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中装着满满的水，水面在鱼缸口摇摇晃晃。而鱼缸底部用以支撑的四条腿上也雕刻着神话中能承载重物的怪兽。

仅仅一个装饰精美鱼缸，自然引不起贵族们的好奇。鱼缸内部的东西，才是令这些贵族们眼前一新的珍宝。

一个女孩双臂撑在鱼缸顶部，探出湿漉漉的脑袋警觉地防备着围观的人群。

除了她的头发被水打湿，水珠争先恐后地顺着她的皮肤流淌下来，一刻也不在上面停留。几秒钟时间，女孩探出水面的肩膀已经干透了。

但最吸引贵族们眼球的，还是女孩纤细的腰肢以下，覆盖着鳞片的鱼尾。

隔着鱼缸中透明的海水，女孩的鱼尾闪着光斑，半透明又十分柔软的尾鳍焦躁地拍打着水流。在狭窄的鱼缸里，她甚至不得不蜷曲着尾巴，才能完全待在鱼缸里。

“天哪！”

“是传说中的人鱼！”

“这是要表演杂技吗？”

宾客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远处的埃莉诺和克莉丝汀，为了能够更清楚地看到舞台，此时已经站在了椅子上。

比起见到人鱼的惊讶，她们更注意的是，女孩的长相。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缸中人鱼和艾娜的五官有些相似。况且埃莉诺并不觉得安德里安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独立捉到一只活生生的人鱼。

她能理解贵族们见到艾谱莉的震惊——如果不是她已经得知人鱼的存在，估计也和其他贵族一样，觉得人鱼不过是海边渔民信奉的传说故事。

“那位应该就是艾谱莉。”埃莉诺凑到克莉丝汀耳边。

克莉丝汀点点头，她比埃莉诺细心得多，能看到更多细节，并指给埃莉诺看。比如在人鱼银色头发掩映下的双臂，上面分布着可疑的刀口，而她手腕上则带着两个手铐，链子一直和鱼缸底部链接。

如果是这样，那她们甚至不能抱起艾谱莉就跑。至于这么大一个鱼缸，要是两个人拖着走，甚至狭窄的走廊都不能转弯。

必须将艾谱莉先从鱼缸里捞出来才行。埃莉诺和克莉丝汀迅速达成共识。

现在的艾谱莉还是人群中的焦点，在这么多人面前贸然接近她而不被拦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就算成功地站到舞台，艾谱莉手上的手铐，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解除。

手铐的钥匙，想必在安德里安或帕特里克其中一个人身上。克莉丝汀紫罗兰色的眼睛在舞台上的两个身影间流转，试图判断哪个人更方便下手。

见她沉默不语，埃莉诺胳膊肘捅了下克莉丝汀后腰：“你在想什么？”

克莉丝汀点头，将安德里安舱室里找到的文件内容与她和盘托出，不过差点被帕特里克发现一事被她刻意隐去。既然已经脱险，倒也没有必要讲出来让埃莉诺担心。

“原来如此。看来安德里安是想让艾谱莉作为成果展示给这些贵族看，吸引他们的金钱投入到对深海的探索中……他所说的探索，不会是为了追捕艾谱莉的族人们？”埃莉诺猛地反应过来，就知道安德里安不会是醉心学术的好心人。

台上的艾谱莉不想被太多人围观，想躲进鱼缸里以避开这些视线，但鱼缸是完全透明的，隔着一层玻璃，她任何的活动都暴露在灯光下，只会引来人们的惊呼。

安德里安满面笑容，看起来十分满意宾客们的反应。“好了好了，你们吓到这位小姐了。”他走到鱼缸旁边，将注意力又转移回自己身上。

“这就是我们之前对海洋探索的最佳成果，一只活着的人鱼。她的存在证实了人鱼并不是渔民们的传说，而是切实存在的生物。”

“她是你抓到的吗，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埃莉诺小声插嘴。

“在这位人鱼小美人的身上，我们还验证了许多和人鱼相关的传说。而这些传说里，有很多被证明是真实的。”安德里安撸起袖子，将胳膊伸进鱼缸，拽住了艾谱莉的头发。

艾谱莉拼命往水下沉，本就多的鱼缸中的水，大股大股地涌出来。安德里安的外套，转眼就被浸湿了一半。

他毫不在意地朝客人们笑了笑：“不好意思，她比较害羞。”

但鱼缸毕竟清浅。安德里安拽着艾谱莉银色的头发，像提麻袋一样往鱼缸外面拽。艾谱莉脸上出现痛苦神色，两颗尖锐的獠牙探出来，咬住自己的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埃莉诺和克莉丝汀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接近舞台。好在这个时候原本站在四处待命的仆人们也被人鱼吸引到外围观看，她们的行为并不明显。

“现在我可以说明一下，为什么你们的家族可以在对海洋的探索中获得巨大的财富。首先，人鱼就是巨大的金矿。”

安德里安强迫艾谱莉的脸转向他。蓝眼睛对上银眼睛，安德里安薄薄的嘴唇里，语调却冷淡至极：“哭。”

但人鱼怎么肯？艾谱莉紧咬着嘴唇，别过去眼珠不想看他。

安德里安淡淡地盯着不愿配合他的人鱼。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寒光，应付客人们所摆出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冷漠。

紧接着，他从旁边的侍从手中拿起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艾谱莉。

埃莉诺猛地向前冲，一头撞上了后面围观的宾客们，但她还是努力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从缝隙里挤到前面。

克莉丝汀拽住她的腰，一边迎着被打扰的贵族们不满的目光：“不好意思，这孩子第一次看到人鱼，有些激动。”

“这个混……唔唔。”克莉丝汀捂住埃莉诺的嘴。

“我们从旁边过去吧，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克莉丝汀小声劝导着埃莉诺。

埃莉诺转过头，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脸涨得通红，高高抬起头，试图阻止安德里安的残暴行为。

克莉丝汀抱住她，从后边绕开人群。

安德里安虽然下手毫不犹豫，但终归是顾忌着这仅有一份的样本安危，匕首锋利的刃堪堪划过艾谱莉的脸颊。从伤口中迅速涌出了淡蓝色的血液。

血液的异常很容易引起注意，但现在大家却并没有关注伤口。

艾谱莉好像被吓坏了。像埃莉诺那般，艾谱莉的眼睛也蓄起泪水。但她的眼泪却并不透明，像被烧到融化的白银，缓缓地顺着脸颊流动，沿着曲线在下巴尖汇成一滴，掉在舞台上。

它变成了一粒银白色的小珠子。

安德里安捡起来，用两根手指捏着，展示给客人们。

“是珍珠！”山羊胡子的绅士大声说。

安德里安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们已经多次检查过，人鱼的眼泪确实是珍珠。”

宾客顿时兴奋起来每个人都在讨论着，德顿布雷确实不是生产珍珠的好地方，而在其他国家，珍珠的产量也不多，这些贵族们要想凑到一条项链的珍珠，还真要花不少钱呢。

现在光是一条人鱼，就不知道能哭多少次，要是能让她一直长长久久地流泪，别说一条项链，满满一仓库都行！

更何况人鱼的财富一定不只有珍珠。

“太好了！”

“还需要多少钱？”埃莉诺之前所见到的，放言身为公主的她绝对会爱上自己的年轻男子，此刻已经激动到破音，双手颤抖撕扯着礼帽，一副彻底被说服的样子。

而在四周，和他一样的人比比皆是。那些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修养、将丑闻阻挡在自家衣柜中的男男女女，都成了安德里安·坎帕斯顿的信徒。如果安德里安现在下令让他们跳到海里抓人鱼，他们也一定会遵循他的指令。

即使是已经成为上流人物的贵族们，也时刻希望着更多的财富流入自己的钱包和金库。在这一点上，富人和穷人并没有任何差别。

被哄闹的声音刺痛着耳朵，克莉丝汀和埃莉诺颤抖着蹲下身子。克莉丝汀对着埃莉诺做口型：现在怎么办？

如果现在直接上舞台，别说安德里安，就是底下情绪激动的贵族们也会直接撕碎坏了好事的两人。

“看到大家都这么热心我市的探索事业，真是无比地欣慰。”安德里安双手下压，宾客们也随之安静。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请留到岸上再商议吧。”

安德里安双眼眯起，像一只打好主意的狐狸。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是时候将诱饵收回去了。

他向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帕特里克示意。帕特里克便推起鱼缸，从舞台后面的小门出去。

艾谱莉在看到他接近自己时，原本流着泪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怨愤。她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极高的尖啸，众人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埃莉诺在此之前，也曾为你听过这么尖的声音，即使是王宫里养鸽人的哨声，也绝不会这么尖利。

艾谱莉的叫声虽然尖利，但克莉丝汀还是可以听出来，她的语调有些许变化。这种尖啸应该是人鱼的语言，至于艾谱莉想说的话，这就没人能听懂了。

她看着在鱼缸中剧烈挣扎，试图攻击帕特里克的艾谱莉。艾娜的说法如果是真的，那她成功地来到岸上寻找帕特里克。不过现在她被锁在小小的鱼缸里，并非想象中你侬我侬的甜蜜爱情故事。

她看起来对帕特里克心深恨之，绝对是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