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中，檐下数盏红灯笼明亮，屋内突兀地传出器物砸在地上的声响。十几个婢女恭敬地跪着，守着发脾气的小姐，胭脂盒等东西滚在脚边，脂粉沾了一鞋面也不敢动弹。

“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爹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欧阳晴语没盼来她爹的好消息，反倒收到李家连夜送来的婚契，眼睛哭得通红。

梳妆台前，头戴珠钗，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女狠狠撕扯手中红色的婚契，却因为其上符文，始终毁不掉，她气得将婚契扔在地上，用鞋底碾上好几脚。

“那李君民就是个酸腐书生，哪里配得上本小姐！”欧阳晴语越想越委屈，抹去眼边泪水，气冲冲地要去找她爹说道清楚。

碧云见欧阳晴语冲出去，忙起身阻拦，苦口婆心劝她，“小姐，城主一直不同意您悔婚，今晚去也未必有结果，说不定又会得到一通责骂，这又是何必呢？”

在碧云看来，李公子性情温和，与小姐是青梅竹马，二人又门当户对，是欧阳晴语为夫婿的不二人选。

欧阳微疼爱欧阳晴语，同意李家的求婚，也是为小姐好，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欧阳晴语为抵触这桩婚事，与城主大闹，甚至不惜绝食。

“碧云，你不懂，女子婚事是一生的头等大事，我当然要嫁给我所爱之人。”欧阳晴语在婚姻之事上态度坚决，挥开碧云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城主居处走去。

她未来的夫君必定会是仗剑天涯的侠客，像李君民那种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君子之道的人，怎配得上她欧阳晴语喜欢？

她已决定，若爹再不同意，她明日就要出城离家出走，让爹意识到他的错误。

与此同时，姬云流与卫珩踏入虚空传送到城主府内，欧阳微的房内黑暗寂静，唯有几名修士在外头巡逻把守。

姬云流修为高，布下隐息之阵，便能轻易不让这几人察觉。

欧阳微的住处很大，东西多且繁杂，姬云流的神识往此间扩展，探查一通后，并未察觉到危险。

“师尊，我要怎么做？”卫珩跟在姬云流身侧，用气音询问，说这话时强装镇定，实则手心冒汗。毕竟他即便幼时饿极，也没偷过东西，这是第一次。

卫珩这辈子也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做这种事情，可比起师尊生气，好像这种事也变得十分微不足道。

用完令牌出城后，他定会给欧阳城主送回来，再诚心赔个不是。

“黄闲在处理欧阳微的尸体。”问天通过风眼观测黄闲，朝姬云流汇报他们那边的情况，除了微风所见，它还能感知到其他的一些东西。

“欧阳微没死，他被黄闲打伤了，双方实力差距悬殊，欧阳微不敌，为保住性命用归息功法装死。”

问天说着，突然停顿，将黄闲搜刮欧阳微全身的画面尽收眼底，继而补充道，“欧阳微随身所带密令为假，黄闲尚且没有得手真正的令牌。”

姬云流眼眸微闪，问天传来一个好消息，这证明真正的令牌被欧阳微藏匿，而欧阳微的藏令之地，极有可能在他每日休息的房中。

他们前来围堵黄闲，却是阴差阳错捷足先登。

“先搜房间。”有此意外之喜，姬云流必不可能放过，即刻给卫珩下达命令。

黄闲已经知道密令为假，便会顾不上欧阳微，很快就要赶过来，他们的动作必须要快。

至于欧阳微的死活，与姬云流何干，他只要密令。

“师尊如何得知出城的令牌就在房内？”卫珩实在好奇，在他看来，姬云流无所不知。

可一个人怎么能做到无所不知？

卫珩每时每刻都在清醒地意识到，姬云流有很多不可诉说的秘密。

他希望某一天，师尊能真正信任他，向他坦白有关自身的一切。

即便短时间内不行，他也由衷地盼望，并且等得起那天。

果不其然，姬云流并未给他任何答复，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回答，卫珩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压下心中的失落情绪，认真地翻找房间的各个角落。

卫珩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有经验，找东西的时候格外紧张。

意识到师尊也在一旁，不安的心跳声又慢慢平静。

既然这是师尊想要的，那他就一定会替师尊找到。

几乎是刚起这个念头，卫珩心里忽然就升起强烈的直觉，指引着他走向欧阳微的衣柜。

“云流，黄闲来了。”

卫珩正要去衣柜翻找，姬云流便听到问天的提示。

姬云流反应很快，听到问天说话的同时，将前方的卫珩往前推，闪身带着他躲进衣柜之中。

“师尊，你怎么突然……”卫珩猛然撞到柜子里，被砸得晕头转向，他回过身，揉着发疼的脑袋，低着声音问姬云流。

卫珩的话还没问完，怀中忽然多出一个人，他下意识抱住，被熟悉的冷香扑了满怀。

姬云流将衣柜内二人的气息完全隐匿。

柜子内昏暗，空间狭窄，两个身量高的男子挤在此处难免逼仄。

姬云流杀死向小曲时，灵府已不堪重负，如非必要，他不想与黄闲硬碰硬。

【别出声。】姬云流压着卫珩，五指捂住他的唇，分出几分心神注意衣柜外面的动静。

“恭迎城主。”门外的修士们齐齐躬身行礼。

黄闲顶着欧阳微的脸，可毕竟不是真正的欧阳微，他负手沉眉道，“今夜我要闭关修行，你们都下去，任何人不准靠近。”

“是。”

二人刚躲好，黄闲便推开房门大踏步进来，他用简单的去尘诀除去杀人的血腥气，便在房内大肆找寻密令的下落。

他是如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欧阳微此人颇有心机，竟随身携带假物！

此老贼手中密令为假，真正的令牌必定藏在房中或是书房。

黄闲心情差到出奇，沉着脸翻找，他不是卫珩，找完东西还原封不动放回去，物品被随意扔了一地。

衣柜外时不时传来器物落地的钝响声，衣柜内光线昏暗，卫珩身上的重量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他和姬云流现在是个什么姿势。

少年人血气方刚，本就经不起撩拨，姬云流多次只管逗弄不管后事，卫珩从来都得不到释放。

他们离得太近，姬云流细腻的肌肤触感和独有的香气，让卫珩难以自持。

卫珩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也很紧张很怕被发现，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外头声响不断，里面的呼吸声也渐渐粗重起来。

姬云流本来还分出心神给外头的黄闲，直到被身下蠢狗的大动静拉回注意力。

他当真气笑了，拽起卫珩的头发，将人的脑袋往后扯。

姬云流的视力太好，暗色之中，也能低头瞧见，卫珩的眼眸湿漉，不敢大声说话，做了个“疼”的口型。

也不知道是哪里疼。

卫珩的头皮疼，被压得也疼，他不敢让姬云流撒手，也觉得他做得太过分太冒犯。

他怕师尊对他生气，便掐着姬云流的腰，想把人往上抬一些，可两人贴得太紧，他这样动作，效果适得其反。

姬云流的心神注意因卫珩的动作断断续续，对他忍无可忍，掐住卫珩不老实的地方，眯着眼警告他，【蠢狗，安分点。】

感受到微凉的手指，卫珩低喘着气，无辜地回望。

黄闲的时间不多，他杀死欧阳微的事情瞒不了太久。

他虽能幻化面容改变魂力波动，但只限于骗过不熟悉的人，欧阳微的心腹们必然能轻易识破他的身份。

黄闲想到此处，越发烦心，若不是该死的姬云流毁了他的计划，何至于闹得如此不愉快。

他加快手中速度，耐着性子翻遍整个房内能藏东西的地方，床下、柜子和抽屉，皆无所获。

他停下翻找的动作，目光在房内寸寸移转，直到扫向墙边不起眼的衣柜。

黄闲眯起眼睛，几步上前，手掌伸到衣柜古铜拉手处，正欲从两边打开。

此时突然有人敲响房门。

“爹。”一道柔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仔细分辨，依稀含着不少委屈和怒意。

“小姐，您就回去吧，城主不会见您的。”碧云一路上都没能拦下犯倔的欧阳晴语，到达城主房门前仍在极力劝说。

欧阳晴语听这话更气，转而急促拍击房门，“若是爹不见我，我明日就出城，去给妖兽当口粮！”

“爹要是不答应我退婚，我今晚就要在此地跪上一夜！”

欧阳晴语自小被娇惯长大，她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她就是在赌，赌欧阳微会不忍心，会对她心软。

黄闲在屋内听得皱眉，他何曾应付过这种刁蛮的小姑娘，心中更为烦躁，考虑到府内杀人实为不妥，耐着性子忍了下来，扬声回道，“好，爹答应你。”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这么晚还乱跑像什么样子。”

欧阳晴语刚为那句答应欣喜，听到后面的半句话高兴的情绪荡然无存，对欧阳微更加不满，“爹是不是在故意敷衍我？”

“爹都不愿意见我。”欧阳晴语说着，眼泪又往下掉，“爹就是在骗我！”

“娘过世时你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我，你倒好，逼我嫁不爱的人，还对我这般不耐烦，那我不如撞死在你门前，反正你也一点都不在乎我！”

黄闲越听脸越黑，他不耐烦得紧，放下欲开衣柜的手，打开房门。

欧阳晴语视线突然宽阔，她惊喜十足，扬起笑容，可黄闲阴沉可怖的面色令她吓得瑟缩，后退半步，“爹，你、你怎么了？”

黄闲对门外的欧阳晴语勉强扯出笑容，装作她慈祥的好父亲，“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怎么会不在乎你？”

欧阳晴语蹙起眉头，总觉得她爹今晚有些奇怪，但她情绪作祟，心里还执着婚契一事，便没多想，见欧阳微总算肯见他，忙提出她的条件。

“爹说在乎我，就必须帮我退婚！不然我死给你看！”

她说着，便朝身后的碧云伸手，“我婚契呢？”

碧云跟在小姐身后，突然被这么一问，低下头眼神闪躲，“奴婢以为城主不会答应，没、没带过来。”

欧阳晴语气得要打她，想起来她爹还在看，怒瞪她一眼，哼了一声，“那爹随我去拿婚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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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