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什么从那之后就变了，也许因为是江柏昭想证明什么。

从那之后，江柏昭剪掉了自己长到锁骨的头发，剪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他没有告诉谢泽为什么。

从那之后，江柏昭开始接受一些追求他的女生的心意。谢泽常常看到他和女孩子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从那之后，江柏昭开始频频挑衅一些看不惯他的人，常常招惹得对方忍不住对他举起拳头，然后在挨下那人的一拳后，他就会带着漂亮的笑容还以一拳。

于是江柏昭总是受伤，或者被纪律委员抓到，被通报批评。他没有那么粘谢泽了，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谢泽。

但谢泽听到他被通报的时候真的生气了。他气势汹汹地找到还在跟女生笑着聊天的江柏昭，揪住了江柏昭的衣领怒声说：“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一开始，谢泽只是以为他真的喜欢那些女孩子，没有强求他还要像之前那样和自己形影不离。那时候他不懂所谓的“恋爱”，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这种特别的情愫。但如果江柏昭真的喜欢这个女孩，那他当然不会阻拦。

只是江柏昭三天两个女朋友，换女友比他换衣服还勤快。

再后来，他知道了江柏昭和别人打架的消息，还是通过通报知道的，他终于忍不住一蹦三尺高跑到了江柏昭面前质问他。

谢泽变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江柏昭消息的人。也许这才是最让他愤怒的一点。

他不顾其他人好奇的眼光，看着江柏昭因为自己的话，微微不爽地眯起了眼睛。谢泽当然知道江柏昭在不爽什么。凭谢泽十几年对他的了解，江柏昭无端地皱一皱眉他都知道是为什么。

江柏昭现在不爽纯粹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江柏昭说过话。

谢泽的余光瞥到江柏昭因为衣领松散而露出的颈侧上的一块纱布，心里的怒气越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松开了抓着江柏昭领口的手。

江柏昭最后笑了。他看着谢泽，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领，然后先是温柔地向旁边的女生道歉，然后再拉着谢泽走出教室。

最后在无人的楼梯角里，他散漫地靠在墙上，微微侧着头看谢泽问：“哥哥，我干什么了？”

谢泽气得要命，他又气又急，忍不住加重了语气：“你总是受伤。”

这次江柏昭笑出了声，然后对谢泽眨眨眼睛。他那时候还像个小孩子，用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我只是在磨练自己的打架本领。”

谢泽问：“为什么？”

江柏昭垂着眼睛玩谢泽校服衬衫的扣子，他一颗一颗扣好谢泽领口的扣子，给谢泽系到了最上面——他知道谢泽总是觉得这样很闷，从以前开始，谢泽就向他这样抱怨。他看着眼前人逐渐明显的凸起的喉结——这一男性的第二性征，然后目光沿着脖颈、下颌、嘴唇缓缓向上。

他的眼睛看什么都好像是缱绻的，于是总是有人自以为是。但谢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不甘和嫉恨。

江柏昭和谢泽对视，平静地说：“他们说我其实是个女人。”

谢泽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才开口：“我会打他们的，不用你动手。”片刻后，他补充道，“你要告诉我，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江柏昭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的耳朵靠上他的胸膛，去听他坚定有力的心跳，喃喃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但谢泽却没有听清，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后来两个人变成了初中有名的混混，以至于老师们一听到江柏昭和谢泽的名字就气得火气蹭蹭上去。两个人打架都很凶，尤其是江柏昭。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江柏昭打起架来完全不要命，直到谢泽拉住他，他才会停下。

谢泽是唯一一个能拉住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拉住他的人。

江柏昭初中还和很多女生谈过恋爱，但是在知道他其实连女生的手都没碰过的时候，在厨房围着□□熊围裙、搅拌奶油的谢泽惊得下巴都掉了。

“你真的喜欢她们吗？”谢泽叹了口气。

似乎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很有意思，江柏昭倚在门边勾起嘴角：“我不知道，但是你这个问题真冒犯。”

“你真不负责任，你简直是个渣男啊。”谢泽抱怨道。

“我又没有对她们动手动脚，或者要求她们给我什么。你知道的吧，我们说着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实际上只是另一种过家家游戏。”江柏昭摊摊手。

“比如？”谢泽敲了敲碗。

“比如情人节的时候我要给她们送巧克力，比如晚修下课跟她们去操场散步。”江柏昭说。

“天呐，你不会是把我做的巧克力送出去了吧。”谢泽会自己关注他心里的重点，猛地抬头看向江柏昭。

“没有，那么甜的巧克力我怎么送得出手啊，我全吃掉了。”江柏昭如愿听到了谢泽不满的啧声。

“呵呵，那你下次别吃了。”谢泽嗤笑一声。

“那还真不行，没有人会收你的巧克力的，除了我。”江柏昭挑了挑眉。

听到这话，谢泽气得举着碗想砸在他头上，但是实在不想浪费这碗奶油，于是忍了忍，接着问：“那你就没有问她们为什么不喜欢你了，要跟你分手吗？”

“她们说，我其实不喜欢她们。”江柏昭用手指沾了奶油，然后舔了舔。

“我操，恶心啊你！”谢泽忙拿开他的奶油，一语双关地骂道。

江柏昭把手指按在他的身上擦干净，立刻听到谢泽的惨叫。

他的眼睛闪过狡黠的笑意。

他们就是这样度过前十七年的，现在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同。

江柏昭从宿舍的床上坐起来，然后从背后环住谢泽的脖颈，像没有骨头的猫似的挂在他的身上。

江柏昭用双腿夹着谢泽的腰，然后心安理得地压着他说：“驾！”

谢泽抱住他的小腿，然后就这样背着他站起来，愁眉苦脸道：“你以后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江柏昭明知故问。

“谁嫁给你就是倒八辈子霉了。”谢泽唏嘘不已。

在江柏昭不满地准备动作之前，他背着人又转了个圈，作出一副要把江柏昭甩下来的样子。

但是江柏昭的手仍然只是不怕死地松松地搭在他的肩上，他紧紧抓着江柏昭的小腿。

最后两个人倒在床上，接触到柔软的被褥时，江柏昭舒服地叹了口气，把脚一伸搭在了谢泽身上。

谢泽枕江柏昭的手臂，闭上眼睛装睡。

晚测即将开始的时候，这两个人才拖拖拉拉地走进来，蔡兴不满地阴阳了几句。

可惜他俩毫无自觉，且都一副无感的样子，慢悠悠地从后门走进来，一点没有羞愧悔改的意思。

考试的时候有人打起了呼噜，呼噜声招得全班先是奸笑着对视了一下，然后齐齐回头往那个人那边看。大家交换几个眼神，然后小声地笑了起来。

有大胆的还从桌兜里掏出手机放大录像，然后发到班群里，故意@那个人的大名，群聊底下迅速地跟了好几个人的嘲笑。

值日老师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轻轻敲了敲桌子以示安静，然后走到那个人的身边摇醒他。

教室很快又陷入一片寂静，江柏昭趴在桌子上无声地笑了一会，然后又侧过头去看谢泽。

谢泽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他，和他对视。

江柏昭就这样趴在桌上看他，将他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笑容尽收眼底。

谢泽这个人，其实很招女孩子的喜欢。因为他不仅身体条件好，眉深目邃，而且很笨拙。他不会圆滑，心底也毫无阴霾，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

他单纯而直白地说出赞美的话，会令人从脖子根红到额头，因为看着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是发自内心这样想的，而不是出于人情世故或其他。

不过还好他身边有一个江柏昭，想要追求谢泽的人要么会被江柏昭夸大他干过的糗事恶心走，要么会因为和江柏昭过于漂亮的长相和两人过于亲密的行为产生误会。

后者是谢泽从未想过的原因。

谢泽。谢泽。江柏昭在心里咀嚼这个名字，正如以往每一次他感到痛苦或迷茫的时候那样——这几乎成了他的习惯，仿佛这样就能有所缓解。他想起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这个人，然后就开始想到谢泽的勇敢、无畏。

他会在最最痛苦的那一瞬间想到谢泽的很多好，然后坚持下去。

但谢泽永远不会知道的。江柏昭也永远不会告诉谢泽。

教室的光照在他身上，他校服衬衫下肩胛骨若隐若现。他的长睫毛在眼睑前打下一片阴影，光影就这样流转在江柏昭的眼珠里。

谢泽看着他，目光一错不错，朝他比了个嘴形：江柏昭大傻逼。

江柏昭带着同样明亮动人的笑意在桌兜下朝他比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