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本章有副cp线

骤为看着露弱茹的眼睛。

“真正的骤为,早就死在一个破庙里,烂成一堆白骨了,蝣粟捡回来养大的,是一条狗。”

“一条忠心的恶狗。”

“弱茹你知道吗?你们凡人真的很恶心。”

“尤其是男人。”

“连禽兽都下得去手。”

露弱茹第一次真正的看清楚她这个哥哥的瞳孔。

像一条狼一样的瞳孔。

“我的母亲是一条快化形的母狼,被一个五十多还没有媳妇的光头老汉用铁链拴在猪圈,她想挣脱,可那老汉找来一个道士,将我母亲封印在那里。”

“一个老光棍哪里来的钱请道士呀?你知道他用什么说服了那道士吗?”

骤为眼神意外的很平静,像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用我母亲的身体。”

“人,尤其是女人,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人,是一个可以买卖利用的工具。”

“我就是母亲在猪圈里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然后是我无数个兄弟姐妹,因为不人不妖被一个个扔进滚水里烫死,拔光了毛,剁开皮肉骨头,成为他们嘴里嚼的肉。”

“后来,母亲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拼了命闯出去,内脏都烂成泥了,只剩下一具皮,行尸走肉的抱着我,在大雪里走了很久很久,只到再也流不出血。”

“我在血泊里躺了好久好久,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直到蝣粟发现了我。”

“我太冷了,已经分辨不出来什么了,我咬破他的手指,成为长命鬼物。”

“他不喜欢我,想将我扔在破庙里自生自灭。”

“后来哪怕他收养了我,依旧不喜欢我,处处逼迫威喝我离开。”

“我没走,我死缠烂打,最终留下来,成为他手底下咬人最疯的狗。”

“等我有能力了,寻着模糊的记忆找到那个村子时,那里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看不出人生活过的痕迹。”

“我去晚了。”

“我回来时,蝣粟就站在蝣粟庙里,看着我进门。”

“他说。”

“苦难不落恶人身,福禄不降良人边。”

蝣粟的眼神很平静,好像早知道结局了。

“苦难不落恶人身,福禄不降良人边。”

“他的眼神很平静,好像早知道了结局。”

“人间的八苦九难,总是雨露均沾。”

骤为看着露弱茹,眼神却好像透过露弱茹,看到了当年那个渺小的自己。

“狗不会叛主的。”

露弱茹沉默不语。

“可是……你明明很羡慕……”

骤为有时候看向秦裴漪的眼神,里面是嫉妒与羡慕。

“荆牧芜跟你说过聘齐的故事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

“我嫉妒的是他。”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得到的就是慈祥的师父,我却是一个恶毒的养父。”

“我见过蝣粟对他温柔的笑,哪怕那是伪装出来的。”

“蝣粟连伪装都不愿意给我。”

“刺破他的头颅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痛快。”

“他死了,蝣粟的眼神终于可以继续落回我身上了。”

“可是没有,秦裴漪恨我恨的咬牙切齿。”

“……爹爹跟蝣粟,本就……”

“我猜到了。”

“仙门养出来的君子,跟恶鬼怎么可能一样呢?”

“秦裴漪独立出来了,从蝣粟的身上。”

不,露弱茹想开口反驳他,却最终闭上嘴。

或许,有时候真相反倒是一把利刀。

“我跟他,本就是一起烂在泥泞里的肉。”

“……”

骤为起身,将药油塞进她手里。

“去找兆寒雪吧,别忘了按时换药。”

药油的效果很好,露弱茹现在站起来走路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

一路沉默。

骤为送露弱茹走到灭人伦的地方前,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哥。”露弱茹不死心的开口。

骤为停步没回头。

“蝣粟……不是一个好父亲。”

“那又怎样?”骤为转身看着她。

“你想劝我归顺秦裴漪,可他只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

“秦裴漪是个很好的父亲,我看得出来。”

“蝣粟就算再怎么不好,他也是我的父亲,我这条命是他救回来养大的。”

“你要是早来点就好了。”

要是早点来,或许一切就都有周旋,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来的太晚了。”

骤为的声音很轻。

像一片落地的枯叶。

“……”

露弱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来的太晚了。

兆寒雪寻声出来,警惕的将露弱茹护住,死死盯着怕骤为再又什么动作。

天黑了,晚风吹的人耳朵旁都是杂乱的声音,听不清太远的声音。

骤为闭上眼,深呼出一口气。

“兆先生,露弱茹被烫伤了,记得提醒她按时换药。”

骤为转身离开,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

兆寒雪看着他离开。

世间事多阴差阳错,世人心易变幻莫测。

兆寒雪低头去看露弱茹。

露弱茹很累很累,兆寒雪想扶着她被拒绝了,脚步沉重着回到房间。

太阳一旦落下去了,天黑的格外快。

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一困就困住了好多人的一生。

骤为没带灯笼,凭借夜视走过去。

过了一个转角,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

骤为转身看去。

灯笼的光很暗,摇摇晃晃的好像快灭了,就连最鲜艳的红衣在它下边都黯淡无光。

山里晚上多风,吹的灯笼和衣角都摇摇晃晃的。

他不知道蝣粟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对于他跟露弱茹的交谈都听到了什么。

蝣粟看着骤为,他们中间隔的不远,但也不近。

骤为背后,是仿佛永远走不到头的长廊。

像人间的痛苦,没有尽头。

他感觉自己应该生气的。

“果然是畜生。”

很多话都堆在嘴边,却最终说不出来。

他朝骤为走过去。

“‘好父亲’?”

他的声音里是积压的愤怒。

“那你觉得我是个恶鬼?”

骤为低头不说话。

蝣粟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上他的脖子,缓慢收紧。

骤为没挣扎。

他这条命是蝣粟给的,蝣粟想收回随时可以拿走。

蝣粟比骤为略高点,垂眼看着毫不挣扎的骤为。

“白眼狼,当场就应该让你死在破庙里。”

手上突然用力,箍紧脖子。

骤为的脸很快出现缺血缺氧的青紫色。

他看着这个自己养大的,与他血肉同源的怪物。

安静,没有一丝挣扎,全盘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想起那个被母亲亲手掐死的婴儿。

他最后一遍轮回。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个孩子。

安静,没有一丝挣扎,全盘接受自己的命运。

破庙里,幼小的怪物依附着赐于他生命的大怪物。

除夕的滴漏落下,大怪物和小怪物站在庙里,像凡人一样,度过一个除夕夜。

人间说,守岁可以为他人祈福生命。

他为了谁而祈福?

恶鬼的祈福,也能流到道貌岸然的神面前吗?

生命,对他们这种贱命来说,没有意义。

只是徒增折磨。

你要是早死了就好了。

你活的太久了。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开,但印记还鲜明的在上面。

骤为忍不住咳嗽两声。

蝣粟放下手,眼睛看着灯笼。

“反正也活不长了,留你一条贱命。”

蝣粟越过骤为,提着一盏快灭的灯,走进前边的黑色中。

骤为眼里全是被掐出来的水,模糊一片,看向蝣粟消失的地方。

蝣粟没回头,红衣消失在长夜中。

没有半点停顿。

所做皆错,所行皆末。

或许从他挣脱那个强按在身上的后土遗腹的名号时,惩罚就已经开始了。

时至今日,我为我,结因果。

我为灭世者,亦做救我者。

千千万万年的业火与折磨,终于等到了终结的消息。

符虞翻了好几会,终于翻到了那本书,只是著者自知这符箓实在危险,亲手毁了大半。

两人只能摸索复原的方法。

待在藏书阁也不方便,两人收拾了书回到房间,天有点黑了,符虞点好灯,煮了茶提神。

秦裴漪还在乎尔池里,即便有蝣粟半身的名头,但以蝣粟那个疯子,指不定连自己都下得去手,更别提一个半身傀儡,他们必须加快进度,早日救秦裴漪出来,还有露弱茹。

烛炎问过荆牧芜露弱茹怎么办,荆牧芜告诉他们有他和秦裴漪镇着,蝣粟还不至于疯癫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况且,他在乎尔池也结识了一位可信赖的朋友,到时候他去和蝣粟对峙吸引火力,那位朋友带着露弱茹跑,他们在外边接应那人。

元止戈倒是担心过骤为会不会伤害露弱茹,毕竟聘齐当年……

荆牧芜当时的神色有点说不出来的难看。

“不会。”回答却没有一丝犹豫。

元止戈:“为什么?他可是乎尔池的首领,蝣粟的走狗!万一他……”

荆牧芜脸色更难看了:“他……下不去手……”

元止戈:???

荆牧芜像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他把自己当做弱茹哥哥了。”

元止戈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元止戈的修养强迫他咽下快脱口而出的脏话,沉默了半响,终于咬牙切齿的开口,“他也配?!”

“他——他一个走狗!一个沾满血腥的畜生!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聘齐和元止戈年纪差不多,身份也差不多,都是板上钉钉的继任洲主,两人算很聊的来的,关系很好,聘齐性子有点呆,元止戈就老是逗他,教他乱七八糟的从人间的二流话本中学过来的话,然后被秦裴漪知道后暴揍一顿,死性不改继续祸害聘齐。

元止戈心里早已经将聘齐当做和秦裴漪荆牧芜同样重要的朋友了。

露弱茹也是他很喜欢的孩子,很自然的就认下露弱茹哥哥这个名头。

而现在,荆牧芜告诉他,那个杀害自己好友的畜生恶鬼,竟然也自认为露弱茹的哥哥。

这简直比*了他还恶心。

可眼下他不仅没办法,甚至露弱茹在乎尔池,正需要骤为的保护,蝣粟对其他人狠厉,但对这个自己点化的长命鬼物或许会听一点。

可他就是恶心。

元止戈强压下恶心感。

“露弱茹知道他当年干过的恶心事吗?”

“知道。”

荆牧芜叹了口气:“止戈,我知道你排斥,但是,上一辈的恩怨纠葛与幼辈无管,弱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

“可是……聘齐……”

“她来的太晚了。”

“……”

元止戈整个人垮下去。

他没资格指责露弱茹,她也只是被牵连的无辜人。

所有的事所有的人中,露弱茹是最无辜的。

她来的太晚了,错过了太多。

夜深,符虞调亮灯火。

雀霖铃没有视力却能力强,符虞视力正常但能力略差,两人同手,意外的效果不错,弥补了对方的缺点。

符箓被破解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好久,直到肚子里传来的感觉再也难以忽视。

符虞放下笔:“我去煮点饭,师尊稍等。”

雀霖铃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破解。

符虞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端来两碗面。

符虞的厨艺不错,两人同居了这么多天,雀霖铃已经非常适应符虞做的饭口味了。

雀霖铃即便眼睛不便,吃起来也没有一点不雅,一举一动都是经年累月的仪态。

符虞看着雀霖铃,突然感觉自己吃饭有点粗鲁。

她从小自己一个人活,在这种小事上十分不拘小节,好不容易来卜星监修养了一段时间,没那么粗鲁了。

眼下她饿的不行,恨不得把碗也啃了,自然也没心情去维护什么仪态,虽然不至于很难看,但比起雀霖铃来说,确实是有点……

粗俗。

肚子里有了饭,缓解了难受,她看着雀霖铃终于想起来被自己扔到十万八千里外的仪态,端正身体,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你吃这么点就饱了?”雀霖铃突然开口。

符虞噎了一下。

“没有……”

“那你怎么吃了几口就慢下来了?”

“……”

符虞的耳朵红起来,脸埋进碗里,不说话。

“还是你这几天胃不舒服?”

符虞连忙辩解:“没有没有!我胃口好的很!”

雀霖铃疑惑:“那你怎么吃了两口就慢下来了?”

符虞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上。

“师尊……”符虞声音很小,“您就别问了……”

雀霖铃愣了一下。

“难言之隐吗?”

“不是啦……”

符虞脸红的不敢抬头看雀霖铃。

“师尊……你觉得……我吃饭声音大吗……”

雀霖铃了然。

她莞尔一笑。

“你我之间还需要注意那些虚礼吗?”

雀霖铃这张脸笑起来很温和,带着成熟女人特有的风姿。

符虞看着她,眼睛都移不开了。

雀霖铃动了,脸朝她的方向转过去。

暖色的灯光照在雀霖铃半边脸上,五官都被照的十分温柔。

符虞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停跳了一下。

她好像……

“怎么不动了?”雀霖铃伸手朝她的方向伸过去。

“小心灯火。”符虞下意识攥在她的手,离远燃着的灯火。

“好。”雀霖铃哄孩子一样任符虞拨弄自己的手。

雀霖铃的手很暖,指节均匀。

很好看。

她很早就发现雀霖铃的手很好看,或许是因为长年执笔画符,食指上有一层薄茧,倒莫名给这双手添上些书卷气。

手里传来轻微的拉扯,符虞松开手,雀霖铃收回自己的手。

符虞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吃完饭,符虞照旧去洗了碗筷,回来继续推演符箓。

雀霖铃早摊好纸笔等着她。

听见脚步声,她扭头向符虞过来的方向。

自从符虞在藏书阁中扯了她的眼纱,雀霖铃就收起来白纱,露出自己的假眼来。

眼下略背着光,那双眼睛的形状被灯火描绘的丝缕尽现,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

雀霖铃的眼形很好看,符虞看着她的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出来曾经那双眼睛是多么漂亮。

雀霖铃迟迟没感受到符虞的气息,疑惑的问了一声。

符虞如梦初醒,赶紧落座。

一旦忙起来,那些旖旎的心思就慢慢消失。

推演了一会,雀霖铃突然开口,倒是把全神贯注的符虞吓了一跳。

“你觉得我偏心吗?”雀霖铃抬头朝向符虞的方向,“为了裴漪,连禁术都敢碰。”

符虞愣了。

雀霖铃继续说下去:“明明你是少师,你才是我最该偏心的人,但眼下你却为了我偏心的别人,而在这里推演禁术。”

“你……心里不委屈吗?”

骤为母亲的故事部分取材于现实案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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