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花茫

她始终引秋尘沉浸在芙蓉花海之中,点缀词藻的言语,他竟有些悲悯。

芙蓉出水,红袖添香;娇颜婉嫕,惺眸如玉……从前的她,使秋尘有些喜欢;而现在的她,经历过太多,遗留下过多不足,残留下胜数惋惜,却非就无能为力。

他替她悲怜。

“你有什么心愿吗?”坐在潇滨岸岩石上的他们,她歪过头来问他。

“什么心愿?”秋尘从未想过。

“芙蓉花意,意在纤细,这可是你与我说的。倘若纤细,必在贞洁。我愿随芙蓉花一样,做一个时刻保持纯洁的人。”

纯洁?她又说这话?

秋尘彻底摸不透她的心了。然而,恰又有不解之缘——连他自己的心也寻不着边际了。

“你这么想……”秋尘半天说不全话语。他想表达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更别说是她了。

秋尘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有时也会倾听她的苦心。他有自己的心事,与芙蓉花不相关联。

“真的就一点关联都没有吗?”秋尘心里仍旧是半信半疑。这还是他自己的事,要不得她的干扰。

他将注意转移到芙蓉之上。

“三醉芙蓉?”秋尘自早间近赏一片“缟素”,略杂些许粉嫩;至午时察觉绛朱易变,池子早染了秀色。日暮,月下,他非执意滞留在潇滨亭中,亦非着意梦呓于琴台檀香。次日清早,他的眼前,皫素依旧。是朦胧不清,直引他眼花,还是它本就始终盘桓于三色之间?我不由得颦蹙。

“好几个丫头都被打发出去了。”她像是宣告什么秘密似的,但过多地平淡。

“为何?灵雪、碧浣呢?她们什么个下场?”秋尘一时有些着急(就这么连续追问,也管不下她如何一连串地答来)。

颦蹙还由不得舒展。

“芙汐,就身处在这么一个来去更迭,一昼一夜相竟不差的环境之中,足足十几载……”这仅是他的想法。至于她方说打发丫鬟们出府的缘由,也再平常不过——人多了“冗杂”,不相处事的,连同嬷嬷,打发走了。

“芙大小姐,我府上那撮芙蓉死了好几株,你要不再折几枝给我。回头我摘几朵黄芙蓉下来,衬在你醉芙蓉丛中,好生鲜艳。”先前总将她的黄芙蓉与芙汐的醉芙蓉媲美,玉歆,对街玉府大小姐,性情还是那么的孤傲。

秋尘见过她一面,就那一次,起了争执——孤傲的她,难以容忍任何她自认为不应存在的事物,包括芙汐的醉芙蓉。她的语气令人发指。那一年,偷喝了些酒,她便耍起了性子,将一株醉芙蓉的桃色重瓣一一掰了下来。秋尘必将护着芙汐,一怒之下折尽了黄芙蓉花枝。“倘若再无视三醉芙蓉,可就不是先礼后兵这么简单了。”此话之后,她不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她:芙汐这病,就是这么染上的。

此时,秋尘还就再护她不可——纵使,是他败给了玉歆。

“你还在意那年的事?”她笑眯眯的。显然,她还不知道秋尘护着她的真正的原因。

三醉芙蓉?黄芙蓉?它的表象缔造了它的本质。秋尘渐渐倾向于前者,说不上的缘由。

他眼前的芙汐,一抹柳梢,一晕红润。项上镶珠垂琏,腰间鸳鸯容臭,内着浅粉长裙,外披雪羽短袄。“红白相间,所谓三醉芙蓉;半白半红,此乃鸳鸯芙蓉。”秋尘不禁一怔,“到底是‘三醉’?还是‘鸳鸯’?”于是他笑道:“今日穿着又有何讲究?”

“你先答我话,是不是还在意那年的事?”站在潇滨岸旁,她隐没芙蓉花丛之中。

“我竟有些害怕,害怕你如此装扮,与三醉芙蓉融为一体。”秋尘忙握住她的手腕,好似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而他,必将绝望于醉芙蓉的讥弄。他尝试牵住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

“傻丫头”

“在玉歆面前,你两番护着我,现在也不瞧瞧你在干嘛,还说不喜欢我?”她说着,脸颊羞红,红得就像是醉芙蓉午时的颜色——桃红略显粉嫩。

秋尘想帮她走出三醉芙蓉三色更迭的困境,想让她明白何为纯洁。这并不是缟素的空白,并非桃红的平淡,不然绛色的沉重。

他竟遗漏了——她并非孤傲。

“惟黄芙蓉是要与玉歆交换的。哟现在压根儿不再想要黄芙蓉,我只想用三醉芙蓉换你,可以吗?”

她并非真的要他,她是要他给予她的胆量。她还不足以真正拥有一人的勇气。

“好”秋尘平淡地回答了一声。

她反而牵住他的手,再不打算放开。哪怕凉风习习,霜枫沃若,就算迷失在芙蓉丛中——那也是一起。可这般,将心融为一体,反而有些不适。他,不再是他的;她,也不再是她的……

府上养着小猫小狗。猫不多见:一只黑的,母的;一只还在‘襁褓’之中。秋尘没近看过它们——凡是他走近,它们也略显羞涩。至于府上的雪羽般毛色的白狗,他们总会逗它玩耍。它不多狂吠,犹显得静。

潇滨拱桥上沾湿了雨珠,近来也时常。雨下得涩,噼噼啪啪地没个消停。谁说秋高气爽?几近入冬,风凉得很。只不过,说起这府上,总有那么瑰丽的一面,琼楼玉宇,倒回现了去年的中秋。今日弦月,纵然描摹出满月的轮廓,它也依旧是残缺了一半。

“那两只猫,死的可怜。”

“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母的偷偷溜到潇滨去,正下了雨,淋一身湿漉漉的毛。这倒不要紧,关键是,它非就不食,又不予幼崽滋补,还不是活生生饿死的下落。”

原本逗着白狗一时喜悦的秋尘,听着灵雪一旁叹气,也不觉收敛了笑容。芙汐反倒不改神色——此属之事她经历多了,又岂是两只猫?

“秋风过于冷涩,秋雨是否带有苦涩?”她的手抚摸坐在一旁的白狗的背脊上的毛发,连声叹气罢。

此时雨落承在残荷之上,打在芙蓉重瓣之间。池面泛起的层层涟漪,是池中看着笑话的鱼竞相吐露水面,还是池上无意摆弄的芙蓉凝落冰珠的信号?他纳闷了——拱桥上横竖铺盖的枯黄的落叶,是什么风,把他们吹刮上去的?又是什么风,将弃槁废枝遗留在池底,任淤泥埋没?

有时候,芙蓉三醉,足以让他遐想。那是她的一面,他只怕是一个替罪羊。

“府上这一楼一阁,一木一石,全然只是个摆设吗?”她长这么大,整个芙府还是有她没有到过的地方。“翠云阁、碧霞楼、流芳亭、醉池圯……她细说了一大堆。

他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一一摆正的方位。“名字起的倒新鲜,只不过,可惜了这一字一句,没一个恰到好处。”他心里想的,没敢说出口。至于这一楼一阁如何样貌,他倒是无心,恝置不理。

“我们去府外走走吧。”

雨渐息,她撑起一把油纸伞,牵着秋尘的手,一同走过半寒甬路。所谓半寒,每到这时,不仅是甬路边枯尽掺杂的草,两旁枫树,也零零散散飘落下枫叶,更别说是其他杂树的枯枝败叶了。

“你想去哪儿?”

“去茶馆,之后再去花市。”

是秋尘来时曾到过的那个茶馆。

可是,他们并肩踏上了那座桥。“芙蓉?”桥下水边,仅不过是几簇白、粉、红芙蓉的杂生,引得上百上千人打着伞来观赏——桥上、栏边,大多沉迷在其中,沉醉于细雨秀色。他们俩挤不进人多的地方,就连穿过一整座桥,也费了不少功夫。

醉芙蓉再熟悉不过,黄芙蓉也好作鉴别。不管是来时,还是现在,秋尘自始至终,都没见它们的妖娆。是过于妍惑了?径把自己隐匿起来了?

倒给忘了,三醉芙蓉,惟芙府独有;黄芙蓉,又岂是平常人能将其颜色看透的?他竟下意识扭身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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