一笑。她自幼娇生惯养,连续侵袭的厄耗使芙府上下不得安宁。她渐渐变了,知道了轻重,明白了得失,可唯一稚嫩的,她的性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并非有过她的处境,甚至觉得她的话语有些可笑。他却没有笑出声,心底下暗暗地潮涌。她对花色的理解,还真与我截然不同。

“哎”——秋尘忍不住叹息。她手中的芙蓉花润水后,显出别样的清鲜。她递给了秋尘,他应是接?还是不接?

“给我作什么?”

“花开是一时,摘下花来不作用意,久之,它反而会零落了。”

道理她还是明白。可是为何,她会生得羡慕,忘却了本色,而径取多变的颜色?

珍奇瑰宝自然不错,久而久之,只会成为一种过分的虚荣。

些许秋尘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不想软弱——只是她逃避现实的慰藉。他不能够说破。

接下来的几日,我已无心观赏争奇斗艳的芙蓉,无论是白的、粉的、红的,还是所谓的“三醉芙蓉”,“我足以被它陶醉,但不能够被它麻痹。”秋尘这句话,说得轻,她没有听见。

短而微,

精而炼,

一习秋风,

一曲霜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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