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流涌动

二零二五年十月五日,北城。

“喂,小秋,你到北城了吗?”一道温和的女声穿过手机听筒在耳边响起。

时序秋举着手机,他一边跟着人流匆匆取了行李走出航站楼,一边温声回答那边的问话:“姑姑,我到了,现在正往外面走。”

“到那边了你想好住在哪了没有?酒店什么的总是不安定的,要是没住处就听姑姑的,先住到我和你说的公寓去,钥匙在门口信箱的夹层里,你去了自己找一下,被子什么的在二楼最里的房间放着,可能有点潮了,你晒晒或者再买一些新的……”

尉钰文一如既往的唠叨,就好像时序秋还待在她眼皮子底下时那样。时序秋知道她一向如此,被关怀的忍不住微笑,端正清秀的五官变得化开奶油一般的柔和,眼神跃起难得的灵动,柔声说:“好啦姑姑,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发。你还有别的事吗?你亲爱的小秋现在要用手机打计程车了。”

那边随口说了两句,大多是嘱咐的话,一时又难过起分离来。时序秋只得安慰,等尉钰文的情绪逐渐稳定,电话这才挂断。

时序秋无意识松了一口气。

虽然认识这么久了,对方话里话外也都是对他的关怀,却依旧让他招架不住。若要询问起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毕竟不是他的亲姑姑,他总不敢太过亲昵。另一方面,尉钰文其实是尉珩的亲姑姑。而尉珩,正是八年前他离开北城时抛弃的爱人。

想到尉珩,想到爱人,时序秋的呼吸变得急促,一脚跌进腐烂腥臭的沼泽,心口似乎有千万种情绪要爆发出来,却又被他狠狠克制住,只留下难以言喻的酸涩。

八年了,自己还是会想起他,没有一刻能忘记。

尉珩。

这个名字,哪怕分开八年,依旧熟悉到每个笔画都深入骨髓一般的深刻,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美国公寓里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总会下意识遗忘分离,以为自己还在北城的家里,以为尉珩还在他身边。伸手朝身旁的位置摸去,触到手心的温度却是一片冰冷。

尉珩……够了。

够了!

时序秋惊觉自己又要失控的陷进回忆,连忙猛猛摇了摇头,让自己野马脱缰的思绪刹住车。强行定住神,他拿起手机输入目的地,打好计程车,等待车辆抵达的空当,故城熟悉的街景险些再次将他拖进不堪的回忆,时序秋不敢再胡思乱想,跺跺脚踩碎脚下的枯叶,目光漫无目的,四处乱瞟,一阵后,视线落在路边的松树上。

北市的松树长得很高大,针叶上疏下密,瘦瘦尖尖。南迁迟到的飞鸟匆匆离去,掠过影子一颗两颗,交织枝杈一点一点在背景灰蓝色的天上勾勒出道道挺拔孤直的影儿。而最低处的针叶触手可碰,时序秋走近了看,无数墨绿到哑色的枝桠针杈压住他向上攀登的视线,衬得松体虬结高大,独属于苍松的凌冽气息顺随风的方向装进时序秋的肺里。

好熟悉的味道,像是尉珩的香水味。闭上眼嗅吻,让时序秋再一次有被拥入怀的错觉,过于清冽的寒冷气一点一点勾着时序秋回到过去,尽管他有意挣扎,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一败再败,思绪变成北国一片雪花,降生在莫斯科隆冬的森林中。

那是一段被毛玻璃罩住的回忆,想起来莎莎作响。

时序秋戴着白色的厚毛手套和狐狸毛围巾,在雪地里疯跑向前,荒原的雪地被他踩出一个个小坑,浮雪下半硬的冰壳连续不断的被他踩塌,让时序秋跑的踉踉跄跄东倒西歪。尉珩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左手揣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攥着单反,心跟着时序秋的跑动揪起来,一会儿一句:“慢一点,别摔着了。”

“雪这么厚,摔着我也不疼,老公,你快一点!”时序秋兴奋的来到这片松柏林的边上,所站的地方处于雪原和林海的交界,自然清冷肃杀,但远远无法抵住他们两人的欢乐。时序秋窜进林子里,在树下跺跺脚,积在枝桠上的雪扑簌簌落下,头顶肩上白了一片,他浑不在意。

“快一点啊尉珩,我要拍照。”

尉珩冻得手通红,抬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单反,卡在胸口上,“摆一个姿势。”

“我摆个什么好呢?感觉一拍照,我就僵硬的不会动。”时序秋狡黠地笑了笑,“尉珩,不然我们拍合影吧,我想拍合影。”

尉珩难得不同意他的话,“合影一会让司机大哥拍,现在先照你,你抱住树,看镜头。”

穿着圆润敦实的时序秋就听话的抱着树,一头大白熊,笑盈盈的看着镜头,尉珩飞快摁了几下单反。

有了这一出,时序秋很快就放开了,在这片西伯利亚针叶林里肆意的玩雪,扑闹,尉珩兢兢业业的拍,咔嚓咔嚓,单反的响声没断过,为时序秋在松海杉林间留下数不清美好的纪念。而之所以时序秋对这段记忆刻骨铭心,是因为那时他们本想让带他们来的司机大哥为他们拍一些合照,这也是他们本来的目的。但不巧的是给时序秋拍完之后,单反莫名其妙的坏了。最想拍的合影没拍成,时序秋情绪失落,就差脸一埋尉珩的胸口就开始哭了。

尉珩看出他的不满,让别人拿手机勉强拍了几张,但效果不如相机,时序秋还是不满意,尉珩返程的路上一直低声哄着他。

“下次有机会再来,机会还有很多。”尉珩微不可察亲吻着时序秋的鬓角,“你的照片里有那么多松树和云杉,你就把那些当作我吧,好不好?就当这些是合影吧,开心一点,不哭了。”

时序秋本想说不是合照就是不是合照,但看尉珩已经被他闹得很为难,不满的话就没有说出口,只默默的想着,下次一定要找机会把这次欠下的照片补上。他拼命汲取尉珩身上永不曾变过的松香,不情不愿的点了头。微微仰起脸来,让尉珩托住他身体的全部重量,贴着他。在他的嘴唇上印下自己的吻。

幕天席地,莫斯科郊外冷冽的风,沉寂无声的大雪,灰白静谧的天地,全部注视他们的拥吻。

却不想这时距离他们分开,仅剩两个月。

而这一分开,就是八年。

时序秋猛地吸进肺里一口气,只一想到八年,他的心就活生生剖开一样疼。

尉珩他还好吗?

还会再见面吗,他还想不想见到自己?

再见面第一句话会对他说什么?让他滚,还是让他这辈子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更或者,说出一些别的难听的,散发恶意的话?

时序秋越想越心虚,想都不敢想,低着头站在原地,茫然失去许久魂魄。

突然前方一阵刺耳的喇叭响,跟着一句“您好?”一辆比亚迪停在时序秋面前,车窗半降,司机师傅手里拿的电话赫然正在拨打中,却总也没人接,他表情有些不烦耐的看着时序秋,还是礼貌的问:“麻烦问一下,是您二位打得车吗?”

时序秋如梦初醒,拿起手机一看,“是的,是我打得车,抱歉,电话静音了……”时序秋话说了一半,忽然反应司机刚才说得是两个人,可从他出来四周就没见到别人。他怔了一下,不解的回头看。却不料不以为意的一个转身,直接让视线正对上一张淡漠到极致的脸,像骤然入冬,忧郁冷涩的松香扑面而来。

熟悉,但要比熟悉的成熟,和对方垂下的眸子四目相对,时序秋什么理智都还没有,身子就止不住浑身发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响雷一般轰轰轰一同乱响,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在做梦。

因为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时序秋方才还在心心念念的男人,尉珩!

是尉珩!

大脑强烈的空白缓冲以后,时序秋鼻尖一酸,几乎马上要伸开手臂抱住他。不过好在他动手前有了点脑子,他敏锐地察觉到尉珩的心情并不好,和他对视时,眼神中盛满的全是冰冷,冷得像极了冰块。时序秋甚至洞悉到那冰冷的目光埋藏着将他吞吃入腹的怒意!登时若一盆凉水头顶浇下来,时序秋的鼓胀的心脏冻得邦邦硬。

再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

时序秋刚才没想到,现在更是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好像傻了似的,退开一小步后呆呆地在尉珩面前站着,仰头认真又忐忑的看着尉珩。

尉珩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主动和他说话,而是走到计程车窗边扫了司机的收款码,转了五百块钱过去,神色如常的对司机说:“我们不坐车了,这些是报酬,麻烦您了。”

车子在尉珩的授意下很快飞驰离去。场面失去第三个人存在 ,有人在时他极力压住的怒气如今丝毫不再掩饰,方才平静的面孔完全绷紧,眸色阴沉,拧着眉头大步流星返回到时序秋身边。

而另一边,重逢的激动褪去,再次袭夺时序秋情绪的悄无声息间变成了化不开的恐惧。

要是刚才觉得尉珩生气是他小心翼翼观察到的,那现在尉珩简直装也不装了,他就是很生气。回想起八年前他们浓情蜜意时,时序秋都怕尉珩生气怕的要死。更何况现在是他们分开的八年后。当年自己一个电话通知对方分手,转头就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看尉珩这架势,估计今天就要跟他算当年那笔帐,彻底完了!

这么一想,时序秋下意识琢磨着要不要先避一避锋芒,畏惧的想跑。可想法还没付诸行动,他眼睛却望着尉珩,随着距离的拉近不由自主的流出痴迷的神态。直到尉珩再一次站在他面前,他的脚依旧生根一般踩在原地一动不动,时序秋这才发现,无论他多么恐惧,他根本舍不得再一次离开尉珩。

再见面说什么呢?

时序秋嘴唇嗫嚅,恐惧和渴望同时充斥在他的一双眼睛里。

尉珩……尉珩……

说什么呢?

尉珩在生气,他不会主动搭理自己的。到底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对方的心情,让他的眼神不再如此冰冷呢?时序秋心里乱糟糟的。不过就在他预感到如果不说什么好听的话来哄尉珩,可能他们两个的关系会更加僵硬时,过于紧张的身体状态似乎触发了什么被动讨好机制。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时序秋的嘴巴里嗫嚅出两个字。

“老公……”甚至连尾调到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求。

时序秋听清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惊讶一秒钟赶紧心虚的低头,哪有分手八年再见面先叫老公的。

不止他惊讶,就连尉珩都露出吃惊的样子。复杂的盯了时序秋好一会儿,方才眼里的愤怒倏地全部散开,再次回到那张冰块脸。

时序秋以为尉珩会说些什么,比如会冷漠的不准再叫他老公,比如会生气的质问当年的分手。

但出乎意料,尉珩什么话也没说,却主动拿过时序秋的行李箱,他转身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时序秋愣了一下,抿着唇跟在他身后,不安地问道:“去哪里?”

尉珩看也不看他,冷淡的答道:“回家。”

每周一到周六日更,每日零点左右更,周日更不更不一定,不更会放请假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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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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