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柚看着隋轻探出阳台的笑,再看一眼时间,发现该下班了。
昨天刘询发来的文件,他根本看不完。
平时上班,他有事做事,没事做就看有没有漏掉事。这样,他六点半才走得心安理得。
今天他一直抽空看手机,却还是没能看完照片——还有一堆视频等着他看。
他要是一秒看一张,那估计能看很多。
可是他偏偏就要仔细打量。
从背景最深处看到隋轻脸上,从无机的环境看到有机环境;看隋轻过去身处什么地点,在做什么,笑意有多深。
这些照片,全被他下载到相册。
大学时候隐藏相片,现在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出来。
看到海边日出的隋轻,他开始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截掉自己。
晚上回去,他一边吃饭一边看,吃完还在看。
人陷在沙发里,出不来。
也终于打开了第一个视频。
第一个视频里,是初中的运动会。天色阴沉,画质很低,饱和度也低,手机录的。
画面从班级最后方往前推进。
运动会的座位,只要过了班级表演,就没那么多讲究;坐在后排的,都在借前排的人挡住自己。
中途,录像的人把熟人叫回头,嘻嘻哈哈胡闹打招呼。
一直到近前排,镜头对准一个脏橘色长发的背影,说了一句:“美女,回头。”
微微回头,一双淬着光的眼睛直视镜头,再笑着把头转回去。
色调朦胧发灰,但光亮不减。
秦柚暂停了视频。
抬头,对翻看游戏盘的隋轻喊道:“隋哥。”
隋轻回头。
他一言不发,只是把手机朝隋轻那边递了一下。
这不是把手机递过去,是让人过来一起看。
隋轻准确理解了他的意思,放下实体盘,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把视线放在手机上。
进度条被秦柚拉回去。
几秒后,那句“美女回头”再次出现。
“小美女”一转头,隋轻就笑出声了。“哪儿来的视频?”
刘询让秦柚保密,于是秦柚说:“刘哥发的。”
泄密后,凑近隋轻,问:“怎么会戴假发?”
隋轻还在看播放中的画面,笑着,微微皱眉想不起来,说:“太久了,不记得了——好玩儿吧应该是。”
“哦,想起来了,”隋轻看到了视频里某个同学的cos服,“表演有个女孩儿生病没来,他们把假发塞给我,让我临时替上去了。”
“非得戴假发吗?”
“是吧,”隋轻搂着他的肩,“我也说不用,他们非让戴;就顺着他们呗。而且我记得那天风挺大的,戴着挺保暖——后来刘询要过去挡风了。”
秦柚被搂舒服了。
隋轻说的话能被佐证,因为某张相片里,戴着这个假发的确实是刘询。
但他转头问隋轻:“刘哥说你不念旧,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隋轻回得理所当然:“念旧跟记性不一样啊。你不给我看这个视频,我估计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件事儿。”
于是接下来的视频,他们一起看。
视频是原速放的,秦柚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开了倍速。看到高中的视频,他已经靠在隋轻肩上了。
高中的第一个视频不在学校,不知道是在谁家里,画质比初中好很多。
灯只开了四分之一,茶几上满是零食和水果,镜头一转,一个蛋糕被不认识的人端出来,端到秦柚同样不认识的男生眼前。
过生日的流程走一遍,秦柚才在沙发的最边缘看见隋轻。
蜡烛一灭,蛋糕被切开,安静坐着的人群一下子闹了起来。
秦柚只能从闪烁的镜头中,尽力找寻隋轻的身影。
还没等他找寻到,哄笑声乱成一团,镜头一转,隋轻就大大咧咧搂着那位寿星,朝人脸上亲了一口。
亲了一口。
亲了,一口。
“……”
四周的气压被压缩、发冷,隋轻还在饶有兴致地看。
“……隋哥。”
“嗯?”隋轻转头,仍旧搂着他,距离很近。
“……你亲别人的脸。”
“……”隋轻眼里一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搂着他的手一松,连忙狡辩,“不是。”
秦柚说:“男的。”
“不是,我……”愉悦和慌张就隔了一瞬间,隋轻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不记得了。”
“就,同班同学……”
秦柚放下了手机。
那场不知道属于谁的生日,就这么无人搭理地在沙发上播放。
隋轻已经把手收回去了;秦柚转身,正正俯视那双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这不是心虚,是知道自己没得跑了。
在他的注视中,隋轻欲言又止;但他的吻不讲那么多道理。他捧起隋轻的脸,吻落在唇上,把干的吻成湿的,又从湿的流连成干的。
最后不解气地亲他的脸,胸口堵着气,亲得呼吸都不顺畅。
第二天傍晚,秦柚下班回来,没想到刘询又出现了。
沙发上的刘询看见他,手抬起来挥一挥,“弟弟——这么巧?你刘哥前脚刚到,你后脚就回来了。”
话音一落,隋轻走出来,不待见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要走了,临了给你带几瓶好酒。”刘询指指桌上。
隋轻把酒笑纳了,“走你的呗。”
刘询真是又没忍住骂:“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有点心肝吧——妈的下次谁来谁是狗。”
隋轻笑一笑,不理他,他就逮着秦柚聊天。
他说五十个字,秦柚回两三个。
或者零个。
说着说着,忽然又想起旧事,问秦柚:“他有没有给你说过,他高中第一次被男生表白的事?”
秦柚一愣,摇摇头;望向隋轻,又看到了那种茫然的神情。
“我就记得吧,”刘询不怀好意,“我们那会儿高一,高二有个学长,不知道怎么就看上这个傻逼了。”
但其实,原因还是比较显而易见的。
在刘询的记忆中,那是他和隋轻的高一下学期,也是当同班的第三年。
关于那个学长的形象,刘询的记忆并不深刻,却记得那种春风和煦的声音氛围。
因为人家是干校园广播的。
每周一二五,傍晚的校园都会响起他的声音;念完播音稿,他总是要多读点什么收尾——散文、诗、疑似日记的文案。
那时候,除了不感性、或没文学素养、或不是声控,又或者像隋轻一样三个全没的,男生女生都爱听。
听他读字的调子,高中好像真有了点青春。
但人家那会儿高二下,马上高三,干不了播音了。
所以在最后一次广播里,他感谢完老师同学后,又念了一段致谢:
“最后这段话,送给那个总是胡来,却比任何人都要澄澈的人。”
“有人自以为聪明是一种傲慢,
“可我看到的,是在荒地上独自生长的一棵树。
“它不朝阳,也不避风,
“只是延伸到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你走路的样子有种倦意,
“像随时准备离开。
“可正因为你不属于这里,
“我才相信世界可能比我想的更宽阔。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去面对高三。
“我想你永远不会疲惫,
“愿你,
“能够纵情奔跑。”
这是明晃晃的表白,没有提名字,但是指向性太强;乐意画心思在上面的,早就猜出是谁了。
放眼全校,就那么几个胡来的。
就那么一个帅着胡来的。
胡来到连老师都管得心力交瘁,最后实在管不住,同时屈服于他那学习成绩的“淫威”,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成“性格特立独行”来对待。
明确的指向性带来了八卦。
一开始,那个学长被人追问,还只是说“佩服”,说“欣赏”;后来就从操场另一头,走到隋轻身前,说“那段广播给你带来了困扰”。
隋轻说:“哪段?”
“我最后一次广播那段。”
隋轻说:“没听过。”
“卧槽,他说‘没听过’!”刘询气得激动,“我当时就在旁边,手里拿着球。那学长说是‘学长’,但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听了那三个字,差点待不住。”
又真心实意地说:“卧槽当时我真想拿球砸死他。”
“……”隋轻完全没印象,避开了两个人的视线,倒水喝。
刘询现在也想拿球砸他,“要不是我圆话,人家都不知道怎么收场。后来那学长就顺水推舟表白——然后你猜怎么了?”他问秦柚。
秦柚摇头。
“他一句话没说,当着人家面走神,我踹他一脚他才说了句‘行,谢谢’。我靠,第二天给我说:‘我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我了,因为性别是基因表型,他的内在受社会调控。’”
说完,心累地补一句:“卧槽。”
隋轻只是喝水。
看他喝得那么悠闲,刘询对他说:“说得口干,拿杯水来——你现在回头想想,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隋轻倒了两杯,没控制好水量,一杯多一杯少,还说:“那会儿比较蠢。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上学那堆事儿,听就够累了,非逼我代入去想,是为了什么?”
刘询嫌弃:“行行行,不逼你。”
隋轻把多的一杯递给秦柚,剩余那杯推给刘询。
刘询拿起水,“弟弟,苦了你了。”杯子朝递过来,要和秦柚碰一下。
“……”秦柚不得已碰了杯。
碰完,抬头看隋轻;隋轻眼神一飘,又看他,亮着眼睛笑一笑。
显得比起这些无聊的故事,更喜欢他。
“……”真的吗?
隋轻最好是。
所以刘询走了之后,他像十七岁想的那样,把隋轻逼到墙边,逼问他被表白的事。
“真不记得。”隋轻没地方退了。
“你也会忘了我的表白吗?”他问。
隋轻说:“那不会。”
他又问:“为什么?”
“……”
“为什么?”
为什么总被那么多人喜欢?为什么老是有人通过他感受到自我?
为什么晚了七年,被别人先浪漫地喜欢了?
一点也不浪漫。
很做作,很恶心。
他要是在隋轻身边,见证那种浪漫化的语言和凝视,肯定会反胃。
“为什么?”他问隋轻。
隋轻说话的时候,只能在他留下的缝隙里发声:“那些人喜欢的,是他们想象里的我,我没必要记住。”
“我呢?”
“你喜欢我。”
眼神像呼吸一样,在极限的近距离间一浓一淡地纠缠。
于是秦柚像十七岁想的那样,把隋轻逼到床头,一边吻他一边给他手。
一次接一次。
隋轻那么多年,唯独今晚没怎么运动——就坐在床头,腰还有人搂着护着,体能却被彻底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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