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昭收了手机,刚好看到谢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这个人习惯了不穿上衣就走出来,湿漉漉的头上还顶着块毛巾。有心锻炼过的身体线条流畅,尤其是肩背,极为好看。和江柏昭这样偏瘦,看起来极为苍白单薄的男生不一样,谢泽似乎占尽了体型的优势。
江柏昭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审视了一遍谢泽的身材,以此来判断对方的集训成果。
肤色更深了,肌肉也练得更好了。相比在他们集训结束之前。江柏昭心想。
宿舍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当谢泽注意到他在看着自己时,转过了身。
谢泽的眉很浓,五官极具侵略性,加之身材高大,常常会有人误以为他是□□。而和他长相极为不符的性格——或者说是天性,谢泽其实是个极其善良、温柔的人。
江柏昭无声地看着他漂亮的腹肌,想就这样画一幅速写。谢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又抬起了大臂,向江柏昭展示他完美的胸肌和肱二头肌。他是只花孔雀,像那些音乐盒里跳舞的芭蕾舞者,缓慢地、面带笑容地转了个圈,以全方位展示自己漂亮的背肌、腹肌……
虽然他这个行为在意料之中,但江柏昭还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而谢泽本人还陶醉在“终于让这个臭小子欣赏到本大爷的好身材,不枉他不穿衣服就走出来”的得意里,眉毛飞扬,对江柏昭戏谑道:“怎么样,羡慕吧。你要练一百年都未必能达到我这个程度。”
他屈尊降贵般拉起江柏昭的手,按上自己的六块腹肌,叹了口气:“我好心给你摸摸,让你见见世面吧。”
江柏昭感受着手掌下微微起伏的小腹,桃花眼含着笑意,他笑眯眯地用手指描摹着谢泽腹部的线条,语气轻佻:“这是谁的孩子?阿姨会生气的。”
谢泽发尖上的水滴落在江柏昭的手背上,他被江柏昭搞得心痒痒的。
他一把推倒江柏昭,让江柏昭倒在床上,然后又俯身去挠江柏昭,江柏昭被他逗着笑得身体颤抖。那双好看的眼睛吸引着无数个人为他写情书,此时弯起的弧度却是谢泽最熟悉的。
谢泽恶劣地用一只手扣住江柏昭的两只手腕,一边用另一只手挠他,江柏昭躲不过,眼角都要笑出眼泪。谢泽跟着笑:“是你的是你的,这总行了吧。”
直到江柏昭的手腕留下他的指印和红痕,谢泽才停手。
江柏昭很容易受伤,苍白的皮肤总是容易显现出各种痕迹,轻轻地一划,就能给他的皮肤开个口子,冒出与皮肤对比颜色极浓的血珠。过于秾丽的脸庞在小时候常常容易招致别人的误解,总有人会在幼小的江柏昭面前笑眯眯地躬身跟他说:“好漂亮的小朋友啊,像个娃娃一样。”
还没等他回答,同样年纪大小的谢泽就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不满道:“他是男生啊!”
他们两家不仅在同一个小区,还是对门,因此两家的父母在他们还没出生前就相约着一定要让两个孩子做朋友。
所以他们在还没穿纸尿裤的时候就已经要遇到命中注定的相识了。
江柏昭的记忆力好到诡异,他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谢家父母是如何敲开他们的家门,又是如何抱着那么一点小的谢泽走进来骄傲着说:“我们家小泽已经会开口叫妈妈啦!”
那时他坐在地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那个年龄相仿的、咬着奶瓶不放的小孩,张了张嘴,只能发出零碎的音节。
小小的江柏昭和小小的谢泽对视了好一会都没说话,小谢泽于是哭闹着要下来。那个时候,小谢泽摇摇晃晃,在两家父母的目瞪口呆下走向自己,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终于松下了嘴里的奶瓶。
那么小的谢泽把奶瓶丢进了他怀里。
后来谢家父母常常说起这件事,说谢泽小时候其实有多爱喝奶,但是一见到江柏昭就把奶瓶丢给他,比抓阄还准呢。
他们去同一个幼儿园,谢泽牵着江柏昭的手,小心翼翼地拉着他不让他被其他人撞到,给江柏昭捧上他最心爱的玩具。他像养着小宠物一样,珍惜着江柏昭。
其他人无所谓,总之江柏昭归他管。
谢泽扮演着哥哥的角色,总是对江柏昭无可奈何、气急败坏然后又迅速妥协。
他们一起上同一个小学,那时他们没有分在同一个班。江柏昭泪眼汪汪地看着那张分班表,只是从名单上分别的两个名字,就意识到谢泽和他的距离会变得多么遥远。
谢泽手足无措地哄他,捧着他哭得眼睛肿起的脸承诺道:“我每一节课下课都来找你,你别哭了啊。”
谢泽真的这么做了,他每一节课都会出现在江柏昭的教室外。
他们一起打游戏,一起喝饮料,一起打篮球,一起去游乐场,形影不离。
江柏昭最喜欢谢泽拿自己没有办法的样子,常常提出过分的请求,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谢泽都会答应。谢泽就是这样的,总会用“你怎么敢这样”的震惊表情看着似笑非笑的他,然后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
他最最恶劣,是谢泽的一再纵容让他变成这样的。江柏昭这样对自己说,好在人前继续扮演乖巧的模样,又在人后对谢泽蛮不讲理。
从那时起江柏昭就喜欢捣鼓一些废铜烂铁,包括泥土、陶瓷还有不同材质的纸。谢泽只好跟着他一路寻找,有时候是绿色的蚂蚱,有时候是金色的箔纸。
江柏昭会把自己的所有零花钱买这些在谢泽眼里毫无用处的东西,但是谢泽虽然表现得很生气,却没有阻止过江柏昭,只是把自己的饭菜匀给江柏昭,用自己的零花钱给江柏昭买好吃的。
他们一起上初中,江柏昭已经出落得极其好看,眉眼清隽。他仍是瘦削的样子,长久没剪过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加动人,但也更像个女孩了。这样的相貌招到了江父的厌恶,他的母亲只是在旁边沉默,江柏昭和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摔门跑到了对面。
开门的是谢泽,在看到他发红的眼尾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把他拉了进去。
“怎么了?和你爸吵架了?”谢泽看着眼前人怒不可遏的样子,赶紧去把冰箱里做好的甜品拿出来。
江柏昭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站在原地背对着谢泽,落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他的手掌,划出细细的血线。他太愤怒,又觉得自己无能,握紧的拳头微微痉挛,在好几个深呼吸之后突然转过身,迈步走到谢泽面前红着眼睛怒喝道:“我怎么不是男的了?是我跟你们比少了什么吗?我长成什么样是我能决定的吗?”
他用力推了谢泽一把,导致谢泽没有站稳。踉跄中谢泽只握住了盘子,却还是让盘子上的布丁掉在了地上。可怜的布丁摔在地上,又被踩了一脚,一下子更惨不忍睹了。
江柏昭知道那个布丁是谢泽为他做的,因为谢泽知道他喜欢甜食。他一下子熄了火。
他觉得自己喉咙里始终有一口气没咽下去,但即使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还是始终控制着眼泪。
江柏昭只是紧紧抿着薄薄的唇,站在原地,倔强地看着谢泽。
谢泽看着他,只是叹了口气,江柏昭的眼泪让他一下子忘了生气。他本能般把眼前的人拉到怀里紧紧抱着,然后用手拍着这个人的背予以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什么错都没有。”
江柏昭被他抱着,只能闻到他发间洗发水的香。
江柏昭静静地站了好一会,许久之后才把头靠在谢泽的肩上,手回抱住谢泽,带着鼻音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谢泽心里叹着气想:习惯了。但是凭借着十几年对江柏昭的了解,他明智地选择了不说出声,只是侧着脑袋碰了碰江柏昭的,然后说:“没事,还好我做了两个布丁。”
最后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客厅的地板,谢泽又从冰箱里拿出另一个布丁放在江柏昭的面前。
那个布丁甜得发腻,但是江柏昭难得没有故意朝谢泽说难听的话来挑衅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吃完了。
谢泽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拿起手柄递给江柏昭,但江柏昭没心情玩。谢泽看着他淡漠的神情,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江柏昭扯了扯嘴角,然后顺着他的意思躺到了他的腿上,闭上眼睛。
谢泽给电视开了静音,右手揉着江柏昭的脑袋,熟练地揉捏着各种穴位。他和他妈就常常坐在电视机前学习中医的手法,两个人都学得很认真,他妈是为了给他爸按摩,他却是为了江柏昭。
他随便调了个台,就这样放松地坐着,腿上躺着个江柏昭,跟以往的每一天相同。一开始只是江柏昭耍无赖非要躺在他的腿上,后来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两个人的常态了。
谢泽安静地看了一会电视,知道躺自己腿上的人没睡着。
他忽然犹豫地说道:“你只是……”
江柏昭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电视的光影落在他们的身上,一切都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他听到谢泽的声音慢吞吞地,语气却极其认真:“你只是比别人好看而已。”
江柏昭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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