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连廊避难

尉珩努力想忍耐,拼尽全力却只忍了一秒,耐力败了下风。就像榫卯结构严丝合缝聚在一起,两人慢慢抱在了一起。

“老婆晚安。”尉珩亲了亲时序秋的耳垂,替他盖好蓬松的被子。

时序秋哼唧一声,黏黏糊糊扭过头追上来,用嘴巴蹭尉珩的下巴,舌尖舔了舔覆上几个牙印。两人没忍住又浅浅亲了一会。

在尉珩沉重的呼吸中松开,时序秋躺回到枕头上。

“时序秋!”尉珩并不满足,呼吸都有些颤抖,“再过来亲。”

时序秋怕尉珩再亲要搞事情,假装打了个哈欠,“不要,我困了。”话说着,身体向后挪让背脊挨住尉珩暖烘烘的胸膛,把尉珩的手臂抓起来横在他的腰上,便合上眼皮装成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尉珩只好不情不愿的罢休,贴着躺在他身边,可能是这么多年第一次睡这么安稳的觉,没一会他便睡着了,安稳的气息连绵不断的轻扫时序秋的后颈,梦里也紧紧搂着时序秋的腰。

窗外寒风呼啸,落叶莎莎奔跑。

日西沉,夜默降。时序秋合住的眼皮抖了抖睁开,轻轻从被窝里举起尉珩的手,抱着玩具似的贴着自己的脸,嘴唇一会儿吻一下他的手背,像一只啄木鸟。几分钟后,他亲累了,眼皮耷拉下来,逐渐盖住他的双眼。可他一点都睡不安稳,乘在一朵稠白的云上,在梦里飞旋徘徊。

梦里,他不断趁着黑夜,穿梭在美国破旧的公寓里和尉珩身边,云朵越飞越高,越飞越淡,载着时序秋飞得又高又远,忽然一阵心悸,粥一样的云化成了水,时序秋登时无可依托,身子重重跌进大海。波涛汹涌的海浪推着他驶进风暴中心,在令人窒息的梦魇里越掉越深。

只觉得繁花枯而复荣,时间匆匆在眼前回头,好多年的风雨雷电凝成北城深秋的一片落叶。时序秋正以极快的速度遗忘自己的三十岁,过去的每一天发出按动笔那般咔哒咔哒的声响,速度逐渐加快,时序秋遗忘了成熟,遗忘脱离学校的年月,遗忘了异国他乡。风翻书页一样,他在发狂的时间倒流中一把掀开他的二十一岁。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了初遇的那天里。

二零一六年十月末,具体日期时序秋已经忘了,他只记得是个大阴天,这片地域的上空挤满了煤炭颜色的云,深黑浅灰错落交织,好像一条洗脱色的深色围巾。风很大,上班的路两边,黄色的杨树叶被吹得哗哗直掉。掉在地上枯黄成河,风再一过,它们尖叫着叽里咕噜向前跑。

当天,时序秋像往常一样晚上八点来到酒吧上工。走进店里,可能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客人很少,大多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凑起来不到十个人,衬得偌大的酒吧有点冷清,同时于靠调酒挣提成的时序秋来说,稀少的客人也意味着他今天挣不了太多钱。慢慢悠悠弄好手边的几单,点单的人少了,最终一个都没有。时序秋只得把希望寄托于九点之后,往常这个时间段是酒吧上座率最高的时候。

可今天真是见了鬼,眼见快十一点,酒吧愣是只出不进。别说来买酒,人头都不见几个。时序秋盘算了一下今天的收益,估计不到五十块,垂头丧气的坐在凳子上,揪自己围裙胸口前白色的蕾丝花团玩。

“小秋!”身后老板在叫他,时序秋循声望去,“怎么了吗?”

“我有点事,要先走。”老板急急忙忙从仓房里出来,“你一会有事情吗?”

时序秋晃晃头,“没,你要我帮你锁门吗?”

这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但一旦答应老板锁门,就意味着下班时间要十二点之后。时序秋苦闷的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老板嘿嘿一笑,“我找人来替我了,就是到了晚,可能要十二点多。你看你……”

“行。”时序秋好说话的点点头,反正十二点多离他下班的时间也差不了多久,便答应下来。

老板没了后顾之忧,火急火燎的走了,十一点半,他的同事见老板不在也陆续提前开溜。本该热闹的酒吧顷刻剩下了百无聊赖的时序秋,客人倒是还有,卡座上有一桌,舞池里大约有七八个。不过都像泡在一汪乌漆嘛黑的大池塘里,其间夹杂动感的光线和爆炸的音律,但人太少,夜太深,这些只会使空旷加重。仿佛热闹总是如同隔水加热那样触摸不及。时序秋拄着下巴静静地注视这一切,没一会就困了,动感光线在他视网膜里变慢,爆炸声音愈加远离他的耳膜。

他不自知自己竟困得小鸡啄米,身体虽然还知道坐稳,可意识却已经模糊。来回几下头点来头点去,终究彻底睡蒙了,身体不受控制朝左侧一歪,脑袋好险直接磕在桌子上。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他的脸颊反而感触到一片温热,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个人,睡糊涂地时序秋一时没反应,朦胧的视线停滞了片刻后才清晰。

那原本模糊高大的身影逐渐清晰,一张冷淡但极俊美的脸看着他,时序秋忽然清醒,不过大脑还短暂地没有开机,他定定地回望着拥有完美颜值的男人,一朝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直到托着他侧脸的手收回,温热撤走了。

四周躁动的声音开始经由耳廓传入耳蜗,时序秋才理智清明,紧张的站了起来。

再一看,面前其实不止那个帮他一把的男人,还有两个缩在一边,对着吧台上的酒单商讨喝什么。

“欸,你醒了。”是站在最外侧的人,和时序秋说话时带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还可以点单吗?”

时序秋嗯了一声。

“那我要一杯莫吉托,和……一杯威士忌。”酒水单从说话那人的手中递到这边,“尉珩,你看看你喝点什么?”

时序秋跟着酒水单,视线悄悄溜到他中意的那张脸上,原来他叫尉珩。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不过这个音倒是挺对他的这幅长相。

“我要……这个,一杯金汤力。”尉珩端详单子半天,挑了一杯。

适才递给他单子那人又说,“金汤力行吗?你没喝过酒,别喝多了,明天咱们还有活动呢。”

不知是不是时序秋的错觉,此话一出,时序秋立刻发现,尉珩的脸色好像难看了不少。嘴唇似乎抿住了,瞧着脸皮也绷紧了。

说话那人还兀自不知,开玩笑说:“要不然再点一杯热牛奶,正好喝完回家睡……”可惜话还没说完,他身旁那位一直未曾开口的人怼了他一下,低声道:“你少多管闲事。”一抬头臭脸对上时序秋,下巴一扬,“按他说的来,一杯金汤力。”

时序秋温声说了声好,目光下意识去看尉珩,本以为点回了自己想喝的那杯,尉珩会有些高兴,至少脸色会缓和很多。可时序秋目光一追过去,正好和他相对,尉珩的脸色变也没变,更甚因时序秋探究的眼神变得冷漠。不待他再仔细从中分辨其中情绪,尉珩已经错开目光,转身朝座位上走去。

好奇怪。

就好像突然生气了一样。

难道是因为真的想喝牛奶吗?

那么英俊的一张脸,俊美的仿佛白瓷塑成的,玉做的气质。怎么脾气这么古怪。

时序秋搞不明白,他边做酒,目光边追逐尉珩的身影。倒是也想过不要看了,但就是控制不住,他的眼睛忍不住朝那人身上黏,就跟粘了胶一样。过了一会更恐怖,他干脆连脑海里都是尉珩了,一安静下来,脑袋里尉珩的模样就止不住向外冒。

好不容易把三杯酒做好,他端过去放到顾客的桌子上,可这次挨着尉珩距离距离近了,他却不止欣喜和满足,奇怪的是他还心慌起来,拿起尉珩的那杯酒时,手甚至在隐隐发抖。

他不敢再从尉珩身旁久待,只好在三人奇怪的视线中逃得远远的,站在吧台上朝那边偷看。

好新奇的感受。时序秋站的笔直,忐忑的伸开手掌,手掌干干净净。他发动念力,赋予自己一个接近尉珩的动作,想象自己在给他递酒杯,他连更深层的一些都不敢去想,只敢想想这些浅层的,原本干净的掌心就奇妙的渗出汗来,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这是时序秋从未有过的体验,上次这么紧张还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这种不受控制,令他在紧张中妄想得到更多的贪念带给他无上的爽利。而且冥冥中时序秋隐约意识到,这种情绪还只是一种小芽,假以时日即有可能会长出自己从未有过的想法。

可他看看尉珩,男的。

再想想自己,男的。

想法还没出生就要夭折,时序秋挠着下巴,思索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还以为是老板通知他,换他的人来了。接起来才发觉是他唯一的室友。

“喂,瑞真?”

那边传出声音:“你怎么还没回来,这个点不是下班了吗?”

时序秋把老板的话和他说了一遍,段瑞真了然,“下次记得给我来个电话,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电话你幸好接了,不接我要报警了。”

他的室友在那边嘟嘟囔囔,作为好兄弟,时序秋现在心里有事,的确很想和他说一说,等段瑞真一句挨着一句的嘟囔之间,他插了一句话,“我还真遇到点事。”

“什么?”段瑞真一个激灵,“酒吧有人闹事?”

“不是。”时序秋听着那边传出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忙道:“不是,你别多心,不是闹事。是我啊……”

“你怎么了?”段瑞真语言急迫:“啊?让人打了?”

“我……”时序秋犹豫了片刻,段瑞真又急了起来,时序秋这才痴痴地低下头说:“我碰上一个特别好看的人。”

段瑞真一愣,穿衣服的手瞬间缩了回来,“……有多好看?”

“特别好看。”时序秋尝试用手机拍,但是酒吧光线太暗了,他拍不清楚,只好用力跟段瑞真夸赞:“巨好看,特别好看,好看的我都感觉看着他吃馒头都香。怎么办段瑞真,我好像……我……”

“你好像……你……”段瑞真鹦鹉学舌,学完不见时序秋表态,他反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倒也……”时序秋下意识就像反驳。他不敢说自己喜欢一个男人,他本想着想想就得了,但越看尉珩越馋,一想到这么帅的人自己得不到,他就抓耳挠腮的难受。反驳的话说了一半,气势就弱了下来,连说完的信心都没有。

“你就是喜欢人家。”段瑞真笑起来,“别说,你也算开窍了。哎,听哥的,喜欢就去要个联系方式。”

时序秋不敢,瘪着嘴没作声。

段瑞真继续撺掇,“去啊,你再看一会,人家说不定就要走了,万一以后都不来了,你不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一辈子都见不到!这话一说,时序秋五雷轰顶,他做噩梦都不敢这么做。

“怎么行呢,一辈子见不到,那我得惦记一辈子。”可去……他又不敢,时序秋纠结的咬手指头。

“是啊,所以你快去。哎,不过你别空手去,你请人家喝点什么,做杯酒水送过去再搭讪,不然太冒昧。”

时序秋:“可他不喜欢喝酒。”

“那你就看他喜欢喝什么,喜欢喝什么你就给她送什么。笨蛋,追人还用教,怎么对人家好怎么来啊!”

听段瑞真一席话,如读十车书。时序秋眼尖,尉珩身边那两人一杯酒要见底,深知再这样下去他们确实要走了。

段瑞真适时一句,“好孩子,听哥说,你得主动进攻。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别忘了,我们是工农子女,工农人民的幸福生活,要靠自己争取!”

时序秋呼啦一下坐了起来,“瑞真!我……知道怎么做了!”

只见时序秋单手攥拳,心一横,推开吧台的挡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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