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站在宋沥的不远处,从贴好ok绷的那一刻,她的姿势就没有动过了。沾着碘伏的棉签被她用力地捏着,细看能发现她指腹的血色已经褪了个干净。
她紧紧地咬住牙关,睫毛抖动得厉害,苏霁感觉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
为什么要管她?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小到甚至不需要她来上药过个几分钟就会自动结痂痊愈。
这种□□先于理智下意识行为让她感到无比焦灼。
苏霁想起来她第一次向宋沥让步的时候,也是这个状态。
不同的是,受伤的人不是宋沥,而是她。
那是十八岁的宋沥,漂亮张扬,往合兴那小地方一站,你就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太高傲了,眼角眉梢都是狂妄和不羁,哪怕是笑带着满满的不屑与俯视,仿佛她们就是这芸芸众生中最不值一提的存在。
只一眼,苏霁就讨厌她。
更别提那时候两个人每天都在比,音乐、学习、台球,甚至于喝酒。几乎是要把她仅有的长处都要扒干净。
她们谁都不服谁,眼里也只有对方和赢。
很多时苏霁候都显得很迟钝,比方说经年后某个很普通的日子,她才能知道输给宋沥的真正后果是什么。
一个极寻常的下午,宋沥教她木雕,那是宋奶奶最擅长的事。
苏霁不会,但胜在聪明细致,宋沥手把教了一会,苏霁便上手顺着轨迹继续雕小鱼干。
宋沥在她的不远处,两人的距离应该很近,苏霁能够清晰地分辨哪个是她,哪个是宋沥的呼吸。
很均匀,像一团松软的蒲公英在呼吸。
“你看,”苏霁在小鱼干的边角刻了一个S,“这样就算是我们共同的作品了。”
她转过头,呼吸却在一瞬间静止了。
宋沥还是在她的不远处,手上还是那根勾线的铅笔,画的内容却变了。从小鱼干,变成了在雕刻小鱼干的她。
苏霁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你画得还挺像?还是问她,你为什么要画我?她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宋沥。
宝蓝色的窗帘被风高高地掀起,一整个都虚虚袅袅地飘着,露出的半截白云变成了浪花,一股海腥的咸味飘过来。
苏霁这才如梦初醒,猛然将手上的木雕拿下来,刻刀却在动作变换的一瞬间将她的手划破。苏霁没反应过来,手下意识垂落,一滴血半露猩红。
被宋沥打败真的太简单了。
苏霁想。
就像现在,明明是一个那么高傲,那么不可一世的女人。她竟然、就这么直接跪在她的面前。
就为了解决她手背那么一点血......这点血甚至没有她眉间的那一颗痣那么红!
她为什么要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表情看着她?
为什么要一脸心疼地凝望着她?
为什么她仿佛、仿佛看的不是一滴血,而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你别再碰她了。”
苏霁忽然出声,用手捂住眼。那滴血红彤彤的,实在艳丽。
蒲公英散开了。
宋沥不明白她的意思,又或许是明白的。
那时候,宋沥也像现在这样,明晃晃地对她笑。太狡黠、太招摇,苏霁心说,面上却不自然地泛着潮红。应该是海浪吹过来了。
“疼不疼?”宋沥说,苏霁想,疼吧,疼得有点飘浮,浮得太高了,她就感觉不到疼,这样的体验就像被多巴胺内啡肽控制了神经。
苏霁问,“你一直都这样吗?”
记忆里的宋沥和现在的宋沥重合了,就叫唇角半括的隐形梨涡深浅都一样,她们笑得好漂亮。
宋沥说:“我这是感动得泪眼汪汪。”
苏霁的表情倏然变得冷硬,脖颈处的青筋绷得极紧,不过宋沥早在这周的打磨下变得异常圆滑,俗称死猪不怕开水烫。
她又凑上前歪头冲着苏霁盈盈道:“这创可贴什么牌子的,我也想买。”
将刚刚对粉丝炫耀过的ok绷又往苏霁面前晃。
哪有什么牌子,医用创可贴都长一个样,棕黄长条状。
苏霁转身,不再盯着她手上的创可贴,冷冰冰道:“有时候真怀疑你的大脑构造。”
宋沥面上酡红依旧,只轻轻地笑,本想安安静静地陪着苏霁一起准备午饭,却被人赶了出去。
“我只想安稳地吃一顿好饭,暂时没有陪某人去医院挂号的打算。”苏霁不容置喙地开口冷斥。
被驱逐出境的宋沥只能被迫坐回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本想着开小灶,奈何时间正好,没一会便有人下楼。
那人见宋沥坐沙发上,偏了偏头,又看向在厨房里手起刀落姿态娴熟的苏霁。
最后走到宋沥身旁问:“诶,怎么就你一人在这?”
宋沥懒洋洋抬头看,木马卷深酒窝小雀斑,笑起来露出半个虎牙,上次观察到她在找苏霁的也是她。
名叫祁孟烟,这次内战的第三名。
她和苏霁本次票数咬得极紧,一骑绝尘,和第三名相差五万票的鸿沟,而第三名的祁孟烟同样和第四名有不小的断层。
“她在给我们做午饭,”说起这个,她精神异常振奋,“我刚受伤,你看,这是她给我贴的。”
说完又伸出指头盈盈一晃。
祁孟烟一笑,“苏霁姐对你这么好,看得我好嫉妒呀。”
两个酒窝随着动作现出来了,杏眼一弯,睫羽像把扇子。
宋沥点点头,“我比较讨苏老师欢心吧。”
“看来你们感情真的不错呢,”祁孟烟看了眼厨房,“我也觉得,苏霁姐对你有点不一样。”
这话说得轻,呢喃似的。
很快,她又变了个话题:“后天就要开始选择风格曲目,由单人转变为团队模式了,宋沥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祁孟烟就看见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似乎顿了顿,她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酒窝深深浅浅。
“可以是可以……”宋沥顿了顿,笑,“但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听苏老师的。”
祁孟烟和她的风格相近,迷幻电子和摇滚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强烈的鼓点,复古压抑暗黑的设定,对贝斯的要求很高。
或许是为了将自身风格和大众审美相互调和,宋沥在她的歌曲中能很明显感受到R&B的元素被她强化,加入的人声吟唱也更偏向流行乐。
对于祁孟烟的主动投诚,她毫不意外。
祁孟烟也不扭捏,玩笑道:“看来还是得去找苏霁姐更有用。”
陆陆续续又下来几个人,多数都面色潮红眼睛红肿,神情恹恹,倒显得一直稠在宋沥脸上的那抹淡红没什么突出了。
宋沥找了个由头溜进厨房,把客厅里一大堆人丢给祁孟烟就不管了。
进了厨房,她脚步一顿,转身将遮光的帘布给放下了,这间小小的厨房就被彻底隔离出喧闹的世界。
油一惊一乍地跳着,滋滋作响,光被帘布挡下大半,只剩下一盏柔光灯还在持续运作着。
那个修长的身影却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手上动作不停,长发被她随意地用一根皮筋扎起,慵懒地躺在她纤瘦的后背上,发丝柔顺得泛着淡色的光。
宋沥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走去,她的脚步声不算小,但对比油水翻滚的话又显得太轻微了,闷闷得像心跳。
她下意识伸出手为她揽过飘落下来得发丝,很清晰地感受到苏霁的身子僵了僵,宋沥低下头,唇瓣靠近对方的耳尖。
“你在做什么。”
“滋啦!“
油又跳起来,溅得到处都是。
宋沥眼疾手快把苏霁扯到身后一股脑将水倒了进去,她一边用铲子翻滚着汤,“还是这么不经吓。”
苏霁在她的身后,宋沥看不清表情,但应该是很恼的,她说:“那是因为有你在制造麻烦。”
宋沥只笑,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将火调到最小,转身:“你头发散了。”
还没等苏霁回她,宋沥便主动走上前,伸出手将扎在身后的皮筋扯下来。
她们的距离,近到苏霁的呼吸能轻易地拨动她身上的绒毛,宋沥能够很清晰地嗅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木檀香。
手指在发丝间穿梭,从头皮一直顺到脊背的中间,宋沥向来不留指甲,指腹的皮肉上有着因为长期练习而遗留下的薄茧,刮在苏霁身上。
苏霁的呼吸被她调得很轻,几近窒息的同时她依旧无法阻止宋沥身上那烈得发呛的香味,冷感玫瑰和胡椒糅在一起,惹得她痒。
宋沥为她扎头发的动作算得上轻柔,但也因为这一份轻柔,速度就显得异常迟缓,薄茧刮蹭着皮肤带来阵阵酥麻感,从头皮开始扩散,尾椎骨也随之发出震颤。
面对面扎发,本身就是一个亲密到不正常的距离。
宋沥见苏霁的唇被她紧紧地抿着,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弓箭,耳廓却红红的,就连小小的绒毛都被迫染上羞赧。
本有些不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她为苏霁扎完头发后,用小拇指勾了勾苏霁温热的耳垂,宋沥哑着声说:“好红哦,苏老师。”
苏霁的肤色本就雪白,一丁点颜色在她身上都会被放得极大。她的唇紧紧抿着,透了点淡色,眼睫垂下来,苏霁静了静,抬眼问她:
“你什么时候走。”
一句话,先前所有的宁静,旖旎,都被她残忍地打碎。
仿佛这两天一切恰到好处的融洽平和,都是一场错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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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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