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穿着素净,衣服应是新裁的,仿了前朝的样式,一袭青绿色长裙垂至脚下,期间有白纱点缀,柔软的轻纱便如一阵春风,穿上人便也如同要乘风而去。苏卿的发式做的一向简单,此次依旧是脑后随意戴了只银簪子,其余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簪子虽是银的,但做工精巧,几串银穗子坠下来,流淌在乌发上更有股说不清的风情。
人乍一眼看去,便如古画上拓印下来的仙女,清冷的面容中透着股不识人间烟火般的高雅。
一身衣着看着简单随意,但她身上衣物的料子是今夏才出来的天蚕软轻纱,市面上千金难求,苏蓉也有半匹,也是这个颜色,想来是她母亲分了半匹给苏卿。还有她耳垂上坠着两滴翡翠,水色通透明亮,不懂玉的苏蓉看了也能瞧出来这玉价值不菲。
以前从没见她戴过,想来也是沈月兰给的。
虽然心里有种‘娘亲被分走了’的小小失落。
但苏蓉总想靠近苏卿。
虽然她总是冷着张脸,对自己爱搭不理的。
可她是不一样。
她不会曲意逢迎,她还懂那么多,那种透亮透亮更水一样的琉璃,能起泡沫的肥皂,都是这个四妹妹做出来的。
她是苏蓉十六年的人生里,看见的另一种女子。
跟以往的每一个女子都不同。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小酒与苏卿的婢女春香还有一干人等随车而行。
公主府所在坊市距离宫城不远,半刻钟的功夫,自延喜门进入,长乐门前停下。
马夫勒住缰绳,小酒过来撩开车帘:“三姑娘、四姑娘。”
苏蓉点头,弯腰出来,木梯已经摆好,她扶着小酒的手走下马车。
苏卿随她后面下来,出来就见气魄宏伟,严整开朗的城墙阁楼。
巨大的青砖累砌而成的城墙,上是三层高的阁楼。
斗拱硕大,屋檐深远,黑瓦朱红构成城楼的主色调,宏伟而又庄严。
城墙洞开三扇大门。
守城的士兵甲胄批身,腰挂横刀。
不远处,还有两队南衙禁军来回巡视,亦是甲胄刀具齐备。
苏卿抬头,看那宫门上悬“长乐门”三字。
哪怕是见过21世纪各类高楼大厦,但仰面看这宽广的城墙,心中亦是震撼。
这么高的楼在没有起重机的情况下,是怎么盖出来的?
脚刚落地,就见一个涂脂抹粉的老太监迎上来:“诶呦,两位姑娘可算是到了。”
此事一队南衙禁军越走越近,领头的见了这太监,止步拱手:“王公公。”
王公公呵呵笑着也拱手,只是与这人相比他的礼随意亲切许多:“中郎将先请。”
唐赫颔首,带着十六人组成的队伍自苏卿苏蓉面前走过。
“这位是唐家哥哥,”苏蓉在苏卿耳边小声说“他有个妹妹,是个品性极好的,以后你会见到。”
苏卿扫了一眼,点点头。
待人走过,王公公小步迈着笑说:“两位姑娘快请吧,皇后和各位娘娘已经在殿里等着了。”
“辛苦王公公了。”这位王公公想来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苏蓉见了也略福一礼,惊问“各位娘娘都来了?”
王公公脸上虽摸了不伦不类的粉,笑起来却不觉得怪异,反是慈祥柔和如祖奶奶:“可不嘛,是各位娘娘都想见见苏四姑娘,早早就来了。”
苏卿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太监,不由多看几眼,王公公朝她看来,微微一笑。
苏卿也学着苏蓉一礼:“王公公。”
王公公早便打量起眼前这位从乡下来,喜欢舞刀弄枪的四姑娘,却不是传闻中的粗犷无礼。
也是身姿曼妙,眉眼中独有一股风情,不由称赞:“苏四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王公公说着往后让了几步,拱手请二人:“两位姑娘快快上轿吧。”
迈过长乐门的朱红门槛,两姊妹与王公公各乘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子。
软轿行过三道宫门,直颠的人腰都酸了,终于停下来。
却不是到地方,而是再往里寻常人不许乘坐轿撵。
“再往前就是了。”王公公手持拂尘在前引路,苏蓉二人走在其后,身后跟着数名小太监小宫女,穿着一样,服饰相同,样貌也匀称。
苏蓉问:“往日不都在大明宫么?今日怎么到了太极宫?”
苏卿只默默听着。
王公公面上似有难色:“呃……这,皇上在此处理政务,皇后自然也搬过来住了。”
大明宫自上朝新建后,帝后的居所多在风景秀丽的大明宫,何况暑热未退,怎么会搬来太极宫住呢?
苏蓉心中疑惑,但看王公公方才的回答,也知不可多问,便与他说起些无关大雅的闲事儿来。
三人到一处名为‘相思殿’的宫门外停下,宫门大敞着,里面左右垂首而立两小溜的宫娥,这些个宫娥的样貌比带着苏卿进来的那几个标致许多。
王公公先一步踏入门槛,在门边站定,先清清嗓子,而后高呼:“长公主府苏三姑娘、四姑娘到——”
即有以为身着藏青色的老姑姑出来迎着过来:“姑娘们快请吧。”
苏蓉见她便笑着喊一声:“锦姑姑。”
苏卿在身后也跟着问好。
这位锦姑姑也上了年纪,穿戴与寻常宫女不同,地位必然也不一般。
迎面将苏卿上下扫描了一遍:“两位姑娘快请。”
一面走,锦绣一面说:“皇后已经备了姑娘最爱的荔枝酥山,就等姑娘来用。”
苏蓉很捧场:“那我们走快点!”
说着回头拉住苏卿,对她示意叫她安心的笑容。
沿着回廊穿过一处宽阔的石板大院子,院子一左一右种了两棵常青树,院墙旁摆放着几个足以将人淹死的大水缸。晌午太阳正烈,院子中间的石板被晒的发白,她们走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也能感受到烈日灼灼。
又穿过一扇门厅,又见一个院子,与外面的大院子大致相同,都是砖瓦房门。
苏卿悄悄打量了,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
苏蓉细心的察觉到她握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便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苏卿则讶异与她处处体贴与关照。
剧本里她的人设可不是这样的。
“可算是来了,本宫等的花儿都快谢了。”
刚踏入门槛,便听见一个声音,苏卿下意识寻声看去。
对上苏卿探寻的目光,张子奕舒展面容,露出慈祥的微笑来。
“皇后娘娘金安。”苏卿当即低下头去,暗叹习惯作祟。
皇宫大院里是不可直视上位者,尤其是第一次见面,若是奴才就是不敬,若是小辈就是不识礼数。
不怪苏卿好奇,这位皇后属实是位传奇女子。
皇后张子奕的母家张家一族,在前朝因牵扯王侯叛乱,九族尽灭,姐妹二人是张氏一族的遗腹子,生长于夜庭宫,是个宫婢。
夜庭宫虽是宫女居住之所,却安置有教习处,名为习艺馆。
馆中设有十八位博士,教女孩们琴棋书画,比外面小官家的女儿学的还精。
虽说有教习师父,但哪里到底是宫婢的居所,张子奕这般罪臣之子受人欺辱糟践是常有的事。
十四岁的张子奕因才学与美貌,被沈月兰带出掖庭宫,收为近身女官。
后又成为皇帝的贵妃,在皇后死后,正式入主东宫,成了为一代妖后。
时至今日,她已经站在权力的顶端,是皇帝沈正背后操弄政权的幕后推手。
姐妹两人走到殿中央,齐齐跪下,磕头问好。
她等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听到上面一个温和而又威严的女声说:“起来吧。”
苏蓉麻利的站起来,提着裙子蹬蹬蹬跑到皇后张子奕身边,直接挨着她坐下:“皇后舅妈,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小狗似的在她身上揉。
张子奕耐不住苏蓉狗皮膏药似的在她身上耍赖皮,拿手去捏她的腮帮子:“你个小赖皮,快快坐好,莫捣乱。”
席位都是单人独自一个席面,低矮的小几整齐罗列大殿两旁。
苏蓉笑嘻嘻地应了,给苏卿一个安心的眼神,落座在左手边的空位上。
苏卿安静站在殿中。
“抬起头来,叫本宫看看。”张子奕的声线很柔和。
苏卿便抬起了下巴,眼睛依旧看着地面。
“也算的清秀。”不知是哪位妃子在说话。
“难怪太子亲自来求皇后娘娘。”这是个年轻的声音,苏卿并不知道是哪位在说话,她现在只被允许看着脚底下地砖的一小块。
看来她现在不完全是个物品,更像是一个狐媚子,依仗容貌和手段抢夺嫡女位置的卑贱之人。
“没有没有,四妹妹和穆庭哥哥是两情相悦,她们是真心相爱的!”苏蓉替她辩驳。
“小苏蓉,你也太好骗了。”那个声音很甜美,酿了十斤的蜜在嗓子里,只是提高音量就声音就变得尖锐。
“好了。”看殿中争执起来,张子奕打断众人“快入座吧。”
苏卿在宫女的带领下坐到右手边第二位,至于第一位,是被空出来的,那个小几上摆有酒具,苏卿猜想那个位置是为太子留的。
苏蓉苏卿落座后便有宫女端来吃食,苏卿也见识到了刚刚锦姑姑说的酥山,也就是将冰磨碎,浇上蜂蜜水果等物,看着跟现代的广式糖水很像,她这个跟苏蓉的一样,碎冰上浇了牛奶与剥好的荔枝,炎炎夏季,这样的点心看着确实诱人。
“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皇后温和的对她说,笑容有很客气的距离感。
苏蓉就坐在她对面,她已经吃了小半:“皇后舅妈殿里的小厨房手艺可好了!你快尝一尝。”
苏卿点头,带着早早练习过的温柔笑意:“多谢皇后娘娘。”
她拿起木勺,抿了一口,发觉乳白色的原来不是牛奶,似乎是羊奶,还加了蜂蜜,味道确实不错。
皇后手中也有一碗,她碗里是桃子果肉。苏卿与苏蓉同出一家,但她并没有令苏卿也叫自己舅妈,看来皇后并不是好熟络的婆婆。
不过没关系。
苏卿小口小口的抿这巴掌大的酥山,感觉按照她这个效率,酥山化的会比她吃的多。
她是来谋权夺位的,不是来当好媳妇的。
唐代掖庭宫蛇油类似学校的地方,脚习艺馆,学习内容大致是经史子集、楷书篆书飞白书、算数棋艺老庄学巴拉巴拉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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