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故事讲完了，你该去睡觉了。”唐泽城笑眯眯的摸了摸身边小孩子软软的短发，又捏捏他的脸，内心感叹道手感真是太好了，好想再揉两下。
可是赵希刚听到兴头上，并不打算就这么被人敷衍过去，他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把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搭在桌沿上，又踮起脚来把肉乎乎的下巴放了上去，乖巧得像一只猫咪：“唐哥哥，结尾那个‘ji qi’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说故事没讲完啊？”
唐泽城一愣，这个词只是他随口加的，故事讲到那边他突然想起以前看的一本笔记上的一句话，下意识觉得“祭祀”这个词莫名贴合，而鬼使神差的用了……
想到这，唐泽城却又是一愣，自从联邦政府发布通用的官方语言以来，以前的所有口语俚语全部都被删除，带有神话主义、唯心主义色彩的也一律禁用，像“祭祀”这种词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过了，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子里？
他摇了摇头，并未让自己过多的想下去。他摸了摸赵希的头，随便扯了个慌话：“啊对，故事的确没有讲完。不过我说的是‘记起’，我忘了要让主人公记起什么了，所以这个故事就算结束了吧。好了回自己屋子里去吧，我要睡觉了。”
他站起身，像推小推车一样把赵希推出了门，呼出了一口气。
或许是绿地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吧，即使到了灰城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起曾经。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毕竟没有随处都是的荧光屏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能把他的大脑打开，观察里面是怎样运转的。唐泽城仰头看了看灰色的天，长叹了一口气。
可惜自由和无忧的生活毕竟只能选一个，唐泽城被绿地赶出来之后便被迫当起了他的半吊子心理医生。其实这在绿地的时候只能算个兴趣爱好，他在看那些书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成为他混饭吃的“手艺”——
虽然现在连温饱都难以保证。
唐泽城就是靠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又是一只被抛弃的“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被好心的房东给收养了。刚被领走的时候明明说的是长得好看，养眼，但是到了之后条件又变成了帮她带儿子——也就是赵希那个捣蛋鬼。
唐泽城并不觉得咋样，他带孩子“自有一套”，每天指挥着赵希给他干活，跑动跑西的，他倒乐得清闲。
赵希今年八岁，一天到晚嚷嚷着说以后要分化成一个Alpha，然后娶了唐泽城，走上人生巅峰。对于唐泽城对他的使唤，他表示没有一点愤懑，并且很乐意。
房东是个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姐姐，虽是个Bate，却也曾幻想过被天降高富帅Alpha看上的白日梦，在经历了生活残酷的打击之后对此表示嗤之以鼻并不愿做评价。唐泽城则无时无刻不在向他灌输Omega有多难养，比如各种挑食，再比如用补充睡眠的借口把赵希也赶出去睡觉。其实赵希知道他是想在自己的房间里鼓捣东西。
一开始赵希担心他是因为被绿地赶出来了心里郁闷，怕他在屋里憋坏了。但他是个细心的小男孩，便撅着个屁股趴在门口偷听，结果一连几天都只听到唐泽城睡熟了的呼噜声。气得他跟房东姐姐告状说唐泽城玩弄他感情，房东姐姐则一脸淡定的让他一边玩去。
但是今天，往常已经熟睡了的唐泽城却睁着眼睛倒在床上，手里拨弄着一个通讯器，不时放到耳边听听动静。通讯器里唦唦的电流声刮得人耳膜发麻，他却状若未闻，只是专心的调着频率。
终于，甜美的女声在杂音中渐渐清晰，犹如海底的鲸鱼，跃上翻着白沫的海面：
“您好，这里是二号基地南方总控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唐泽城抿了抿唇，说道：“查询编码，AIII2301，完毕。”
一阵被架空的忙音，似乎还能听见背景嘈杂的脚步声，特制的高帮皮鞋鞋底踩在擦得发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乱中带着秩序。
“对不起，暂时查询不到编码AIII2301，系统记录其最后的出现地址是平幽城郊防空洞。如有需要可致电至二号基地北方总控室进行查询。不过该通讯跨距较长，系统检测有暴露风险，如非必要请勿拨打。如确有需要请至基地防空洞，在确保安全后进行。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每一个基地都如同过去的城市一样有名字，唐泽城所处的基地被命名为琥末，这似乎寓意着这里曾经是如琥珀一般珍贵华美的城市，但现在最多只能算是一点遗存的齑粉。
唐泽城低声道谢，关掉了通讯器。每次的结果都是这个，他不知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查询不到意味着AIII2301还没有被抓回去，可也有可能死在了野外。
正当他准备收起通讯器的时候，通讯器突然又发出了电流通过的嘶嘶声，这次却比之前安静许多，像蛰伏在草丛中等待狩猎的蟒蛇。
唐泽城还没按下挂断键就被自动接了起来，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唐泽城？”
唐泽城看着手里的通讯器不发一言，呼吸降到最低，甚至连动作都停止了。通讯器有定位功能，而且在信号全开的情况下，对方甚至可以通过细微的电流波动来判断出他的精确位置。
又是几道微弱的信号波动的声音，唐泽城大概判断出对方离自己不远：“不用躲藏，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想回到绿地的话，今天晚上十点到‘染缸’来找我。”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找你？”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男人慢悠悠的说，“你只要知道我是在帮你——当然，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不会有天上掉下的馅饼。我直说，这也是在帮我自己。”
未等唐泽城再说些什么，男人已经挂了通讯器。
男人的中文很流利，但就是有一种初学者的咬字感，完全没有口音，唐泽城猜这要不是一个外国人，要不就是故意这么说话，不想让自己听出是谁。
可是自己在灰城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啊。唐泽城又倒回了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疑惑归疑惑，晚上十点，唐泽城还是准时到了男人口中的“染缸”。
灰城是基地的最边缘，也就是普通人类居住的地方。灰城以外就是丧尸“占领区”了，人们一般把那些地方戏称为“租界”。在居民区，八点就已经宵禁了，但在这里不一样。
一般来说灰城与租界有一个过渡地带，在那里人和丧尸可以说是处于一个“共生状态”：那里的丧尸似乎对人丧失了食用的兴趣，只是在街道上游荡，不会主动攻击人。一开始人们还以为是特例，没想到时间长了一些大胆的Bate搬去住了还是没出什么事，政府便也不再多加管束，反正基地人口在增多，一直窝在一个小地方也不是个事。
而那些混合居住地带，就叫做“染缸”。
街道上处处都是混合的信息素味，几乎已经闻不出原来的味道。没有隔离保护的腺体会逐渐腐烂退化，到最后丧失分泌可以用于求偶的信息素的功能，这便是所称的“beta”。只有少数beta是被绿地遗弃的失败品，大部分都是生来腺体残缺，可以分泌信息素但是闻不到味道，约等于没有求偶功能。
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打抑制剂便也没有了用处，这些信息素弥漫在空气中对他们造成不了影响，就是苦了唐泽城了。
他捂着鼻子站在街边，观察着每一位走过去的人。现在是晚上十点，正是染缸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人们大多三五结对走入街边酒馆，不用费心便可听到开酒瓶的噗噗声与人们的欢呼。这里吵闹的和居民区就像是两个世界，一个欢腾又热闹，一个干净却冰冷。
大概等了一刻钟依旧没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唐泽城蹙了眉，就听到口袋内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拿出通讯器：“喂？”
通讯器内只有杂乱的人声脚步声，还有街边小贩吆喝的铃声，唐泽城抬头向街对面看去——
一个黑衣男人抱臂站在一家酒馆前，正在看着他。
唐泽城放下通讯器，向他走过去。
“吱——”刺耳的橡胶划过地面的声音，唐泽城眼前一黑，堪堪站稳在男人身边，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停着一辆改装军用清理车，防护罩开着，露出里面的金发女人。她跨坐在驾驶位上，身体放松的靠在折叠起来放置在座位后的清理软管上，戴着墨镜挑衅的看了他一眼。
男人已经收回了手，正低头看着他。除了一道疤痕从左侧太阳穴延伸至下颚，他的脸可以称得上平平无奇。
“你不像个omega，或者说，不像是绿地出来的omega。”
唐泽城把通讯器揣进裤袋，笑得有些无辜：“为什么？”
“刚刚清理车撞过来的时候，你很冷静。”
“腿吓软了而已。”唐泽城摊手，“再说，你们很有分寸，我对于合作者还是比较信任的。”
说话间女人走了过来。她个子很高，踩着高底皮靴，墨镜上扬起的眉毛与她的口气一样高傲：“你暂时还不配与我们称合作者。”
唐泽城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她左上臂的徽章上：“野犬，外城自发组建的清理队，曾多次参与‘狂欢日’的清理工作，在基地排行榜上一度超越有‘丧尸之口’之称的南方基地清理队，却极度憎恶绿地的人。你们能联系我，说明已经了把我列入合作者吧？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们是不会轻易与绿地有关的人接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