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行。

姜砚买了点瘦肉、虾、蟹和小白菜,准备做顿丰盛的晚餐来犒劳林山檐。

林山檐自觉地拿东西,姜砚只需要负责给钱就好了。

“我不能吃白食。”林山檐煞有介事地拒绝了姜砚试图伸出的援手。

姜砚拗不过,有些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凡是跟姜砚打过招呼的人,林山檐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了,姜砚对他的记忆力赞叹不已,林山檐只是笑笑。

于是林山檐左手是满满的两袋海鲜,右手是好几盒特价鸡蛋。

到了家,江燕花照样子先瞪了一眼姜砚,埋汰姜砚几句之后又立刻换脸对林山檐温柔相待。

“老太太,你昨晚去跳广场舞了吗,人家刘大婶都说没看见你。”姜砚说。

“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没回来吗,害得我担惊受怕的!”江燕花想起这个就气,一米五左右的个子在姜砚面前丝毫不显弱势,就差指着姜砚的鼻子骂出来了。

姜砚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于是讪讪笑了笑:“不是给你发过信息了吗?你应该看到了吧。”

“下次打电话过来,你这个臭小子!早上十一点才给我发的信息!”江燕花愤怒得如同一头老狮子,她偷偷看了眼林山檐,然后猛地抓住姜砚的衣领让他低下头。

姜砚顺从地侧过耳朵方便她说悄悄话,虽然对她想说的话有一定猜测,但真正听进耳朵还是忍不住短促地笑出了声。

江燕花用气声问他:“是不是跟女孩子出去鬼混了啊?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姜砚真的笑了,且笑得停不下来,但是他没有忘记身后的林山檐,一边笑一边拉着江燕花往里走:“您老别总想这种有的没的,我身后还有客人呢。”

江燕花朝林山檐挂上了和姜砚同款的讪笑,颇为客气地把人引到沙发上。

林山檐礼貌地道谢,姜砚却一下子就拿过林山檐手里的菜,钻进了厨房。

江燕花对他这种疑似逃避解释的行为感到更加不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真的,但还没等她冲进厨房大声质问姜砚,林山檐就已经从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拿出了一副新的粉红色拖鞋。

林山檐弯腰,将那双拖鞋摆在了江燕花双脚旁边,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姜砚给您挑的,她说您喜欢这样的。”

这是姜砚在菜市场买的,他捏了捏鞋的材质,就干脆地买下了。

还没等江燕花说话,林山檐又从旁边拿出了一个标志为两个英文字母叠起来的、连江燕花这种老古董都一眼看出来是个高级货的鞋盒,打开鞋盒拿出里面的一双粉红色拖鞋又摆在了江燕花脚边。

江燕花傻眼了。

林山檐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但很快又看向她,彬彬有礼地解释道:“这是我买的,多次来这里吃饭,打扰了。买之前只问了您的鞋码,如果这个款式您不喜欢的话,可以……”

江燕花忙打断他:“哎哎哎,我很喜欢啊!谢谢你啊小林,真是破费了,你多来我们家吃饭!小姜手艺不错的,我们非常欢迎你啊!”她操着不熟练的广普,十个字里面八个字是粤语,剩下两个字稍微像普通话一点,却也带着重重的口音。

江燕花对着林山檐慈爱地笑道:“这双鞋很贵吧,我哪受得起啊,你还是带回去给你姥姥穿吧!”

林山檐微微弯起眼睛:“这双鞋不贵,跟姜砚买的是一样的,希望您能接受这份礼物,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江燕花此时感到了微微的忐忑与不安,她竟然有些不忍再次拒绝他——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这双拖鞋,而是林山檐的眼神实在是太过诚恳和认真。看起来让人不忍拒绝。

她犹豫了一下,想立刻冲进厨房扯着姜砚的耳朵问问是什么情况,又实在是做不出来,只好笑了一下:“好好好,那就谢谢你,我收下了,我挺喜欢的。你真的太客气了,以后你放心大胆地来我们家吃饭,什么都不用带的!”

姜砚刚刚处理好食材,他本来还想叫林山檐来帮他系一下围裙,出来就看到他同桌和他奶奶和谐地并排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

他有些疑惑,等林山檐看向他时他挑了挑眉。

林山檐配合地点点头,然后跟江燕花说去帮姜砚的忙,江燕花慈爱地目送他。

“怎么了,她笑这么开心?”姜砚问。

林山檐顺手拉起他腰上的带子,在腰后为他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条围裙印满了帕恰狗,和姜砚平时衣服的风格相距甚远。显得很可爱。

“没什么,只是把你买给她的拖鞋给她。”林山檐垂着眼,看着他明显的腰线低声说。

“我才不信,你也买了拖鞋吧。”姜砚嗤笑,将熟了的蟹从锅里端出来冷却。

“嗯。”这是瞒不了的事,林山檐坦然承认了。

“没买贵的吧?心意到了就行。”姜砚有些不放心,拿着剪刀剪断蟹腿后瞥了他一眼。

“不贵,老人喜欢就好。”林山檐伸出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确认温度和正常体温差不多后又收回了手。

他做出这个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让姜砚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网络热传的句子:他好像天生就会爱人。林山檐确实是这样的人。姜砚心想。

他细心、耐心、温柔,总会给身边的人恰到好处的帮助,既不逾矩,又能让你感觉到他的在意和体贴。他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而是慷慨、谦让,同时又拥有着良好的教养和出色的头脑——这样的人,其实是如此地难得一见。

林山檐一定出自一个富裕且幸福美满的家庭。姜砚面不改色,边拆蟹边揣摩。

在他贫瘠的想象里,只有那样的家庭才能养育出这样一个纯良的孩子。

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没有金钱的烦恼,没有遇到过多大的挫折,没有承受过来自生活四面八方的压力。

他应该会是个在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关爱呵护下长大,又凭借着自己优越聪明的头脑在学业乃至其他领域都一路顺遂,想要什么,稍微认真一点、努力一点就能得到的人。

由此他有着天然的领袖魅力和令人信服的从容自信。

林山檐就是这样的,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和别人结交,不需要在乎所要付出的成本和代价。

这明明就是一个和姜砚完全相反的人啊。

和姜砚这种不敢主动和人结交、畏惧牵绊、家庭支离破碎的人是截然相反的。

姜砚为他的动作苦笑:“我感觉好很多了,你出去休息吧,昨晚都没休息好。”

林山檐却在一边洗干净手,学着他的样子,将蟹裹上淀粉:“没关系,我向姜师傅学手艺。”

姜砚望着他修长的手指,指尖沾满淀粉,调侃:“好吧好吧,今天姜师傅把独家秘方传授给你,你学会了,以后嫁给你的人可有口福了。”

温暖的灯光下,林山檐的眉眼舒展,他侧过脸看着姜砚说:“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争取早日出师。”

姜砚抬起嘴角,将菜板清洗干净,然后把虾一只只放上去。

开虾背、剔虾线。

他垂着眼,在剔虾线的时候还给林山檐试了一只,教的人和学的人一样认真。

土豆切片,切上葱、姜和洋葱。然后起锅放油,将虾和蟹炒成金黄色后出锅,再炸上土豆。

然后姜砚将配料都倒进锅内,将料酒和生抽倒进去,再舀上豆瓣酱然后翻炒了几下后得意地看向林山檐:“只告诉你一个人,这罐豆瓣酱是我自己做的,是不辣的,而且比别人的都要香。”

“果然很香。”林山檐配合地闻了一下夸赞道。

姜砚笑了,炒出油后将旁边炸好的蟹和虾都一起倒进了锅,加以清水。

林山檐看着他动作行云流水,问道:“你还没完全好,应该不能吃炸的东西吧。”

姜砚满意地盖上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吃少一点就好了,小昭和谢泽可是说过这是我做得最好的菜。”话音未落,他就故意眨眨眼,“怎么,你不喜欢吃海鲜吗?”

“当然喜欢,我只是更希望你可以做更符合你们口味的菜而已,况且……”林山檐低了一点头,把声音压低,“你的病还没完全好。”

姜砚从消毒碗柜里拿出碟子和碗,嘴角挂着浅笑:“放心吧,我还买了瘦肉,还不至于这么金贵。”

林山檐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然后去舀饭。

吃饭的时候,江燕花因为姜砚没做解释还在抓耳挠腮,她想立刻就揪着姜砚的领子问清楚他是不是真的打算现在就让自己当太奶奶,但是又碍着林山檐在这,不好直接问。

姜砚夹了煮得香而软口的蟹肉放进她的碗,对她的心理状态真是了如指掌,他故意无视了江燕花多次的眼神暗示,等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说:“昨晚没去哪,跟林山檐一块去了比较远的地方,离家太远不好回来,干脆在他那里留宿了。睡得晚起的就晚,下次会提前跟你说的。”

江燕花默默地吃了口蟹肉,看了自己孙子一眼又看了林山檐一眼。

林山檐配合地点头作证,给老人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江燕花才松了口气,敷衍地应了,仿佛自己并不关心。

整个虾蟹煲,虾蟹和配料的颜色搭配,蟹壳澄黄,露出鲜美的蟹肉。夹起蟹腿,能看到从蟹壳里缓慢流出的汁液。提鲜提香的葱花、软烂的土豆和泛着金黄的蟹肉,当真对得住“色香味俱全”的评价。

而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最高的褒奖不过是迅速解决他做的饭菜了。

林山檐和江燕花吃得非常愉快,尤其是林山檐,看似慢条斯理,斯斯文文地吃,实则吃得非常非常多。

老太太看他这么饿的样子,一下就脑补出了他家人如何忙碌,孩子三餐吃不上两顿的可怜剧本,于是看着林山檐的目光更加慈爱:“哎哟,你以后要多来啊,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我们家饭管饱。”

林山檐的耳尖发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看来我的手艺不退反进嘛。”姜砚笑眯眯地,看着见底的锅,然后又看林山檐。

“实在是太美味了。”林山檐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

这个人,还有这一面嘛。姜砚和他一起收拾碗筷,心里想着。

看惯了林山檐漫不经心、礼貌又悠闲的样子之后,这种窘迫的样子倒是显出几分可爱了。

两个人一起洗完碗之后,姜砚边擦着手边对坐在沙发上看剧的江燕花说:“老太太记得喝牛奶,别老是坐着,广场舞别落下了。”

江燕花抬头望向他,摆了摆手催他赶紧回学校:“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回学校去。”

老太太踩着林山檐给的那双拖鞋,笑眯眯地朝林山檐摆手。

林山檐也带着笑意朝她点点头。

出门之后姜砚说:“我觉得你才是她的孙子。”

林山檐往道路左右两边看了一下,然后才答话:“这也不是不行。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然后姜砚就看着他跑进了旁边的美宜佳。

姜砚单肩挂着书包,因为酒足饭饱,心情不错,慢悠悠踱步跟着他,还没走到门口,林山檐就拿着一瓶水又跑了出来。

“买水干什么?我家有水你刚不喝?”姜砚觉得他是真真败家子。

林山檐站在他的面前拧开水,递给他,答非所问:“你还没吃药。”

姜砚顿了一下,挑了挑眉。

这个人,倒是看出来,他不想让江燕花知道昨晚的事。

真是细心。

于是姜砚配合地从包里拿出药,接过林山檐的水。

他喝水时微微侧过头看林山檐,林山檐能清楚地看到他吞咽的所有细节——包括润湿的唇和滑动的喉结。

姜砚长得实在是好看,肩上挎着个单肩包增添了他的少年气质,漂亮的骨相又让他有着一种凌厉的美,带有天然的蛊惑力。

林山檐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他的唇沿移到他的眼睛。

林山檐问:“今晚,你……”

姜砚懒散地摆摆手:“今晚没事,你回学校吧,不用担心。”

林山檐不再多问,而是就这样点点头。

他看着姜砚背着包转身,走向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向。林山檐安静地注视那个背影。

如果姜砚回头,就能看到他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但是姜砚并没有回头。

他今天心情愉悦,边走边玩手机。没走到酒街,他基本不担心姜永安会就这样带人出现。

他点开看朋友圈,里面多是别人发的日常。

江柏昭的微信名是别吃我橡皮,前几分钟刚发了一条朋友圈。

别吃我橡皮:谢泽能不能别给我打这么多饭。

江柏昭是个极其幼稚的人,朋友圈里一半是谢泽,一半是画。也许这是他们艺术家的通病,最亲近的人和最爱的东西会被他们精心或无意地摆在一起,得到路人的观赏。因此谢泽是他朋友圈的常客。他就喜欢这样光明正大地写谢泽的名字出来,然后附上无关紧要的抱怨,招谢泽来跟他吵架。

说他坏心眼吧,确实是有点——**裸地向全世界宣告谢泽对他的好,然后又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

一句话:被人惯的。

谢泽的微信名是给我个篮球,在江柏昭这条朋友圈下面评论:不吃完连个书包都提不动了(一个生气的表情)

江柏昭的回复是:你提。

姜砚手指动了动,在这条朋友圈下评论:多吃点。

江柏昭几乎是秒回:好的妈妈。

姜砚笑了。

德宏高中不准带手机,但是无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带的人基本揣在自己兜里就带来了。手机基本人手一部,勇一点的随便抬头张望一下没看到领导就开始玩了,所以姜砚朋友圈里的人还挺活跃的。

姜砚想了想,然后发了个颜文字:Y(^_^)Y

他很少发朋友圈,一发还只喜欢单发一个颜文字或者表情,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懂他脑回路的人自然会懂,比如他这次这个颜文字,看起来像螃蟹,就暗示今晚吃的是蟹,还有这个颜文字是林山檐发明的,就意味着跟林山檐一起吃的。

发完后他就把手机放进了兜,轻快地踏上公交车,往箱子里面放了两块硬币。

等公交车再度启动,窗外的风景变换,他坐在位置上又摸出手机。

第一个赞的人是林山檐。姜砚心情愉悦地摇了摇腿。

然后就是江柏昭和谢泽,江柏昭打了个问号,谢泽则直接评了问号两个字。

姜砚于是回复了他们两个一碗米饭和一只螃蟹的表情。

姜砚的人缘实在是太好,收到的赞一下就多了起来,不少人在底下评论,他随手挑几个回复之后又滑了下手机的界面。

在公交车转过下一个转角的时候,他点开了赞区里第一个人的头像。

头像是座青山,其实看小图有点像个抹茶蛋糕。昵称是Lin,朋友圈里面空空荡荡。姜砚简直因为某人的老年版联系方式整沉默了。

因为名字里有个山字就往头像放座山吗?什么朽木脑袋?

简洁,真是相当简洁。姜砚一阵无语。

就在他准备退出的时候,手指一滑,点出了“拍一拍”。

想死已经来不及了,他跟林山檐绝对是克星。姜砚感觉头都大了。

就在他犹豫着应该撤回还是假装不知道的时候,那个人顶着座青山的头像就发来了消息:?

何其完美的时机,这下再怎么也不能装看不见了。

姜砚的昵称是:行。

一个行字概括了他对所有事的表面态度,一个句号表示他对所有事的真实态度。

他的头像是一只简笔画版的狗,潦草又随意。

行。:到学校了吗?

Lin:还没有,马上。

行。:好,就这样。(一个鞠躬的简笔画小狗)

仿佛看到那人飞快地熄了手机,然后假装自然地看向窗外风景的样子,林山檐看着这行字,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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