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跟他说这个干嘛。

他只是梦里的一个虚影，代表不了什么，真正的始作俑者还不知道在庇尔波因特或者哪个星球快活呢。

钟羽蓁松开手，被包裹的温暖让她有一种异样的舒服，像是连日大雪后初晴的阳光洒在身上，忍不住想要更多些。

掌心的温度突然消失，水顺着手臂往下流，砂金收拢手掌，在沉默中起身找到浴巾给钟羽蓁披上。

“我要怎样才能从这个梦里出去？”冷静下来，钟羽蓁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她是喜欢砂金，但不想拘泥于一个不会持续太久的美梦。

砂金伸手，从水里捧起一掌心水：“这是匹诺康尼独有的物质，名为「忆质」，可以作为进入梦境的媒介。而你之所以会在匹诺康尼以外的地方入梦，是因为它汇聚成了一枚梦泡。”

钟羽蓁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她在听。

“我知道如何从匹诺康尼的梦境里醒来，但不清楚……怎样离开一枚梦泡。”砂金有一个猜测，可他不想让钟羽蓁来冒险。

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明显就是有办法吧？

钟羽蓁窝在沙发上，用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既然是梦，如果在梦里遇到危险、可怕的，能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事情，身体应该会启动一种……嗯，你们好像称为「自我防护意识」的东西。”

短暂的相处，砂金已经从钟羽蓁嘴里听到了好几个不属于提瓦特的词，他很好奇，她在庇尔波因特那几天究竟是有多爱上网冲浪……

“梦境里人的情绪确实会影响现实生活中身体的状况，做梦之人也有可能因此醒来。”砂金补充道，“不过……这都是猜测。”

就好比以前，大家都认为在匹诺康尼的梦境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身体。

可事实上会不会有意外，谁也确定不了。

“早知道刚才去问一下真理医生了……”钟羽蓁小声嘟囔。

“你碰到了拉帝奥？”

“嗯。”钟羽蓁轻咳一声，“就……偶遇！”

砂金掸了掸彻底被水浸湿的衣服：“是吗？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钟羽蓁转了转眼睛，“你是个该死的赌徒，做什么事情喜欢有Plan B，嗯……那个词好像是这么读的。”

砂金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

看样子，掉进小尘歌袋里的忆质并不是简单地将他的记忆复刻出来，而是以记忆为基础，保留了其他人的性格。所以钟羽蓁才能碰到他记忆之外的事情，才会跟真理医生交谈、被猎犬追。

看上去比绝大多数星球都要落后的提瓦特，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

原本暧昧的气氛随着水的冷却骤减至零，钟羽蓁打了个喷嚏，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能让自己心跳加速的方法。

伤害自己？

她做不到，万一痛觉还是存在的怎么办？毕竟落水都会被呛到，呛感还如此真实。

咬牙跳下去？

感觉更瘆人了……

听见钟羽蓁打喷嚏，砂金的动作先他理智一步将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她浴巾上。

但全湿的外套非但不能取暖，反而让钟羽蓁觉得肩上更重了。

钟羽蓁坐在沙发上，砂金为了帮她盖衣服，必须起身站在她对面，浴缸里不知道放了什么香料，两人身上沾了一样的味道，在靠近时很自然地融合到了一起。

灯光悬挂在天花板上，砂金遮住了钟羽蓁面前的多数刺眼光芒，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觉得他的下颌线和心跳同时模糊了起来。

嘀嗒。

砂金发尾的水珠滴落在钟羽蓁脸颊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很无力的感觉。

无论是现实世界的砂金，还是梦里的砂金，总是能轻而易举让她呼吸错乱。

钟羽蓁连忙低下头，砂金前倾的奶窗放大了她的视野，钟羽蓁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可怕的寂静：“你……的胸口会发光。”

其实不只是胸口，钟羽蓁仔细看的时候，会感觉砂金全身都附上了一层浅浅的青金色光芒。

这是卡卡瓦夏、第二个出现的砂金，以及“透明”砂金，都不具备的特点，钟羽蓁于是靠此来分辨他们。

砂金把手放在钟羽蓁额头上：“没有发烧……”

“我不是在胡说！”钟羽蓁心想没必要跟梦里的人辩解这么多，“算了……”

总是这么干坐着等衣服被空调烘干也不是办法，砂金于是找来两条浴袍，自己换上一条，另一条递给钟羽蓁。

钟羽蓁换上浴袍，看见砂金慵懒地倚靠沙发在阅读《匹诺康尼梦境指南》，露在空气中的长腿肌肉紧绷而线条流畅，浴袍盖住了膝盖以上的位置，但分叉的布料下，看不清的阴影引人遐想。

钟羽蓁换衣服的这会，砂金已经吹干了头发，还不知道从哪弄到了打理头发的工具，让那头柔软的金发回归了完美状态。

快到有些可怕的执行力。

相比起整理装扮得心应手的砂金，从来没有接触过浴袍的钟羽蓁就显得有些笨拙了，不过她还是顺利穿上，并且在腰间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钟羽蓁走近了些，落在指南上的影子飘飘摇摇，她停住脚步，但影子还在狂舞。

砂金抬头，看见她头顶的灯脱落到一半，挂着线晃来晃去，粘粘在天花板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开来。

几乎是灯掉下来的一瞬间，砂金倾身伸出手，把钟羽蓁拽进了怀里。

“嘭——”

玻璃在地板上炸出花，碎片跳进了沙发底下，钟羽蓁撞进砂金怀里，脑袋嗡嗡的。

墙壁开始瓦解，酒店慢慢坍塌，砂金听见一道有些遥远的清冷声音：“羽蓁？你在房间里吗？”

是那位魈仙人。

“他在找你。”砂金松开了钟羽蓁。

“谁？”钟羽蓁爬起来扭头看，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瞪圆了双眼，下意识往砂金那边靠。

砂金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

“魈，他在找你。”

“天、天花板掉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梦里也会有地震吗？”钟羽蓁后知后觉听清楚了砂金的话，“魈？你是说我梦里编出来的魈，还是现实世界里的他来了这里？”

砂金说：“现实里的他。”

钟羽蓁想也没想就准备冲出门去找魈。

砂金握住她的手，刘海半遮住眼睛，眼神紧锁钟羽蓁担忧的眉眼：“你必须现在从梦里醒来，否则……有可能一直沉睡下去。”

“那我也不能不管魈。”

钟羽蓁挣扎两下，没逃脱开，深吸一口气：“松开！”

入梦池也开始消失坍塌，天花板上时不时有碎屑砸在地上，咚咚的声音，像拳头一样砸在砂金心上。

他扣住钟羽蓁的腰，松开她的手，不等她离开，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接他的吻。

密实的索取让钟羽蓁有些呼吸不过来，她伸出手抵在砂金面前，失败后，无措的眼泪一下就滑落了下来。

她觉得，砂金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会主动亲她，更不会阻挠她去救人。

这个梦境，编织出了奇怪的砂金。

“别哭了，他不会有事的。”砂金挫败地后退，指腹上钟羽蓁的眼泪冰得有些刺骨，“他没有进来。”

灯掉落后，屋内暗了下来，钟羽蓁有些看不见砂金的表情，停留在嘴唇上的温度也很快消散。

接下来，消散的是……砂金。

钟羽蓁伸出手，只抓住了一捧空气。

望舒客栈里，躺在钟羽蓁身旁的砂金睁开眼，听见屋外清晰的敲门声：“羽蓁？……那我进来了？”

时间早已过了正午，太阳从中线偏了过去，阳光透过窗纸将屋内照得敞亮无比，这个点了钟羽蓁还没起床，魈担心才是正常的。

砂金看了一眼小尘歌袋里的忆质，见其量已经微乎其微了，拉拢袋口，闪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魈又敲了敲门，始终等不到回应，蹙着眉推开了房门，看见钟羽蓁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脚步顿了一下，才走上前。

“……羽蓁？”

还是没有回应，虽然呼吸紊乱，但心率是正常的。

魈想了想，自己离开房门去找人帮忙，望舒客栈伙计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他亲自走一趟。

奥藏山。

留云借风真君，也就是闲云，正在改良全自动烹饪机器，突然看见远处飞过来一只传话白鹤。

与此同时，萍姥姥也在繁华的璃月港遇见了罕见的魈仙人。

十分钟后，钟离站在床边，撑着下巴低眸思索，听见身后有人走进来，把床上的小尘歌袋递了过去：“让羽蓁进入梦魇的，应该是小尘歌袋里的这种物质。”

“不像是提瓦特的东西。”萍姥姥摇头，扭头传给闲云，“你看看……”

“……嗯。”闲云捏了些在指尖品鉴，“不过也并非来自深渊。看上去似乎对人体没什么影响，不知道和剂量有没有关系。”

萍姥姥展开小尘歌袋，里面微弱的粉色物质凝成圈渐渐消散，身为小尘歌袋的制造者，她很快得出结论：“的确是这些物质让羽蓁陷入了昏迷，等它们消失了，她应该就会醒来。”

在两位仙人和岩王帝君面前，两千多岁的魈像个孩子一样保持着沉默。

萍姥姥安慰他：“别担心，她晚一些会醒来的。”

阳光照射不到的另一面，砂金靠着墙上，听到这话，唇边漫出一丝轻松。

他收拢放在腿边的手掌，手套是干的，但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钟羽蓁的温度。

“我听歌尘浪市说了，这种物质，来自其他星球吧？”闲云取了些准备带回去研究，语气还是那么冷冰，“哼，估摸着跟降临的那个男人有关系。”

而她口中的这个男人，在听到这话时，默默离开了望舒客栈。

“对不起，帝君……”魈低着头，“是我没有保护好羽蓁。她明明就住在我隔壁，我却……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

脚底唯一支撑的地板也开始坍塌时，钟羽蓁听见了魈低落的自责，她循着那声音摇曳跳了过去，失重感像锁链一样拴着她，等睁开眼睛时，就看见了床边站着的……好多人。

“这又不是你的错……”钟羽蓁坐起来，抓了抓头发，叉着腰嘟着腮帮，“魈，以后不准你再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是我惹的祸，你干嘛总是怪自己……”

“知道惹祸了还不懂得及时止损？”钟离伸出食指点了点她脑袋，“这么些天，难道没发现小尘歌袋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在出卖砂金和卖萌当中，钟羽蓁选择了装疯卖傻，她跳下床，转了个圈：“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还在梦里旅行了一圈，诶？这个东西……是忆质？”

“名字叫‘忆质’吗？”闲云展开手给钟羽蓁看，同时不忘提醒，“你小尘歌袋里还有一些。不过，已经不足以再让你陷入昏迷了。”

“我没有昏迷……”钟羽蓁轻咳一声，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摩挲两下，想起那阵因为慌乱而难以呼吸的感觉，“我想好了，爹爹，我准备接下来再去一趟须弥！”

“……又去须弥？”魈问。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表情明摆着是不赞同的。

“听说须弥的草神是提瓦特最聪明的人，我这不是想去请教她几道学术上的问题嘛！”钟羽蓁偷偷望向钟离，因为他的沉默感到心里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