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昨日的睡前小故事,成香五这一夜的睡眠时间相当短,不过至少她没有做梦。
卧室窗帘拉开后远方的景色不算清晰,原因除开视力还有雾气。森湖市这段时间日均早晚温度差有十度左右,晨间起雾是常事,等大部分居民都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了这雾就会自顾自散去了,随即而来的是更不体贴的骤日。
朦胧的雾没透进新开的窗户,凉气倒是顺着草木的气味飘了进来,穿着家居服的成香五没觉得冷,就像是她在日晒下穿着毛领外套也不会觉得热。感受不常刺激她的皮肉,但为防止着凉,她通常会尽可能地保持恒温。
而且她还挺喜欢那毛领的部分的,手感不错。
给卧室通风后,成香五洗漱并步入客厅,昏暗空间中沙发与茶几中间本该下陷的阴影被一处鼓起来的东西填补了,她这才想起自己客厅里躺着个高中生。随即她便又想起那客卧里还有个人,除开卧室那扇门外她已经没有任何**防范措施了。
没太在乎这部分的成香五带上外套出了门,去买早饭。
街上偶然有三五居民,步履或充满或闲适地穿梭在雾气间,目的明确或漫无目的。成香五照常去了那老邻居家的早餐铺子,这里一大特点是开得早,另一大特点是老板懂得根据顾客要求调整任何食物的韧性,深得成香五牙口喜爱。
每到这里她都会纪念一下自己那再也回不来的后槽牙之一。
“小成起这么早?”那老板照常身居收银台后方,嘴和手各动各动。
“早起走走。”成香五应声,“要两个芝麻饼,硬的,在这吃。”
说完她想起自己屋子里还有人,“算了帮我打包,还要两个甜饼两个咸饼,正常的。”
“好嘞!”老板迅速起了炉,熟练地杆面团倒油,“小成还帮人带早餐呢,真是长大了。”
“诶。”28岁的小成捏了捏外套。
压上盖子,碳水和油脂就在里头不分你我不分死活地噼里啪啦了起来,老板看都不看一眼,招呼着排成香五后头的客人点单,并顺势夹杂多种话题输出,有来有回。
成香五就站一旁等自己的六个饼,并观看。这老板的老伴前几年出车祸死了,唯一的孩子去外头念大学,她一个人待在这,喜欢什么都扒拉一点进自己的铺子里。饼要自己摊,蒸点要自己捏,馄饨饺子要自己包,器械坏了要自己修,材料要自己挑自己抗,话题要自己找,盆栽要自己研究,人情世故要自己记。
这八面威风的老板乐于也精于此道,人称早餐铺八爪大王。
“小成你的饼。”老板把三个纸袋子组成的塑料袋放在台前,成香五接过,香气以极近距离散发存在感,混合热意。
“谢谢,走了。”成香五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回程路上雾气散去了。
说起雾气,成香五还记得自己工作的城市偶尔也会出现类似高尔森说过的情况,清早出门时没起雾,过一会反而朦了起来。但那是个临海城市,水汽与风都太写实了很难讲道理,森湖市算是山城,不知这样的情况是否合理。
芝麻饼在路上被吃了一个,硬度熟悉不掉渣,令人安心,但小区里跟在后头的几只猫就没那么开心了,其中一只黑毛白脚的成香五还认得,因为这位活的特别久,她掰了点扔过去,猫吃了。
屋外的一切都正常得很。
屋内,或许是天已大亮,屋子里头的人趁着成香五出门的时间段里也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了。高尔森把被子枕头叠好放在了客厅角落空着的架子上,穿得板正,也正襟危坐在餐厅饭桌边,一听见推门声就条件反射地朝主卧门方向看去。
那门被开着,谁干的显而易见,成香五最后一道**防护措施就此失效了。
“香香姐早上好!”高尔森迅速问好,声音还算精神。
“早上好。”成香五应了声,把早餐放桌上,刚想去卧室抓人就看见人自己出来了。
“真巧,在这里遇到你。”小弗行动自然得像是从自己家卧室走出来,还顺便带上了门。她换了身内衬,还配着那橙黄宝石绿领结,耳下当然也晃着那颗不久前被怀念过的牙。
成香五无话可说。
“怎么就无话可说了?”小弗反倒不满了起来,“若你无话可说那我准备好的说辞该致之何处?”
高尔森没开口的胆子,她小声站起来拿了杯子,从冰箱里拿了饮料,还顺带烧了水。
“让我们感谢热心的高尔森小姐,但我认为美好的早餐可不能缺了可供自我发挥的佐料,用以辅佐心情的摆设以及彰显待客之礼的餐具。”小弗提醒到。
“好嘞弗弗姐!”高尔森迅速照做,表情没有丝毫不满。她摸了盘子在桌上摆开,并把那无所适从的饼倒在昨日小弗挑选的银盘里,顺带摆放了黄油奶酪果酱,还撕了点擦手巾。
成香五从没想过自己家餐桌还有变成这幅模样的一天,也没想过一天之内自己家还能多出一个奴隶主和一个奴隶。
或许那饼也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吧。
三人就坐,小弗泡了茶,还特有仪式感地当着众人的面取出带雕花的银夹子,拿剪刀把本来好端端地完整着的饼剪开了,这一行为在芝麻饼上受阻,她不可置信地捏了捏剪刀把手,捏了捏夹子。
“别剪,那是我吃的。”成香五说。
“为何不与我们分享呢?”小弗还在尝试。
“那你剪。”成香五也不劝了。
“…我的意思是请你帮忙。”小弗说。
虽然觉得除了自己以外这饼不适用于任何人的口腔或胃部或肠道,但成香五还是帮忙剪开了,那芝麻饼落在银盘上的声音像砖头。小弗伸手取来一块,涂抹以果酱和奶酪,佐以黑胡椒与砂糖,送入口中,咀嚼——
没咀嚼,她咬不动。
成香五也拿了一块剪好的饼,崴了一点砂糖,咀嚼时颗粒感更上一层楼,这不免让她对小弗这莫名其妙无中生有多此一举的行为有了微小的一丝赞同。
“…我不做无用之事哦。”小弗放下了手中的饼。
而高尔森在听见其落地有声时就放弃了对此的尝试,甜饼里抹了红糖,沾着果酱吃像是在咬带甜酱夹层的面包卷,馅饼里塞了酥油,夹点奶酪吃着像土耳其馅饼。红茶加了糖,放凉点后喝起来口味也没那么大人专属。
她尽量吃得悄无声息,像是还没习惯在这个世界上弄出点动静。
进食时间忽然就热闹到成香五有些不习惯了,她嚼着饼,看着阳台外的景色发起了呆。
“吃饭时走神可不是个好习惯,真希望你不会因此感到肠胃不适。”小弗转为食用正常的食物。
不会,事实证明成香五的胃酸可替代硫酸使用。
“…证明过程可以透露一下吗?”小弗好奇,成香五没理她。
“在和我说话?”高尔森疑惑。
“她自言自语的时候不用理她,对你没好处。”成香五说。
“我的沟通技术可被同行私下称之为恶魔腹语,怎可用自言自语这种街头药物过量者所属的形容词玷污?”小弗大为不满,顺势把那块啃不动的饼丢进了垃圾桶。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吧。”高尔森小声说,在小弗眼神滑过去前迅速闭上了嘴。
“恭喜你还留存着些许反抗意识。”小弗说着再次端起了茶杯。
“请放过小的。”高尔森迅速回复。
本来应该很简单的早餐之后,三人在成香五的监督下把自己用的餐具收拾了,小弗像是要降低茶具平均使用成本一般泡了新的茶,有股薄荷香。
“早餐用茶和餐后茶不可混为一谈,不过这部分就不与你们细说了,稍后再说。”小弗说。
“弗弗姐说的对。”高尔森点头点头。
众人聚在客厅商谈今日事宜,缺点背景音乐,成香五开了电视看天气预告。
“你的父母应该确实还处于观察期内,尤其你失踪,最近这里还来外地刑警查你们学校的案子,针对她们的监控只会更加严格。我们可以根据她们日常路线随机应变,总有机会能说上话的。”成香五说。
森湖市今日天气晴转多云,能见度高,部分区域清晨有雾,请市民出行时注意。
“我家人都在市区公司上班,我知道她们平时上下班时间段。”高尔森点头,“早上一般是九点半到公司,下午五点从公司出发回家,我家地址离二中不远,上下班时间路上人很多。”
今日日出时间为上午六点四十,日落时间为傍晚七点三十,紫外线指数低。
“我的意见是最好挑个能私下谈论到空间,以免发生意外情况。”小弗说。
风向为北西北,风速7公里,阵风13公里。
“意外?”高尔森不是很明白,但也点了点头,“我明白,如果我们能说上话的话,我会尽量配合你们的想法说话的。”
体感温度与实际温度相似,湿度百分之六十三,气压中等。
“那个。”高尔森不确定地问,“是不是有电话在响啊?”
确实有,成香五抬手关了电视,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有来电。
“可惜,若你不提醒那么这来电通知还要持续到天气预报结束。”小弗放下了茶杯。
来电人是周弥,但不是她自己的手机,是便利店的座机。成香五皱了皱眉,站起身走到阳台边接起了电话,其余二人自动保持安静。
“小弥?”成香五应声。
“香香姐,是我。”小弥的声音莫名有点紧张,但不带多少恐慌成分,她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像是在等对面主动开口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成香五真情实感地疑惑。
“是这样的。”周弥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你一大早带着那位外国朋友出去玩了,毕竟这块也没啥有意思的地方,对吧?”
哪有这样的事?成香五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周弥是想和她一起出去玩吗?
小弗忍不住笑了,她摸出手机打字,展示给成香五看:“那墨镜刑警找上门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成香五更疑惑了,但也理解周弥在说什么,她顿了顿,开口,“我刚回来了,现在在家。”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周弥被那麻烦人缠住。
“诶——”周弥的声音明显大失所望,“不是,就是,诶,那个——”
“没事的。”成香五说,“别担心,我就在公寓,有事找我就行。”
“…诶。”周弥扎扎实实地叹了口气,“好吧,是那个墨镜人说想找你们,说是昨天遇上了之后有一些事想问你们。说真的我觉得她超可疑的诶!”
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轻但成香五猜所有人都听见了。
“小弥,那人再可疑也没关系,小区里监控很多的。”成香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真要说可疑的那部分其实是她们几个,她回头看了眼已经在沙发上缩起来了的高尔森,回复到,“就让我和她当面聊聊吧。”
“行。”周弥也没再说什么,“那我告诉她你公寓号?”
若只有一人与那墨镜人会面显然不合理,但若只留高尔森一人在家又可能会出意外,成香五回头看了眼小弗,她点了点头。
“就这样做吧。”成香五说,“不用担心,没事的。”
“好——”周弥应声,通话结束了。
“警察!”高尔森反应非常大,比复述她噩梦经历时的神情更为恐慌,她整个人都僵在了沙发角落,只在说话吐字时呼吸,“警察,是来找我的?!我,我不想——”
她比一些真正的罪犯更害怕警察。
“高尔森小姐。”小弗开口,“那不是你见过的那些本地管理员,而是外来入侵物种,在你没有营养可供汲取时对方不会刻意将目光放在你身上的。”
“…可,可是。”高尔森略微松了口气,但还是害怕得抓着沙发扶手不敢动,“你们没关系吗?万一那个人其实是直接怀疑上了你们,那我,我。”
她的嘴唇抖了半天还是只有我。
“我可以确定那病房没有留下我们两个的痕迹。”成香五说,在把自己摘出去这一点上她是专业的,“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来干什么的,如果确实是怀疑上我们了那直接找上门就是,不该从小弥那里联系我。”
但显然那即将上门的人不在乎这该不该,便利店到公寓门口顶多五分钟路,客人即将敲门。
“阴谋论爱好者的常规行为罢了。”小弗并没有什么波动,她将三个茶杯都添满便再次悠然自得地坐回了沙发上,转头对高尔森说,“带着你的东西去书房。”
高尔森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时已经没有再颤抖了,她无声地把自己的被子枕头都带进了书房,顺带去玄关把自己的鞋子带走,在把自己塞进去前,她带上了客厅那半个卫生间里所有的洗漱用品。满打满算她在这公寓也就待了半天多的时间,这样一收拾基本上没剩下多少活人痕迹。
成香五掏出钥匙把书房的门锁上,把钥匙扔进口袋前,她听见门被敲响了,有力道且极快的三次,像是下一秒就要无视主人意愿推门而入一样。
最近来敲这扇门的人是不是有点多?成香五这样想着去开了门,小弗没起身的打算,猫眼外站着半个熟人,衬衫西裤皮鞋,确实是那墨镜刑警,她今天换了副棕色镜片墨镜,被同样遮去的半张脸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您好!”墨镜刑警问好,“很抱歉让周弥小姐担心了,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二位确实是唐突的行为,请容我再次为此道歉,我是谢无常,该怎么称呼您?”
一开门就是这么一长串话,成香五愣了愣,回答道,“我是成香五,你找我什么事?”
“打扰了成女士,实际上我并非为您而来,而是为了与您一同出行的那位,外国友人。”谢无常说着,似乎是想皱眉展现一下自己的忧虑,但她的大墨镜遮去了大半表达,“恕我冒昧,请问那位自称小弗的女士现在也在此处吗?”
“你找她什么事?”成香五问。
“不必如此警惕的,成女士,我只是有些关于她的私事想和她聊聊,若是她在此处最好,若非如此那或许您会愿意告知这位的联系方式?”谢无常露出了没有墨镜的话还算亲切的笑容。
说真的,一般警察上门说“只是聊聊”的时候就意味着聊完就要动手了,成香五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人。于是她只是面无表情不说话,她同事说过只要她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动就可以让一些人明白自己该走了。
屋内传来了笑声,主人是谁都不用猜。
再次自动认领那笑声对象的谢无常面色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现在成香五知道那墨镜是用来干什么的,至少其功能之一就是和她一样用来让看脸色的人自己理解一些东西。
“…看来您对我抱有一些误解。”谢无常摘下墨镜端回了微笑,她拥有一张可以用来树新风的正派面孔,“我并非什么可疑人士,反倒是那位以小弗自称的外国女士身份可经不起询查,不知您与她相识多久?说是熟人,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可知晓她的底细?”
这还用说?成香五想了想,说到,“确实不是很熟——”
话音未落,她侧过脑袋,破空声传来,一个茶杯碟如不明飞行物般从她的身后横空出世,擦着她的毛领和谢无常的脖子碎在走廊墙壁上。
“熟悉吧。”成香五把话说完,看着那一地碎片皱起眉头回身。
屋内走廊,小弗微笑着拍了拍不存在灰尘的手,“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可不适用于所有情况,我说的没错吧?”
谢无常带回了墨镜。
“你自己收拾。”成香五大拇指指了指地面,“碎片要拿胶带粘起来。”
“你现在应该说对,然后对那位无礼的主观言论散播者声明我们之间的联系非比寻常。”小弗不满地说。
“赶紧收拾吧,一会起风了要吹得到处都是了。”成香五说,“记得带手套。”
小弗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拿了胶带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似乎是觉得场面有点尴尬,谢无常默不作声地往边上站了站。成香五给小弗递手套,她没接。
“给我这个是做什么,我们关系很熟?”小弗面无表情地问。
这让成香五怎么回答,是要她说对我们很熟你赶紧把手套戴上别一会给划出血了自己觉得痛在角落里发脾气?还是说熟什么熟你要不要看看这旁边站着的人是谁再想想书房里头锁着的人?或者干脆直接说要不要看看你在问什么你自己有多可疑自己不知道吗?
“哈哈哈——”小弗还是笑了,“总之你得帮我收拾,我可不会无端让套装茶具少去一件。”
“…行。”成香五叹了口气,没话好说,也蹲了下来开始收拾。
然后谢无常也莫名其妙蹲下身开始粘碎片,走廊一时变得拥挤而忙碌。一个巴掌大的茶碟在碎开后尸体竟能覆盖整条公寓的走廊,该说延展性极佳吗?
在帮忙捆起一个巴掌大小的碎渣胶带球后,谢无常顺理成章地进了公寓丢垃圾,她自然而然地将鞋脱在了门口并询问是否有拖鞋。还真有,昨日买在商场买的一套拖鞋还有剩的,成香五看着那多余的几双心里久违地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并非莫名哦,你们不是有‘上天的安排’这种邪恶的自我安慰说法吗?”小弗说。
“…诶。”成香五还是叹了口气。
客厅,三杯热茶中的一杯少了拖碟,赤着脚站桌子上,像个没被邀请的不速之客。
“除我之外还有新的客人?”谢无常意外地问。
“当然是为你准备的,就连这句话也是。”小弗满意地回应。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谢无常笑了笑,“不介意我们坐下聊?”
这成香五还能说不?“坐吧。”她说着自己也坐下了。
三人落座,没杯碟的那杯茶当然属于谢无常。
“既然各位没打算与我多聊,那么我也不用闲话打扰几位的耳朵了。”谢无常端起茶抿了一口,“好茶,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茶叶但泡茶者手法独到,真是难得的体验。”
成香五觉得这人说起闲聊话来简直没完了。
“自然。”小弗轻轻抬了抬茶杯。
“该怎么称呼您?”谢无常从墨镜下方探来视线,“这位自称小弗的外国友人?”
若这人真是刑警那昨日在当地派出所就能查到小弗登记的个人信息才对,成香五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开口说些什么的打算。
“毕竟在防剧透这一点上我准备贯彻始终。”小弗得意地说。
“…这是回答?”谢无常问,她皱眉了。
“没错。”小弗点头,“不如也绕开这一点吧,称呼不过是无谓的束缚,你想知道的也并非仅仅是一个名字所代表之物吧?”
“这可不一定。”谢无常笑了笑。
“哦?”小弗抬眉。
“若您拿不出一份合理的身份证明,又不愿意提供一份可追溯的个人信息,那森湖市当地公安机关或许很难不对您产生怀疑,外国友人?”谢无常摊手,状似无奈,“而选择将您藏身于此的成女士也难脱身吧,毕竟二位看上去关系还不错。”
闻言成香五皱眉,这就是她不喜欢与这些刑警打交道的原因,有一点小事发生就会莫名其妙地追到她身上。
“那是自然的。”小弗微笑着说。
谢无常面色肉眼可见地疑惑了起来,她的表情变化实在是明显,隔着墨镜都没能支撑住她的职业该有的职业病。
“你觉得这有东西让她大老远跑来拿?”成香五问。
“这种事可得问当事人,石料在开凿前谁知道里面是废石还是翡翠?”谢无常反问。
“那你是觉得她有透视眼?”成香五接着问。
“这可得问本人。”谢无常看向小弗,“就您几次表现出的谈话而言若说有透视眼我也愿意相信。”
“…这是那个什么。”成香五想了想,“心理学。”
“哈哈哈,我当然是开玩笑的。”谢无常毫无幽默感地笑了三声又看向小弗,“那就让我说的明白点,您表现出的种种特征很难让我相信您真的是来森湖市游玩的。而现在您就连名字都不愿意透露,那难道是什么说出来就会让大家大吃一惊的大名吗?”
“她说是要等我自己想起来。”成香五说。
“…成女士。”谢无常终于换了个问话对象,“您又并非这位的家长或代言人,何必替她回答所有问题呢?”
她咬牙切齿地太明显了。
“别呀,我还没看够呢。”小弗惋惜地说,“再聊三段如何,再聊三段我就把自己也放入对话部分里。”
“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查我?”成香五皱眉。
谢无常突然笑了,带着些挑衅,“您为何觉得我有立场与资格调查您呢?就因为我是‘阴谋论爱好者’?这里就让我直接一些吧,您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和来意的?”
“你这不是已经为我们准备好至少三份答案了吗?”小弗回答道。
“…诶。”谢无常叹了口气,“藏不住心事,果然我迟早会在这一点上吃点苦头吗?”
成香五觉得这倒也不能全怪她自己。
“那么娱乐时间到此结束。”小弗放下了茶杯,“谢无常小姐,您造访此处总得有个能说出口的目的,说出来吧,随后我会评判目的与你的价值,并考虑回复。”
“您真就不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谢无常紧盯小弗的眼睛看。
“这里最需要担心身份问题的可不是我。”小弗回应。
谢无常顿了顿,也放下了茶杯,杯底与玻璃茶几相扣,清脆异常。
“那么我就直接问了。”谢无常干脆摘下了墨镜放在桌上,“二位造访此处到底所为何事?”
没了墨镜之后她多变的神色与空气接触,更锐利了些。
“外国友人暂且不论。”她看向成香五,“成女士,我猜想您或许是为那即将出狱的秦子西而来,甚至想要的是他的命,我猜的没错吧?”
成香五没说话。
“说实话,我完全可以理解,甚至赞同您的想法,但您也知道私刑在现代是绝对被禁止的。甚至可以说若是您的行为被证实那或许现代法庭审理结果判刑会超出秦子西本人,因为此行为有倡导过激暴力行为因素,而检察院永远站在倡导和平这一边。”谢无常继续说,她言辞间还带着无奈。
成香五没说话。
“或许您有不会失手的自信?我虽不知这自信从何而来,但却也有打破您自信的自信。我并不想威胁一位无辜群众,但这得建立在群众确实无辜的基础上,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没错,我确实有可以调查您的身份,也有对您使用强制观察令的资格。”谢无常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强硬,但也怀揣着迫切的劝说意味,“我实在是不想闹到那一步,所以才想与您当面谈谈。”
最后,她没有再看向成香五,而是再次端起了茶杯,叹了口气,“若是您还是不愿意开口解释些什么,那么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这套说辞真是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样子,语气也好分段也好,就连配套的表演也类似。可以说其翻译结果比起圣经都统一得多,感谢你为我证明这一想法的准确性,谢无常小姐。”小弗说。
在谢无常再次开口之前,成香五先开了口,“我确认一下。”
“当然?”谢无常笑着看了过去。
“你是在威胁我,对吧?”成香五侧过头,与那没盖着墨镜的五官对视,在这个距离下她能清晰地观察到对方的特征,并且记住很多东西。
肌肉分布,发力习惯,暗伤旧疾,反应速度,关节要怎么拧才能断得更快,好让其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反抗能力。
她是专业的。
“…小区里监控很多?”谢无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当真了?”成香五疑惑,这人自己没确认过的吗。
森湖市基础建设还算不错,路灯该亮的亮,水管该修的修。但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没透视眼的人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十字路口有监控探头已经算是态度好了,这小区里也就大门口和大停车场有监控。
“有饵食吊在前头就顾不得路走过会不会塌,这一幕也总是重复上演呢。”小弗点头。
谢无常将杯子放回了桌上,把墨镜带了回去。
“事到如今才开始怀疑就有些太晚了吧,现在的话,你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给你这不速之客准备的茶里是否真的下了那古法蒙汗药吧?”小弗说。
成香五不记得那商场里还有卖这种东西。
“当然是我自取的。”小弗点头。
好吧,她行李箱里确实是有点,但她记得自己只带了致死的毒药来着。
“…自取什么?”谢无常问,她头上流了些冷汗。
小弗微笑,没有解释,谢无常冷汗更甚。
“至少她说‘赞同您的做法’这一点是真情实意的,就让我们回到这一点上,并重新开始延伸我们的对话吧?”小弗伸出一根手指。
“这有什么用?”谢无常问。
“当然是彰显态度。”小弗看向谢无常,“那么谢无常小姐,你愿意按照这个态度来吗?”
“…好吧。”谢无常叹了口气,“各退一步,让我们保持安全距离。”
这样说着她的脸色倒是率先苦闷了起来。
“这就对了,别去管那些旁门左道,让我们走内部交叉线。”小弗点头,“我们的部分已由你替我们说过,现在就来谈谈你自己吧,话说个没完的家伙?”
“我自己。”谢无常重复道,“若是只谈我自己,那或许你们并不会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既然您有这份好眼力不如直接跨过我来谈谈我所代表的部分吧。”
她将背挺直,双手环抱胸前,一副要发表一番讲话的模样。
“不,那根本无所谓,那种东西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规模都不是什么特殊到值得我耗费丁点笔墨的存在。”小弗傲慢地摇头,“谈谈你自己,我会自己评判你的价值。”
闻言,谢无常却是先看了看窗外,那里自然什么都没有,只有顺应天气预报所言按时登场的晴空一片。
“好吧,在我正式将目光放在森湖市上之前,这里对我而言只是个我这辈子都不会主动造访的小城市,但当我需要从这里获得些什么的时候,它又比我想象中的更值得挖掘,也更坚固。”她的声音散去窗外,“让我坦诚一点,我需要证明我的所作所为是有意义的,为此我需要一份足够有价值的证据。我认为森湖市中会有这么一份铁证等待我去挖掘,而你们似乎也有值得挖掘的部分,所以我来了。”
她稍微叹了口气。
“但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追寻着的目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谢无常收回了视线,“我想,那或许是个幽灵,也或许只是某种疾病。”
她的声音带着犹豫,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用那张善言的口向外人讲述那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怀疑目标。
“我认为这里有某种存在会篡改人们关于死者的记忆,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我怀疑着很多个例,但都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我的目标确实存在。”她说,“而最近的一个例子来自停课许久的森湖二中,是高一一班一个关于名叫高尔森的学生,我得到消息她于昨日下午死去,但尸体目前下落不明。”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那你为何能确定她就真的死了?”成香五问,她发现似乎这人了解的东西也不多。
“因为我去问了她的家人,或者说。”谢无常顿了顿,没再说话,而是摸出了一根录音笔,按动按键后红光闪烁了起来。
录音夹杂衣物摩擦的声音和电子杂音。
“高尔森,森森,对,我们的孩子是叫这个名字来着。”一个女声率先登场,语气不确定,对自己亲自取的名字表现得十足陌生。
“我看看,对,是她,是这个人。”男声指认,像是指认犯人,“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个?”
“为什么?”录音笔里谢无常的声音反而更加疑惑,“她是你们的孩子不是吗?我明白你们因医院的隔离手续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但你们没想过去探望一下她?”
“探望?”男声的疑惑得像是第一次听说人死了其实不会复活的天主教徒。
“就在市区的公立医院,你们完全有权利去看她的。”谢无常说。
“看什么?她不是死了吗?”女声疑惑。
后续又是一些追问,一些引导,一些不可置信,但那一男一女像是与这话题有种族隔离一般无法参与交流。她们的语气有不在乎,以及对自己不在乎的不在乎,哪怕“父母应该在乎孩子”这一常理都没能改变她们的态度分毫。
客厅再次安静了下来,但比起这里,成香五更担心书房的氛围。
“…有意思。”小弗拿出记事本写字。
“她们没有得到消息的渠道,我的意思是,她们不知道从哪得知的这一消息,并且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谢无常收起了录音笔,脸上的表情是与录音中态度一致的无法接受。
“你找到这里,是怀疑我们,不,是怀疑这件事与我造访此处的原因有关。”小弗抬头说。
“有吗?”谢无常追问。
“当然有,所以才说我们是竞争对手啊。”小弗点头。
谢无常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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