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开门声响起。

隋轻回来了。

门一开，秦柚腿上的猫就一下跳走。它朝门边走去，发出猫叫，期间回头看了一眼秦柚，又继续抬头看隋轻。

隋轻走过来，低头看着它，问它：“没给你吃饭吗？这么看着我。”

“喵。”

隋轻笑一笑，东西随便放下，走过来顺手拿袋零食，拆了喂猫。

秦柚不敢随便喂零食，总是怕对猫不好。

至少没有隋轻这么随便。

隋轻带着零食，坐上沙发，“还得上班儿，不再睡一下？”

刚坐下，猫就一跃而上，爬上他的腿，仰着头，小鼻子和嘴往他手里的零食凑。

现在才六点十多分，秦柚不是刻意等隋轻；是睡不着，在这儿坐着盯猫，隋轻就招呼也不打地回来了。

隋轻喂着猫，看过来。

他摇头。

隋轻只是笑笑，继续喂猫。

小猫的头就一小个，鼻头一直蹭向隋轻手心，又舔又咬地吃下小冻干。

隋轻手里的小冻干没了，它就抬起身体，试图凑近袋子；袋里的也没了，它来回闻一闻、舔一舔，只能继续舔着隋轻手心里残留的味道。

秦柚是不太愿意被舔的。

他尝试过，觉得很怪，最多让舔两三下。

手正在被小猫舔，隋轻就把空袋递向他；他起身过去，接住后丢垃圾桶。

丢完回来，坐到隋轻身边，旁观隋轻对着猫的脑袋、脖子，还有肩胛，一通乱揉。

猫跑都不跑。

揉着揉着，隋轻说：“是胖了点儿吧。”

“嗯，”秦柚的声线很淡，“爱吃。”

“挺好的。”

“你后面一段时间，还要忙吗？”

“也可以不忙。”

隋轻不摸了，小狸花猫的头就跟着他的手转，最后还是走下他的腿，跳下沙发。

“找猫的人什么情况？”隋轻终于提了这件事。

秦柚看着猫爬上猫爬架，不愿意转述太多，“……不清楚。”

隋轻就站起身，一边去洗手一边说：“那就见个面，问清楚。”

“……见面？”

“这种事儿，还是得见面说。”隋轻洗完手没回来，往冰箱去了。

他没说话。

隋轻回头看他一眼，笑一下，“问不出口？”

“……不会问。”

他跟人类的社交极低，上班能不挨着就不挨着，说话更是有无数种方法逃避；即便是面对隋轻，他也做不到一边思考一边说话。

一组织语言就头疼。

他能对隋轻说话，是身为一个人该具备的下意识。

证明没白活二十几年。

“行，”隋轻没逼他，“我替你问。”

脑袋里闪过那个日系少女头像，秦柚当即想摇头，却没能做出什么动作。

最后只说：“等我下班，行吗？”

“行。”隋轻开始给他弄早餐。

他默默坐了几秒，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隋轻做早餐。“做早餐”听上去就是个很温馨的动作，但隋轻一上手，早餐再热，也会变得很客观。

不附加他人的任何期待。

说白了，他乐意做好就做好；做完放那儿，爱吃就吃，不吃就不吃。

连秦柚都不觉得这个场景多么温暖。

真不知道第一批把“做早餐”和“温馨”联系起来的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食物变热的声音，地上窜进一道影子。秦柚看着猫又跑到隋轻脚边喊叫，被隋轻拍了拍脑袋，就开口问：“你真的不喜欢猫吗？”

隋轻说：“真一般——主要是它机灵，胆子大；知道来找人。”

“……”

吃完早餐，洗漱洗漱，他就去上班。

工作之前，他给昨天的人发消息，说晚上见个面。等对方回了消息，就约好在那片住宅区，某个标志性的位置见面说。

十一月了，虽然白天有回温，但晚上还是很冷。

吃完饭之后，他和隋轻一起下楼，去到约定的地方，远远就看见一个灰色的背影在那里瑟瑟发抖。

他们走过去，背影听见声音，转过身看过来，先淡淡一愣，接着嘴唇微动，没出声。

是个女生，不算纤瘦，戴着卫衣帽子，染过的浅发从帽子两边钻出来，穿得不多。看到走过去的两个人，她也试着往前，但最后一步都没能走上来。

距离差不多了，秦柚停下，隋轻却多走一步。

隋轻把手机里刚拍的照片翻出来，给对方看，问：“是它吗？”

“是，”女生语调和表情很平，但眼神一直看着手机里的小猫，“是它。”

隋轻收回手机，没多问别的，只问她：“能养好吗？”

女生立即张嘴，但犹豫了：照片里小猫待的环境，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不看人，说起话来，没有网上打字顺——

“我、我知道……我能给它的环境，没有你们给它的好……嗯，我其实，这两天其实也觉得自己自私——”

她失语了，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它跟你挺熟？”隋轻没给她停下的机会。

女生重新开口说话了：“我没养过猫……不知道猫会不会记得人。”

隋轻说：“胆儿挺大的——跟你认识的时候也这样？”

女生摇头，“嗯……一开始不亲近人，我喂了两个月，就知道找人要吃的了。”

或许是觉得眼前的男生好说话，她试图再为“抚养权”争取一下，“我找工作就是为了它；如果没有它……我不知道我该为什么工作……”

声音越来越低。

“行。”

隋轻的声音干脆利落。

回应一声后，他转过头看向秦柚。

“……”秦柚知道隋轻这次的“行”，不是妥协和赞同；只是表示“OK收到”。

那眼睛里，都还在问他“你怎么想”。

他望回去，眼神里仍然有纠结和不舍。

难道就要为了什么所谓的“工作意义”、“生活意义”，把一只小猫，放到不知道差多少的环境去吗？

人就不能委屈委屈自己？

人没别的办法了？

——但是猫可以有更温暖的生活，为什么人连乞求一下都是错？

因为人都是傻逼。

他脑袋很乱，又开始疼。于是他伸出手，拉上隋轻的手腕，把他带到一边。

放下手，他看一眼隋轻背后那个无措的女生，又看向隋轻，放不下地说：“我喜欢。”

喜欢那只猫。

又聪明又可爱，洗完澡有股淡淡的香味。

下班回到家，看不到隋轻但能看到它，工作一天的疲惫，都会削减很多。

万一这人根本不会照顾猫，只是一时兴起呢？

他不想给。

隋轻会觉得他剥夺了别人的意义吗？

——隋轻只是点点头，说：“但也不能说完全不给人。人是为了猫工作，实在不行，可以商量着猫粮什么的让她买。”

“她会同意吗？”

“我问问。”

隋轻转身了，正要走，他叫住隋轻。

“隋哥。”

隋轻回头。

“我还给她吧。”

隋轻一笑，明明笑得很浅，但笑意很深。保持回头的姿势，身体稍微转回来，一伸手，搭上他的后脑，揉了几下他的头发。

放手之后，隋轻走向女生，说了几句话，带着她一起回到楼下。

这样就算她不上楼，也能避一避外面的冷风。

“怎么过来的？”等电梯的时候，隋轻问她。

“……地铁公交。”

“行。”

秦柚和隋轻回到家，隋轻一进屋就开始收拾食物和用品；他就去喂小狸花猫最后一根猫条。

挤出最后一点吃的，小猫不可避免地舔到他的手指。

这次他没收手。

待会儿小猫要装进航空箱。虽然航空箱是保暖的，但秦柚还是先暖了一下内胆。

最后帮着隋轻把东西收拾完，他再用两三粒猫粮把小猫引进航空箱，关上，提起来，接过隋轻递过来的几袋用品，走出家门。

女生一个人在楼下等着，等到两个人带着猫和许多东西出电梯，她有点手足无措。

隋轻示意她进电梯。

电梯一关，三个人一只猫继续往下，隋轻就说：“住哪儿？大概说个地址，开车送你回去。”

女生的视线一直放在航空箱上，双手揣进卫衣的兜，说：“不用了。”

“东西多，你不方便拿。”

女生：“嗯，不用了，我自己买就好。你们可以留着，以后再养一只小猫。”

隋轻：“没事儿，拿着吧；估计一时半会儿养不了。”

电梯打开，依次出门，秦柚也终于把航空箱递到女生手里。

带着她到车边，给她开了后座门，东西放在她身边，秦柚就和隋轻坐上了前座。

车开着的时候，隋轻一边观察路况，一边对女生说：“体检单也给你放里面了，你到时候找找。名字还没取，前几天才洗过澡，疫苗还没打；驱虫得继续，绝育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

“嗯。好。”

把女生送到楼下，又替她把东西拎上楼，他们两手空空地开车离开。

一路上，没人说话。

秦柚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盯着跑进来的冷风。

回到寂静的屋里，他换好鞋等隋轻。

等的时候，他看到了屋里那个几乎崭新的猫爬架。

那是他买的。

小狸花猫的很多用品都是他买的：猫爬架，猫窝，猫抓板，猫包，航空箱，玩具，化毛膏，罐头……

隋轻也就买了猫粮、猫碗、猫砂盆和驱虫药。

收拾东西的时候，隋轻没把他买的收给女生；是他自己主动说以后不想养猫了，那些东西才一起给女生的。

虽然说不想养了，但还是留下了猫爬架。

不管怎么说，当个装饰品也行。

这屋里本来就很空。

收回视线，他看着隋轻。隋轻也进门换好鞋了，路过他，看他一眼。

他伸手把隋轻搂到身前。

双手环绕隋轻的后颈，手链从几件衣袖里露出一截；脸贴在隋轻肩膀，呼吸慢慢的。

他没说话，隋轻也没说。

隋轻拍拍他的头，被他吻了一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