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像个旋风，在各种荷叶边和燕尾服中来回穿梭，给客人们提供饮食。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埃莉诺感觉自己脸都要笑烂了。

她悄悄的走向边缘地带，远离宾客的地方，试图歇一口气。

她正弯着腰，敲打着自己酸痛的小腿，缓解自己行一天路造成的疲惫。原本会客厅天花板上挂着数不清的玻璃灯，将整个空间映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不知是谁按动开关，发出啪嗒的轻响，天花板的玻璃灯们悉数熄灭。仅仅从窗户处传递来一些甲板上悬挂的灯光。

客人们在黑暗中迷惑地站着，一时之间只能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和人们的窃窃私语。一如动作停滞下的埃莉诺。

“晚上好。”一个饱含笑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埃莉诺这才注意到，房间的正前方已经搭好一个高出地面半米的舞台。此刻，舞台上的灯光已经被打开，吸引着宾客们像扑火的蛾子聚集上前。

舞台上站着两个穿着豪奢的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打招呼的那位。

他有一头和埃莉诺一样灿烂的金发，但眼睛却不如埃莉诺澄澈，倒像蒙着一层纱布，狡黠地在细长的眼眶里转来转去，镶嵌在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上，倒不惹人烦躁。虽然已经迈入了三十岁，但他健硕的体格还是有力地证明着，青春并没有离开这个好动的灵魂。

埃莉诺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她那位不对付的表兄，也是这次船上宴会的主持人，安德里安·坎帕斯顿。

坎帕斯顿市长快速地扫视着台下的观众。他们满脸的钦慕和好奇让他无比受用。享受着人们的目光，他才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邀请各位来到我的船人鱼号，而各位都接受了我的邀请，是我的荣幸。”

“期待各位在船上能够玩得开心……”

埃莉诺的头已经低了下去。之前活动的时候还好，怎么一听安德里安的声音，她就这么困？

他的声音还有催眠的功效？

台上的安德里安还在重复着每场欢迎会必备的陈词滥调，台下的埃莉诺只想找到一把舒服的椅子。她站在远离舞台的角落里，自然流落到这里的光线也更少。

一个女仆在黑暗中坐上属于宾客的椅子，应该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她坚定地在黑暗中摸索到墙边，找到供客人休息的椅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坐上去。

疲惫了一天的腿脚终于放松下来，埃莉诺感到无比的舒适。她舒舒服服地窝在软软的椅垫上，打着瞌睡听安德里安的演讲。

安德里安对房间后面的事一无所知，还在滔滔不绝地展示自己的演讲才能。

“但是，本人邀请各位也是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他话锋一转，突然开始解释这场宴会的真实目的。

“我希望各位能够为瑟塞市的深海探索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瑟塞的市政收入并没有各位想象的多，”安德里安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苦恼，“如果仅靠公共财政的支持，我们对海洋的探索会一直迟滞不进。”

“我本人已经开始自掏腰包了，”他翻出一个空空如也的钱包，夸张地打开向客人们展示，底下传来几句笑声。

“所以我恳求各位，能够向我们的探索活动捐助一些资金。”安德里安加重语气。

原本安静地听着的客人们，这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毕竟贵族最大的特点就是只进不出。进了他们口袋里的钱，再想掏出来可就难了。

更何况瑟塞并没有其他坐落着大学的城市会有的热衷学术的氛围。让他们投资一些看不到未来的研究，还不如多造几艘供于贸易的船。

无视客人们的议论，安德里安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下讲着：“但是我能够向大家保证，在座各位的家人们可以从活动中获得巨大的利润。”

“实际上我们的探索活动已经有了巨大的发现。各位在思考要不要投入资金前，可以先看一下我们已经取得的胜利成果。”

安德里安拍拍手，几个男仆拖上来一个巨大的长方体。上面覆盖着一层天鹅绒的厚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搬运的声音吵醒了埃莉诺。她坐起身子，揉着眼睛打算看看安德里安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在客人们的议论声中，安德里安扯下来绒布。底下是一个一人高的……鱼缸？

*

克莉丝汀的指尖紧紧扣住墙壁上的缝隙，单薄的身体挂在外面，随着船身的摇晃而面临着掉下去的危险。

往下看，离甲板还有几层楼高的距离。如果自己一不小心跌下去，真的可能会摔死在甲板上。

帕特里克已经得知了她的逃跑路线，急迫的脚步声一刻不停地向她赶来。

克莉丝汀咬牙，往顶上爬去。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许是求生欲的作用，竟然还真的让她爬到了船顶。她匍匐着，几缕头发从发网中掉落出来，松垮垮地垂在脑袋边上。

帕特里克走到窗边，搜索着受伤的偷窃者的身影。但他没在房间底下的甲板上看到可能的血迹。按道理，从这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不死也会断条腿。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抬头向上看。

她从船顶逃走了。

帕特里克并不像偷窃者那般身姿灵活，等他从外边的楼梯爬上去，犯人肯定已经逃之夭夭。

好在这艘船已经出海，就算她得到了机密，也别想逃回大陆。

看窗户前一闪而过的衣服，这次的偷窃者，好像是一个女仆。

必须立刻排查船上的女仆名单。

确立了下一个目标，帕特里克最后再往船顶冷淡地瞥了一眼，便锁好门窗，准备大排查的人手。

但在那之前，他还要出席会客厅的演讲。那可是他这段时间最重要的工作。是那个实验为他赢得坎帕斯顿市长面前的位置，所以他必须要保证这次的工作万无一失。

偷窃者的紧急事件，他也不打算向安德里安·坎帕斯顿汇报。那个男人现在虽对他青眼有加，但都是建立在他所献的大海珍宝上。而他个人推出的新赋税赢得的好名声，在坎帕斯顿市长面前不值一提。

如果他像之前的前辈那样被踢出庄园，那他的雄心壮志该如何实现。

缓和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克莉丝汀轻轻喘气，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还以为自己绝对逃不过。离开了刚刚的危险境地，她才感到害怕。但也清楚，帕特里克没有接着追踪，只是因为她现在处在一个刁钻的位置，绝不是放弃寻找。

好在帕特里克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只是看到她身上穿的女仆装。这船上那么多女仆，排查起来也需要一定时间。

现在她必须去找埃莉诺，让她提防随之而来的排查。

克莉丝汀站起身，举起魔杖便跳了下去。在接近落地时使用了一个漂浮咒，就像她救从扫帚上掉下来的埃莉诺那样。

你说为什么刚才不用？她刚刚来不及抽出魔杖呀。

皮鞋稳稳地落在甲板上，克莉丝汀解开法网，让头发自由地垂在腰际。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裙摆，拍打下沾染上的灰尘。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邋遢。

随后摆出一个疏远而得体的微笑，坚定地走向和埃莉诺分开的会客厅。

拐弯进入走廊，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背影。

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左右的瘦高男人，一头棕发被梳得平整，整齐地贴着头皮。皮鞋也擦得几乎可以当镜子。但他的身上却并没有房间里的贵族那般糜烂的气质，更有一种打工度日的紧凑感。

一言以蔽之，打工人。

不是管家但也不是贵族，克莉丝汀灵光一现，这位该不会就是那位帕特里克吧。

她们刚刚玩了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赢家是她。但惭愧的是，一直以来都没能见到帕特里克的真实模样。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帕特里克转过头，是一名步履匆匆的女仆。

他刚刚和一个女仆交过手，所以对任何穿女仆装的人，都保持着怀疑态度。

灰色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帕特里克脸上并无表情，只是审视着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低下头，做出一副谦卑的模样，好像不小心冲撞了这位贵人。她实际只是检查自己的衣物，是否粘着会令别人起疑的尘土。

帕特里克见这位女仆毫无慌乱之意，大方地行了个礼就跟在他的身后，没有流露出任何逃跑的倾向。不急不慢地，就像她只是忙着去为宴会帮忙。

他现在也无心仔细检查，还急着去辅助坎帕斯顿对大海珍宝的展示，所以只是向女仆点头，算是对她行礼的回应。

他没有认出自己。克莉丝汀心里放松了些，在进入会客厅不久后，就放轻脚步，拐弯去埃莉诺可能躲藏的地方了。

主人说话时，按规矩，仆人是不能往台前凑的，克莉丝汀便在房间的后半部分寻找埃莉诺，不久就看到她那个没良心的好友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走神。

在平时克莉丝汀总归要骂她一句，但她刚刚经历了一番冒险，现在正是兴奋状态，她快步走上前去，但还没等埃莉诺注意到她，在会客厅正前方的舞台边，贵族们发出巨大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