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浓墨,沉沉地笼罩着城市。街边大排档的霓虹招牌和白炽灯泡支棱起一片喧闹油腻的人间烟火气。
顾闻衍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金色的短发,对着手机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屏幕那头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表兄弟陆黯煜,正鬼哭狼嚎地喊他出来吃烧烤,说有“重大八卦”分享,不来不够兄弟。
“行行行,知道了,烦不烦!地址发我。”顾闻衍挂了电话,视线落在床上那件被他嫌弃地团成一团的衣服上——一件崭新的、嫩得能掐出水的粉色连帽衫,胸口还印着个巨大的卡通猫爪印。
操!野爸爸这什么魔鬼审美!顾闻衍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下午顾逢野兴冲冲把这玩意儿塞给他,说什么“儿子穿粉色显嫩”“小猫咪都喜欢粉的”“爸爸特意给你挑的”,那眼神亮得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顾闻衍当时脸就黑了,差点没把衣服糊他爸脸上:“老子是狼!纯的!带点猫那也是猛兽!穿这玩意儿去夜市?你不如直接把我挂烧烤架上得了!”最终在顾逢野“慈爱又失望”的目光和林逸爷爷憋笑的注视下,他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这份“父爱”。
他随手从衣柜里扯了件纯黑色的宽松T恤套上,抓了件同样黑色的薄外套往肩上一搭,整个人瞬间从“粉嫩猫咪”切换回“暗夜校霸”模式。对着镜子扒拉了两下头发,确保那对嚣张的狼耳和身后懒洋洋垂着的三花尾巴没被压着,这才揣上手机钱包,趿拉着限量版球鞋出了门。
晚风带着点白天的燥热余温。顾闻衍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荡在去往夜市摊的路上。路过一个灯光昏暗的小巷口时,他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熟练地磕出一根,叼在嘴里。“啪嗒”一声,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起来,映亮了他线条锐利的下颌和那双在夜色里显得更加妖异深邃的异色瞳——左眼的蓝冷得像冰,右眼的红在火光下危险地燃烧。烟草辛辣的气息弥漫开,他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脸上那点不易察觉的躁郁。
抽烟这事儿,纯粹是叛逆期加上装逼学来的。其实抽着玩儿,没瘾。但在兄弟们面前点一根,配上他这张脸和这身气场,效果拔群。尤其是这会儿,被那件粉衣服膈应出来的不爽,需要尼古丁压一压。
循着陆黯煜发来的定位,顾闻衍很快找到了那个人声鼎沸、油烟缭绕的烧烤摊。几张油腻腻的折叠桌拼在一起,陆黯煜和他另外两个狐朋狗友已经撸得满嘴流油,啤酒瓶摆了一地。
“哟!顾哥!可算来了!”陆黯煜眼尖,嘴里还塞着肉串,含糊不清地招呼着,挥手示意旁边的空位。“再不来串儿都被这群牲口干光了!”他旁边俩哥们儿也嘻嘻哈哈地跟着起哄。
顾闻衍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拉开那张塑料凳子就要坐下。然而,就在他目光随意扫过桌子对面时——
“咳!咳咳!”顾闻衍被嘴里那口烟呛得猛地咳嗽起来!眼睛都瞪圆了!
烟雾缭绕间,只见在陆黯煜他们对面的那个灯光最暗、油烟最少、仿佛自带“闲人退散”结界的角落里,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189cm的身高即便坐着也鹤立鸡群。纯白色的衬衫在油腻的环境里干净得格格不入,扣子依旧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冷白的皮肤在昏黄的灯泡光下像上好的瓷器。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那线条极其优越的鼻梁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连瓶身上的水珠都显得格外清冽。
不是悸言是谁?!
操!这移动冰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烟熏火燎、吵得能掀翻天的大排档?!还他妈跟陆黯煜他们坐一桌?!这画风也太他妈撕裂了!顾闻衍嘴里的烟差点掉地上。
陆黯煜看他这反应,乐了,挤眉弄眼地:“嘿嘿,顾哥,惊喜不?言哥正好路过,我就死皮赖脸把他拉过来了!都是兄弟嘛!”他特意加重了“兄弟”两个字,语气贱兮兮的。
悸言在顾闻衍被烟呛到的时候就抬起了头。那双沉静如寒潭的眸子穿透薄薄的烟雾,精准地落在了顾闻衍身上。视线先是扫过他叼着烟的嘴,然后落在他指间那点明明灭灭的猩红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那眼神里瞬间沉淀下去的冷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跟着降了几度。
顾闻衍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有点心虚,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烟藏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凭什么心虚?老子抽根烟碍着谁了?他强压下那股被抓包般的不自在,梗着脖子,拉开凳子重重坐下,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在油腻的一次性塑料餐碟边用力碾灭。动作带着点故意的粗鲁。
“呵,稀客啊言哥。”顾闻衍扯了扯嘴角,语气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别的,“怎么,今天不刷题了?还是你们家书香门第终于决定下凡体验人间烟火了?”他故意把“书香门第”和“人间烟火”咬得很重。
“掐了。”
两个字。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顾闻衍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了一下,刚压下去的火又“噌”地冒了上来。“操!你管我?”他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尾巴尖儿都开始烦躁地拍打凳子腿。“老子爱抽就抽,碍你眼了?”
悸言没说话,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过来。周围陆黯煜他们瞬间安静如鸡,连撸串的动作都停了,大气不敢出,眼神在这俩祖宗之间疯狂扫射,内心疯狂OS:卧槽!要打起来了吗?顾哥的尾巴炸毛了!言哥的眼神好恐怖!我们是劝架还是赶紧跑?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烧烤架上油脂滴落的“滋啦”声和隔壁桌的划拳声还在顽强地证明着世界的运转。
顾闻衍梗着脖子跟悸言对视了几秒。那双异色瞳里怒火跳跃,但在那片沉静的冰湖深处,他似乎又看到了一点别的……一丝极淡的、熟悉的不赞同和……操!好像是关心?
这感觉让他更加烦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猛地别开脸,抓起桌上陆黯煜刚给他倒的冰啤酒,“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稍浇熄了一点心头的无名火。他把空杯子“哐当”一声杵在桌上,没好气地冲老板喊:
“老板!再加五十串羊肉!十串腰子!还有……”他顿了一下,眼神瞟向对面那个依旧静静看着他的人,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再来瓶常温矿泉水!”妈的,跟这冰山坐一起,喝冰的都觉得燥!
悸言看着他炸毛又强行忍耐的样子,眼神深处那点冰冷的锐意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极其自然地拿起手边干净的筷子,从刚端上来的烤茄子里,精准地夹走了上面最大的一块蒜蓉肉末,放进了顾闻衍面前还空着的碟子里。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千百遍。
顾闻衍盯着碟子里那块油亮喷香的蒜蓉茄子,又抬眼看看对面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心里那点邪火莫名其妙地就泄了大半。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抓起筷子,恶狠狠地把茄子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在嚼某个人的肉。
妈的,这顿夜宵,吃得真他妈憋屈!但为什么……又有点该死的安心?顾闻衍甩了甩脑袋,把这诡异的想法甩出去,继续投入到跟羊肉串的“战斗”中,只是那根刚才还炸着毛的三花尾巴,不知何时,已经放松地、无意识地卷在了自己坐着的塑料凳腿上。而悸言的目光,也重新落回了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瓶上,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硝烟从未发生。只有陆黯煜他们在心底疯狂呐喊:言哥牛逼!顾哥被压制得死死的!这CP老子嗑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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