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之前，周衍先去文具店买笔，在一众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品牌中，他还在纠结笔身上的图案是选择王者荣耀还是和平精英，倒没有多喜欢这两个游戏，只是江白一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于是自己也多注意了几分。

周衍正犹豫着，身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拿过他纠结的两款花花绿绿的笔，然后从旁边的货架上抽出一支塞在他的手里。周衍回过头，果然是周郁青。

“这笔耐用，不断墨，那边还有0、03的，看你习惯用哪个。”

粗细不重要，只是这笔看上去太普通，黑色胶皮套着透明笔壳，毫无设计，属于扔进笔堆里都挑不出来的那种。

周衍正想拒绝，周郁青又递给他一支，仍然是那种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款式。

“一支就够了，多了容易丢。”周衍揉揉鼻子，想把两支都放回去。

“两支而已，丢了一个也好有另一个。”周郁青说：“刚才在门口碰见江姨了，我和她说你基础太差，落下的东西太多，可以请一个家教老师补一补。”

什么玩意儿？！

周衍不可置信地问着他：“你是有毛病吗？我基础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

周郁青又露出他的那个笑了，专属于周衍的，带着浓浓的得意，让人恨得咬牙切齿。“让你一心扑在学习上，省的一天天联合你那帮狐朋狗友们无所事事。”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周郁青自打那天偷听了他们的“会议”后，一直都憋着气呢。那个盒饭，那天的补习，还有这个劳什子的家教，都是他的阴谋，他的报复！

周衍气得牙痒痒，放出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

回到班级，一屁股坐下来，书包就这么随意地扔到桌上，然后便抱着膀子，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江白一在班里逛游一圈后终于发现了同桌的不对劲儿，赶紧凑上来问：“怎么了小周，你脚怎么样了，好点儿了吗？”

周衍没答他的话，江白一又问：“怎么了，大早上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他的克星周郁青呗。周衍气得狠狠跺了他那只没伤的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周郁青。”

江白一有些无奈，这样的“豪情壮志”他每周都会说那么几遍，可每次动作之后都没什么好结果，周衍在周郁青手底下除了吃亏还是吃亏，多年来竟还半点便宜都没占着。但也因为熟悉周衍的性格，他熟练地顺着他的意思：“怎么着，还要开会吗？”

开会也开不出个所以然来。周衍更气了，他们这一行人，竟拿那个周郁青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烦躁地抓着头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江白一的话。

“要想成为一个坏孩子，无非就是抽烟喝酒打架早恋……”

抽烟？喝酒？

周衍一下子看向了江白一，突然有了对策。

江白一被他瞧得发毛，直觉得没什么好事发生。下意识地往后躲，却又被周衍一脸坏笑的搂着脖子抓了回来。

周衍抵着江白一的头，叫他避无可避。“江白一，帮我个忙呗。”

“什……什么忙？”

周衍的笑容更加阴险了。

放学的时候江舒来接他，果然在路上说起了家教老师的事，周衍不敢在江舒面前拒绝，仅仅是委婉地提了下他现在能跟上课，不出所料，他果然遭受到了来自亲妈的一通怒批，还好这是坐在江舒的座位后面，不然一定会挨一脸的吐沫星子。

好不容易到了家，江舒的车还没停稳，周衍就一蹦一蹦地往隔壁走去。

“我去一趟周郁青家，还他的饭盒，不乱跑。”

周衍这一声也叫周郁青的妈妈听了个清楚，她在菜园中直起身，看着周衍艰难地进来。

“何阿姨，周郁青回来了吗？”

“还没呢，你找他有事啊？”

“昨天周郁青的东西落到我家了，我给他放到桌上。”

周衍熟络地进了屋，看着窗外的何阿姨又一次弯下身去收拾菜园，他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塞进周郁青的抽屉里。

简单的动作好像拉长了时间，一双眼睛仿佛都不够用了，周衍心跳如雷，连手都在发抖。放进抽屉后，他想了想又把东西拿出来，在屋里寻摸一圈，本想找个更隐秘的地方，但周郁青这人将屋子收拾得太过干净整齐，什么东西一目了然。于是这块烫手山芋在兜兜转转一圈后又被塞回了那个抽屉，只不过这次他塞得更深了。

那天晚上，周衍难得的老老实实在家写作业，没偷摸着藏漫画小说，也没鼓捣奇怪玩具，手握着那支普通的笔安静异常。但和江舒看到的不同，周衍在写作业的间隙，心思却早飘到了隔壁。他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一丁点儿不同往常的声响都叫他心惊胆战。

突然间，“哗啦”一声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伴着何阿姨尖锐的叫喊一同响起。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这些东西，我们真是白白在你身上费这么多年的苦心了。”

周叔叔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这是多长时间的事情了，真是看错你了，这么小年纪就沾染上这些，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啊！”

“你真是毁了，真是毁了！”

……

此起彼伏的骂声之后，是何阿姨心灰意冷的低声抽泣和周叔叔怒不可揭的失望叹息，却始终没听到周郁青的动静。他怎么了？虽然平常周叔叔的脾气很不错，但一向乖巧懂事的周郁青藏了这种东西，恐怕任谁都无法接受。

周衍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周郁青会挨打吗？会吧，要是江舒在他的抽屉里发现那些东西，他的屁股非开花不可。

这是周衍第一次报复周郁青成功，滋味儿却出奇的难受。

隔壁的声音像锥子一样一下一下扎着他的心，又像有人掐住他的脖子，说不出的感觉叫他坐立不安，周衍逐渐控制不住越来越急的呼吸，他终于是忍不住了，猛地踩着桌子就跳出了窗，奔到矮墙边大喊：“何阿姨周叔叔，那包东西是我放进周郁青抽屉的，不是他！”

“什么不是他？”江舒端着水果进来，叫醒了满头大汗的周衍。“困了就去床上睡觉，今天作业这么多呢吗？”

周衍平息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场梦，外面月光如水。此刻已经十二点多了，隔壁不知何时熄了灯，一如往常般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舒揉揉周衍刚刚趴在桌子上睡出来的印子，“做噩梦了吧，还要继续学吗？”

“不了，有点儿困了。”

周衍由着江舒扶上床，灯一黑，门一关，万籁俱寂，睡意全无。

两眼盯着天花板，心中的愧疚开始慢慢由疑惑取代，他甚至怀疑那包东西根本没有被发现——算了，明天还是去偷回来吧，这陷害人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

周衍叹息一声，刚要入睡，却在这时听到了一个来自外面的沉闷的动静。这声音不大，起初周衍也没在意，可借着月光看到半开的窗子被完全推开，一个模糊的人影翻窗跃进。

贼？周衍立马起身，他刚想喊，那身影特别快地跳到了床上，然后一下子捂住了周衍的嘴。

周郁青！

周衍惊诧得眼珠子都要冒了出来，周郁青及时地给他“嘘”了一声。“别喊，是我。”

大名鼎鼎光明磊落三好学生的周郁青大半夜爬人家窗户？这说出去恐怕都会觉得周衍为了对付周郁青开始走谣言舆论这一套路了，可事实上周郁青就是这么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并且堂而皇之地坐上他的床。周衍识趣地点着头，那只捂着嘴的手终于被拿下，他带些怒色的看着周郁青穿着鞋踩上他的床单，但在周郁青顺手拍打掉了那上面的土，并拿出了那个熟悉的塑料袋之后，周衍就顾不得计较穿鞋上床的事了。

“我妈说今天你来过我房间，这是你放的？”

周衍可不敢承认，他连声音都透着心虚，却依旧嘴硬地说道：“我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怕不是你藏的，然后栽赃到我身上。”

“是吗，那你怎么知道这东西还需要藏？”周衍不打自招，周郁青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慢条斯理地拆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盒崭新的烟和一小瓶未开封的酒。“再说你也该聪明些，我藏会藏新的？”

周衍不敢说话，只扭头到一边去，耸耸鼻子装作听不到。周郁青也不客气地坐到他身边，伸手抓着他的后颈，强迫他转了过来。

“这东西是你买的？”

周衍有些害怕，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是江白一买的。”

周郁青都快气笑了，他手上使力，掐着周衍后颈上的软肉，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动静。“以后少做这些幼稚的把戏，不然我就说这是替你藏的，你觉得江姨信你还是信我。”

周衍可不敢赌，江舒都巴不得拿他和周郁青换，在周郁青面前，哪里有他周衍说话的份儿。

于是和以往每次整蛊失败一样，周衍熟练地道歉认怂。“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