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谢无常无愧于阴谋论爱好者的头衔。
“我从接触到相关内容后就一直怀疑这背后恐怕有某种被默认的人为干扰手段。也怀疑过是否是这个城市里有某种独特的违禁药物。一开始我的怀疑目标是这案件中的一手接触者,不过现在怀疑的对象变成了你们。”她一口气吐出了四个怀疑。
“其中有实际证明的那部分是?”小弗微笑着等待她自己已经知道的答案。
“…没有。”谢无常的脸色垮了下来,“诶,你们虽然可疑但也确实是外地来的,接触时间算起来没法犯案。”
“那你找我们就只是为了怀疑我们一下?”成香五疑惑。
“这不是没办法了吗?”谢无常抿嘴。
“一手接触者那部分呢?”成香五问。
“我不太方便动,不如说在那些人死撑着不松口的情况下,除非证据确凿,执法者甚至没法停她们的职或者拉过来审问。”谢无常的表情像是吃蛋糕吃到了子弹,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好吧你们也该看出来了,我确实是警察。”
她本人反倒是最后知道自己在这算是个什么身份的那一个了。
“哦哦。”成香五勉为其难回应了一下。
“既然你也说了有人不愿意漏口风,那便是已经有了怀疑知道部分实情的人了,不知你可否带我去见见这位,若是凑巧,或许我们能有幸分享些想法。”小弗鼓励道。
“聊是聊不出来的,不如说见面都难。”谢无常说着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从天气预报换了几次台,切到晨间新闻重放。
画面中,话筒墙后,看着年约40的清瘦女人衣着考究,眼镜后是冷肃面孔,“就之前提到的夜间交通安全问题,我收到市民来信中有表达对夜间出行个人人身安全和财务安全的担忧,就像之前我们提到的那样——”
她身前立着个白底黑字的名牌,森湖市市长,顾晚秋。
“我得到消息称森湖二中现场是由消防局直接负责处理的,市长下的令。即使一个月前她只是想冷处理这件事好淡化市民反映,但这么长的时间来她也没有更多的行动了。”谢无常撑着脑袋,她得转头才能看到电视,“重点在于态度,她的态度在我们看来简直和疯了没什么区别,那才是把我们吸引来调查这案子的最大原因。”
“什么态度?”成香五问。
“拒绝。”谢无常的表情疑惑,像是看到了长相不对称的脊椎动物,疑惑又反感,“拒绝透露信息,拒绝告知处理流程,拒绝我们插手,但这哪里是她能拒绝的。”
森湖市又没装城墙,外地人想来就来喽。
“这一点上倒是。”小弗说着笑了笑,“我就不在此提醒各位接受拒绝偶尔有益身心健康了,不过就你而言她的态度算不上是最坏的那种吧。”
“…我怀疑有隐情,但她不说,我就只能自己查下去。”谢无常说着回了头,“我在队里就是负责实地考察和问话的,她这样的我也没少见,但她是做的最绝的那个。昨天被赶出去后连市政厅大楼的门都不让我进了。”
说着她再次切换频道到花边新闻,近期森湖市市区多处商铺都有活动,打折买赠返利,意为促进消费并带动新商品人气,节目中说这街头大红大绿的动静是为了庆贺白浪涛她老人家即将到来的六十岁大寿。
“白浪涛可以说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投资人,她常年定居此也对此处有最大的掌控力,远超上任没几年的市长。这一个月的风波下压每个部分都需要钱,别的不说,高尔森那顶层单人住院期间费用都是城市基金里出的。顾晚秋没这个钱,她以前是个律师,家里也不算富贵。”谢无常说着摸了摸下巴,“说了你们又觉得我有疑心病,但几次擦边走火的时候那白家都会闹出点新闻吸引注意力,很难不让我怀疑。”
“确实硬。”成香五评价道。
“你说我逻辑牵强还是说这俩人背景硬?”谢无常面色苦闷地问,她吐出这几个字像是在掏空自己的钱包。
“确实。”成香五点头。
“诶,我也知道。”谢无常捞起了部分自尊,“这两人站大头,我准备从分支开始调查,以从细枝末节中摸索出真实所在。”
“你昨天去那派出所就是?”成香五问。
“…诶,她好像被调走了。”谢无常的脸色又垮了,成香五没见过表情这么多变的警察。
茶水凉了些,小弗在记事本上涂涂改改没抬头的意思,谢无常叹了口气把电视关上了,成香五看着这墨镜刑警,莫名想起一些不知为何总是一副活得很累模样的同事。
“那些千遍一律的剧情暂且不提,就目前而言这里确实是生出了点新的案情。”小弗在茶水凉透前抬起了头,“如何,谢无常小姐,要选择和我们,你的怀疑对象合作吗?”
闻言,成香五倒是有些意外,她记得这人几年前还会考虑给自己调查出的线索加上版权声明。
“…线索这种东西就和坏血一样,守着不流通就只能等着把周围的好肉也一起烂掉哦。”小弗回应道。
“我知道。”自动认领了这一提醒的谢无常点了点头,“不如说这本就是我的目的,虽然绕了点弯路。”
“行吧。”小弗有些不满,“总而言之,你的目的在于查案,或者说任务就是查清那些人为何而死,周围人为何而如此冷漠是你的个人探索目的,没错吧?”
“话是可以这样说,但警务可没法框这么死。”谢无常抿了抿嘴说。
“你可以自己努力一下。”小弗不为所动。
“好吧。”谢无常叹了口气,“你们呢?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我的目的连通我的价值,于是在我们牵起彼此的手之前我能告知展示的只有表层。与你相同,我为本案而来,所以虽然我们可以合作共进但在某几处我不能让步。”小弗说。
“你一个外国人?”谢无常还是疑惑,但也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呢?”她看向成香五。
“回来看看,老家出了事就顺便处理一下。”成香五说。
“过于含糊不清了!”谢无常指责。
“嗯。”成香五应声。
“哼哼。”小弗笑了,“在有限的范围内交流线索,减少不必要的误差,关键时刻合作跨过难关,但也控制好自己伸手的力度和范围。人类就是如此渺小地前进着的东西,渺小的努力带来渺小的结果,俯视时也仅是渺小的一小段。”
“你在说什么呢?”谢无常表情不赞同,“你到底是在强调合作的重要性还是在说我们做的事情是无用功?”
“她在自娱自乐。”成香五说。
“…好吧。”谢无常放弃了追究,“总之来合作吧可疑到不行的你们两个。”
合作,尤其是不太熟的人之间的合作,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并且尽可能地配平,在一切被打翻之前物尽其用就是赚到,此潜规则在大学小组作业流程中亦有记载。
没上过大学的成香五听她几个同事说过这事,只是缺少实践的机会,不过都说机会总会光顾没准备好的人,眼下这不就来了?
“先说好,你们没打算调查那些死人,对吧?”成香五问。
“确实,毕竟火葬都结束了,主动给警务增添难度可是会被整个组的人骂的。”谢无常点头,又怀疑了起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事先声明哦。”小弗说,“既然你也知道了这件事有趣得非比寻常,那就请勿对即将见到的一些非常规事项表现得像是第一次吃到薯条的海鸥。”
“我说过自己不会管太多,也有所准备了。”谢无常点头,她长得不像海鸥。
成香五站起身,把书房门锁打开了。谢无常疑惑地看向她,却发现那门自己从内部被打开了,门缝里先探出了一个人头,相当年轻。
“…你,你们。”谢无常大惊失色,墨镜都滑下来了,“你们监禁高中生?!”
“什么呀?”高尔森也大惊失色,“我自愿的,自愿的!”
“居然还有精神控制…”谢无常咬牙切齿,“你不说身份的原因就是这个,你其实是罪犯?”
至少现在成香五知道这人没见过高尔森了,或者说不知道那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她。
现在也不算是幸存者了。
“我就是想看到这个啊。”小弗满意地笑了。
客厅人数目前为四,多人沙发与单人沙发数二比一,高尔森死也不愿意和那警察坐一起,便和她的两个姐挤一起去了。成香五自愿去坐单人沙发,但被高尔森扒住了手。
“姐我们就这样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呗?”高尔森请求。
“也行。”成香五没意见。
“我有意见!”小弗对拥挤的现状感到不满,“反抗精神与独立行动模式该是配套产品,高尔森小姐你可不能只挑着自己喜欢的来。”
“那你去坐单人沙发不就好了。”成香五疑惑。
“姐我们不能就这样开开心心地挨在一起吗?”高尔森挽留,小弗不说话了。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我?”谢无常表情有些受挫,她摘下墨镜放在桌上,显然她以为那就是原因。
“…怎么这种事也要问我?”高尔森小声说,她也没去看对方的脸。
谢无常的表情很明显在问那不然呢?
“总而言之,之前我们的谈话内容你也听到了。”小弗说道,“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用来表达感想和态度。”
“没关系,不用在乎我的想法。你说的是真的?”高尔森看向谢无常,“我离开那病房后这个世界就自动把我判给地府了?”
话说到这,谢无常也反应过来现状该是如何了。
“至少我问过的都是这样想的。”谢无常点头,她的眼神复杂,复杂得肉眼可见,“我还不知道你被判为哪种死法,但无论哪种都没留下记录,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问问问就知道问——”高尔森条件反射一样地骂了句,又很快冷静了下来,“总之你也看到了,我没死,现在就在这里坐着。”
说着她像是要展示自己的位置一样往她两个姐之间的缝隙内缩了缩。
“你害怕警察?”谢无常也意识到了什么,“这里的警察对你做了什么吗?”
“你——”高尔森刚想骂,就被小弗捏住了脸,迅速主动被动收声了。
“这位高中生上个月屏幕使用时间为零,且每小时会被推门而入的执法者询问一句‘你没事吧’,并因此患上了口供过敏,请理解。”小弗说。
“抱歉。”谢无常抿了抿嘴,她拿起凉透的茶水喝了几口。
面谈三比一,按理来说三的那边应该是占压倒性的优势才对。
“细节还有待查明,不过就目前来看,我个人推荐将记忆处理者与捕人者分开分析处理,而梦境内容本身并非是什么值得我们关注的事,所谓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是自然现象而已。”小弗说。
“我有从部分档案中看到幸存者描述自己的梦境,就那些记录,我很难相信是什么自然现象。”谢无常的眉头在说请解释。
“你可以不信,请随意,但这是我亲自确认过的事实。”小弗摊手。
“弗弗姐你也做梦了?什么时候?”高尔森有种落难遇亲人的悲喜交加。
“就在昨夜,具体来说是你更换睡眠地点后,我并未进入梦乡那等邪恶之地,不过是从你身上取来了些许佐证而已。”小弗说。
她当然是自己去采集的证据。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吗?”谢无常委婉地担心了翻译问题。
“她说的你信就好,想太多对你没好处。”成香五劝到。
“啊?”谢无常当然没法信,可悲的疑心病。
“请随意。”小弗不以为意,“不过就目标判断这一点我倒是有些实证可以拿出来充当镇静剂。”
“等等。”谢无常比了个暂停,“你说的捕人者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这个都要问啊?”高尔森疑惑了。
谢无常的表情再次苦闷了起来,这次像是超市里被拉去问东问西的普通顾客。
几人就多方视角的案情进行了沟通,交流之下谢无常这位迟来的外地人特有的孤陋寡闻便迅速暴露在了空气中。
原本属于高尔森的相机现在目的明确地下落不明,至少不在当地派出所,而那最后一张照片的内容也无处可寻。负责处理现场的消防队员数量不多,事后全数被下了封口令并被送去外地进行精神疗愈,案发现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现在还难被描述出来。
调查进度方面这些外地人知道的还没小弗这耳朵好使的外国人多。
“…这样。”她闭上眼再睁眼,“在我,或者说我们韩队长能取得的报告中,森湖二中高一年级群体是因不明原因集体死亡的,市卫生局说是高危传染病所以选择尽快处理尸体并跳过了尸检。我们都怀疑是在藏什么,但推论太多了。”
刑警队队长韩凌风,就谢无常本人的描述是个可靠的人。
“这部分信息我能提供给办案组吗?”谢无常商量着说,“你们以线人身份提供的线索。”
“如果你能解释为何线人知道得比报告还多得话请随意。”小弗说。
“…我清楚。”谢无常看了看高尔森,“我不会主动透露你们的身份。”
“不过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小弗若有所思,“总而言之,就半月前我经手的那起割头案,其直系亲属可没有出现拒认与死者之间联系的现象。哭坟的哭坟,拿遗产的拿遗产,合影的合影,好不热闹。”
人死得那么彻底可是难得,虽然其本人提前表达过对自己的死相会有意见,但显然人家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
“所以你觉得这起案件的部分是,这里的什么在作祟?”谢无常一字一顿地问,像是不把字说死就会让其不小心溜走一样。
“这还要确认?”小弗反问,“就一个结果走向还要准备三份解答,你可真是个懂得讨老师喜欢的乖孩子。”
现代的话也有人工智能对话终端这个形容词。
“我是警察,得给个准话。”谢无常摇了摇头,“如果说这两起案件无显性关联,你不远万里跑来这里查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谁给你的消息?”
“显然这些只是你自己想追究的。”小弗不打算回答个人信息。
“你回答了我才能知道有没有用,你不能尽可能地回答一下吗?把你不想说的筛出去然后给点有用的?”谢无常契而不舍,她坚信这其中有她没筛出来的金子。
“我来替你回答,不会有用的。”小弗语气有些嫌弃,对着逐渐无聊起来的走向。
“你在替我回答什么?”谢无常疑惑而警惕,迟来的。
“当然是你准备好的那些过家家问答环节,所有。”小弗加快了语速,“我的答案无法配对上你为疑问提前备好的下拉栏中的任何一项,宏观上看连类都分不到一边去。”
她的语气可以称得上冷漠,她的回答没人想听。
客厅一时安静了下来,谢无常张了张嘴,又抿了回去,她视线落回浅薄茶汤里与自己对视,那里还算是平静。她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但小弗已经起身准备去泡新的茶了。
“她。”谢无常看向没话好说的成香五,犹豫着开口,“心理学这么厉害?”
这话到底是在给她或小弗找理由还是在试探,成香五都不在乎。她对这一长串问答的内容和目的都不太在乎,她坐着纯属在等其它两个人聊完天准备出发去下一目的地。
“嗯,对。”成香五同意她使用这一理由,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敞开心扉,毕竟不是每个人的内里都随时被收拾整齐得可以出发远行。
“在乎这么多干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高尔森挨得离成香五更近了一点并试图触摸其毛领,虽然比一开始好上许多,但表情依旧充满敌意。
“…借下厕所。”谢无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客厅那半个客用卫生间原属于高尔森使用,她满脸不乐意,成香五就让这可能会装监控或窃听器的警察进自己主卧用卫生间。
“你还真是慷慨。”小弗不满地带着新泡的茶回来了,说话怪声怪气。
“至少她有问。”成香五说。
“…我可不需要做那种形式主义工作。”小弗说,她坐上了单人沙发。
“对,你做工实用的很。”成香五点头,“你昨晚没睡?”
“啊。”高尔森一愣,“是因为我做梦的事情吗?”
她不太理解小弗要怎么隔空取证,但也知道取证本人是得全程保持清醒以确保记录清晰的。
“睡眠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形式主义工作,更为实用的版本会在不久后的将来等我。”小弗倒茶,水碎开的声音与茶香气一起弥漫在客厅,冲淡了紧张的空气。
成香五拿过茶杯,现泡的茶口感略微发涩,香气能给发梢染个几小时。
“噢…”高尔森喃喃自语,“抱歉。”
“至少有所收获,我的建议是你之所以持续徘徊在那空间里,是因为从那日之后你从未真正地醒来。”小弗说,“简单来说,你现在是在梦游。”
闻言,高尔森却先是看向谢无常留在茶几上的墨镜,没有发话。
“无碍,她会清楚什么是她该理解的,执法者在这一点上可是有浑然天成的优势。”小弗喝了口热茶。
“好吧。”高尔森点了点头,“那,那我要怎么才能算是醒过来呢?”
显然高中生的脑袋活络得多,小弗满意。
“暂时还不明了,但我合理推测这一切与你那相机脱不开关系。”小弗说,“而那相机又与那位市长大人脱不开关系,面色缺水的顾晚秋小姐,明里暗里我们迟早要碰上。”
“其实。”高尔森愣了一会才开口,“我们不去找她也行,这个梦对我来说也没那么可怕的。”
“但那相机对我们来说是必要道具。”小弗说着抬头看向成香五,“而且,至少在你香香姐还有要事在身停留在此的这几天,你不必担心自己无家可归。”
高尔森看向成香五,她一愣,点了点头。
“谢谢。”高尔森认真地道谢,“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们。”
其实成香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至少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谁也看不出这一点,于是她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哼——”小弗笑了声。
主卧门开,谢无常回到客厅,带着她收拾完毕的内心和表情。
“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和那市长见一面。”她坐下后没有拿起茶杯的意思,只是看向小弗,“到时候麻烦你了,心理学大师。”
“当然。”小弗点头。
“白浪涛那边我确实没什么办法,但走一步看一步。”谢无常说。
“确实。”成香五点头。
“你有办法?”谢无常看了过去。
“走一步看一步,你说的。”成香五说。
“…总之在这方面我不会干扰你们太多。”谢无常放弃了追问,看向高尔森,在她警惕的眼神中开口,“我知道你肯定想尝试与自己的父母接触,我不会透露你的存在,但说真的,你瞒不了多久的。”
高尔森沉默着思索,没有说话,有些东西她得自己衡量。
“本来我们队要带个心理咨询师过来,专业给青少年谈心的那种,现在她来了应该也没用,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引荐她与你私下聊聊。”谢无常说,“很抱歉让你经受这么久的委屈,这件事不同寻常,但无论是我还是我同事都会尽快行动的。”
“…这种话,我一开始每天要听三次。”高尔森咧嘴笑了,她没再把腿缩在沙发上,但也没直视谢无常,“我没办法判断你是不是在用这种话来诈骗我,所以,别说这种话了。”
谢无常看向小弗,但她只是低头喝茶,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警察就是得说这种话的。”谢无常笑了笑,带着墨镜站起身,“那么,有事联系,好事坏事都是。谢谢你的茶,弗女士。”
“不客气。”小弗回应。
成香五送着谢无常去了公寓门口,看她消失在公寓楼梯间拐角,回身关上了门。
这人一来一去消耗了一上午时间。
“我还是想去见她们。”高尔森说。
“嗯。”成香五说,“那下午就去。”
“哈哈哈,我之前就喜欢你这点了。”小弗笑了。
“诶,好突然啊。”高尔森一愣,担心,但也更欣喜,“下午就去吗?不用等她们下班吗?”
“毕竟你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准备了。”小弗站起身说,“让我们尽快行动吧,在这世间变得更加拥挤之前。”
“先去吃饭。”成香五说。
当成香五说吃饭时,她准备做的事情不过是找点符合人体所需各营养元素的东西吃进肚子里,口味根本无所谓,她教练说这简直是一种天赋。
但当她说去吃饭,并且现场人数多于1,这件事就变得更符合常人印象中吃饭该有的模式了。找个馆子坐下,三人两荤一素带一汤,再加盘凉菜,她印象里正经人家都这么吃。
“但我想试试你的菜单哦,五香菜单。”小弗说。
这名字在不作为代号时听上去像种口味,高尔森有些疑惑但也没多说。
若是寻常成香五就也随这人便了,但她们还带着个高中生,她有自知之明,没打算拿自己的口味折磨这高中生的舌头。
所以她们又回到了那间家庭式餐厅。
“我喜欢这里!”高尔森确实喜欢这里,这里是大部分学生课余聚会的心之所向。虽然现在她身边两位都不是好说话的同龄人,但总归有话题可以聊。
“原来我们五香大杀手平时会一个人跑来这里吃饭。”小弗倒也没多不满。
工作日午间这里人称得上多,高尔森有防范意识,出门前还记得给自己找了顶帽子戴上。可惜成香五家里没全身镜,否则她看一眼就能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低调,原因看左右。
成香五没说什么,接了杯雪碧。
高尔森父母均在市区工作但并非同一公司,但无论哪家公司都顺应森湖市温吞的生活美学为员工提供一小时午休时间。小弗顺着人道打听着消息,没多久就摸索出这两位今日午休选地。
“你的母亲今天中午没有出公司的打算,但你的父亲和他的同事就在附近。”小弗说,“在楼上的简餐餐厅,那里人倒是不多。”
“爸爸他血糖波动挺大来着。”高尔森怀念地说。
“先去与你爸聊聊,傍晚等你妈下班了再去找她。”成香五说。
“好!”高尔森点头。
三人在商场楼梯间堵到了这位爬楼梯上下行以降低餐后血糖人士。高尔森抓着手里的帽子,算好时间钻出拐角与她的亲人碰个正着。
她本来都想好了,就说“哇好久不见听说我死了?”,或者说“这么巧啊还能在这碰到。”之类的。总之她不会抱怨发生在她身上的奇怪事,不会拿自己都解释不明白的梦去哭诉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现状,更不会问“你们为什么不来看我?”这样的话。
说了有什么用呢?
“…爸。”她只是这样说着,就觉得自己的眼眶莫名其妙地酸了起来。
那被拐角处冲出来的高中生吓住的男人一愣,她们对上视线,那隔着眼泪却也清晰的瞳孔是他夸过好几次亮晶晶的普普通通的棕黑色。
但是——
“同学?”男人似乎是不理解现状,“同学,你没事吧。”
但是他不认得了。
“你,你不认得我了?”高尔森反问,她抓着帽子上前一步,“我是高尔森,森森啊,爸,你真不认得我了?”
“诶同学,不是。”男人后退一步,表情有点尴尬,他不知该说什么,但也警惕了起来开始观察四周,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得我了。”高尔森说。
“同学,你认错人了。”男人苦恼地抓了抓头,“我的孩子确实和你长得还挺像的,也叫这个名,但她最近去世了。”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高尔森不可置信地问,“我就站这,我活着啊?!”
男人没法理解这其中的联系,他眉头皱了起来,但并不含多少悲伤的成分,只是觉得自己正经历某种诈骗。
“森森她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她。”男人语气强硬了起来。
“不是的,我——”高尔森慌忙解释,却被打断了。
“同学。”男人说,“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要是她真的死了也就算了,要是她真的死了就好了。
高尔森没再说话,男人摇了摇头,侧过身下楼,与本就等在楼下的同事碰上面。
“咋了?”
“在楼上遇到个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学别人诈骗。”
“楼梯间诈骗?怎么说的。”
“说是我孩子,语气外貌还挺像模像样的。”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你孩子?”
“怎么可能,她不久前去世了。”
“诶,节哀。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那种,放不下你然后来看看?”
“别想了,要相信科学。”
将这样的话抛弃在回声功能良好的楼梯间,二人推门走入了午后的森湖市,日光一闪而过,形如鬼魂。
成香五与小弗在拐角后方站着没有开口,高尔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维持着一个低着头的站姿一动不动,像是只僵死的长颈鹿。
“骗子。”她说。
楼梯间回荡着她的愤怒,词句顺着回廊上下充满奔波,在每个台阶都磕磕绊绊地跌倒。
“明明说好会一直带着我送他的领带的。”高尔森声音压得很低,“难道我死了他就能换了?哪有这样的事。”
“原来如此。”小弗说。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高尔森看向二人,她眼眶还红着,像是求证似的提高了声音,“我爸他绝对有哪里出毛病了,还相信科学呢,以前每天早上要切电视看星座运势的就是他!妈也说这人迟早有天要被骗——”
“对。”成香五说。
“对吧!”高尔森走向了二人,将在手里抓到发皱的帽子又带了回去,“肯定是哪出问题了,外星人洗脑?毒电波?信号催眠?而且不止他一个呢,那么多人!这里的警察真是没干过正事,诶。”
“是吧。”成香五点头。
小弗没说话,她在往自己的记事本上加东西,并若有所思。
“…抱歉,好多东西没问呢他就走了。”高尔森低着头,声音也低了点,“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没事的,刚才是有点伤心,现在就好了。都一个月了现在还能有多生气呢,哈哈。”
成香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感受到了淡淡的,浅浅的一层无奈,像是煮好的豆浆表面漂浮的那一层油脂,掀起来用时都要小心翼翼。
“这种症状,我在一本长篇纪实录上看到过一起类似的记录。”小弗收起了记事本,“不过那书上记录的是一种主动的去个体化行为,被影响的是人精神中的潜意识。在我看来你父亲身上发生着与其正相反的事,但被影响的同样是潜意识。”
“真的!”高尔森一下子声音就亮了,“那本书里有说什么吗,被影响的人还有救吗?”
“如果真的是那本书里内容往日重现,那么很遗憾,到了这一步就你弗弗姐和香香姐的能力已经无力回天了,这个世界也即将宣告终结。”小弗摊手。
“有这么严重哦…”高尔森肩膀缩了缩。
“但是,人是有救的。”小弗笑了,“所以要不要来祈祷世界毁灭呢?高尔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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