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避害。
又回到了那个鸡圈。
说来也好笑,我甚至能分清楚哪一只是挑衅我的鸡。
当时它在窝里,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顿时警铃大作,然后“咕咕”两声连滚带爬扇动翅膀跑走了。
我没见到宋庆喜,却见到了他表哥。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表哥跟我想得一点也不一样。
“姑娘,找谁?”
他叫什么来着?
我脑袋里面搜刮了一遍,但很遗憾,那个时候他还不具备让我记忆的条件。
“我找宋庆喜……”直觉告诉我宋庆喜不在家,如果他在,凭他那如同狗似的鼻子,不可能不跑出来找我,所以我一顿,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他表哥。”
“你找我?”他看上去很惊讶,放下斧头给我开门。
“你在劈柴啊哥?”
我凑近,看见他脚边已经堆了许多劈成两半的木材。
十**岁的读书人,我还以为会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谁知他抡斧子的小臂甚粗,眉眼与宋庆喜有些相似,但眉毛更浓,面庞被太阳晒得略黑,很健康的肤色。
不像宋庆喜,白白嫩嫩,活像个女人。
宋庆喜果然是骗我的。
学坏了,还说人家比牛丑。
“哥?”他面带疑惑地看我一眼。
“哎,你是宋庆喜他哥,就是我哥!”
我大手一挥,大言不惭道,好半天回过神来,才发觉这话好像有歧义。
“小庆和姨娘去街上了,你有什么事?”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我的话。
宋庆喜他娘的意思,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来,摆明了撮合我和他表哥。
真不知道她看上了我什么,身手矫健,会偷鸡吗?
哈哈开个玩笑。
他休息一会,让我站到一边去,自己撸起袖子又开始劈柴。
因用力而鼓胀起的青筋从皮肤中分离出来似的,我甚至怀疑他一巴掌都能把我拍扁。
我知道我该走了,但我现在实在想不到能去哪,于是搬了个凳子,坐着看他。
“宋庆喜,他,”我的神情有点恍惚,“从小就是个傻子吗?”
那时候我丝毫没有发现,我跟他之间的对话全都是围绕着宋庆喜展开的。
他以为我在盯着他,从脖子一片红上了耳朵,听到我说的话后愣了愣才回答。
“不是,”他神色暗下来,根据后面的话,我猜测他在为自己的表弟惋惜,“小庆是因为儿时落水,才落下的病根。”
哦,还真是因为脑子进水啊。
但随机想到,“你骗我?宋庆喜会凫水。”
“为了救人,救一个女娃。”他表哥抬头,看着我。
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眉头一跳,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密不透风。
话本里不经常写吗?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没准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姻缘就这样结成了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我的愤怒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所谓的“背叛”。
我从来没考虑过,那个被我一直欺压的宋庆喜,也会和别人产生关系的纽带。他跟着我,缠着我,被我厌弃着,被我驱使着,但他现在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当时将这种感受称作“背叛”,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这是一种来自所有物被剥夺的“嫉妒”,或者说“恐惧”。
他为什么要去救别人?
我大概是疯了,脑子里一直叫嚣着这样一个念头——
他凭什么去救别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姑娘?”
“我记起来了,”我尽力扬起一个笑,但看起来仍然面无表情,“你叫詹有光。詹大哥,别告诉宋庆喜我来过。”
*
之后一段时间我故意去宋庆喜家找詹有光,什么都不干,就在旁边看着。
我想要证明除了他,我还有别的选择。
但是宋庆喜却不这样想,他空空的脑袋使他没办法想清楚来龙去脉,只能躲在柱子后面手足无措地盯着我。
我恨他,我曾经幻想过一千种杀死他的方法,折磨他好像是我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我一边暗自庆幸着他没有离我而去,一边试图完全和他断交。
我恶劣地想,就这样和詹有光成亲不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吗?
*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宋庆喜家丢了一对银耳铛。
而我,这个成天往他家跑的,不学无术的野孩子,自然而然成了一切虚无缥缈的证据的指向。
很不巧,在此之前我才和娘说过,我想要一双银耳铛。
这是神降下的关于我肆意妄为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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