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应该早点离开。”埃莉诺说。她正一边收拾着自己日趋杂乱的行李箱，一边计算着到城镇的距离。

兰卡洛的造访让她更有信心去探索这个国家的土地。既然他能够在休息日进入森林并及时返回，这就说明距离不长。

而莉莉安吃完饼干后，不知为何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消沉中。点心的甜美化成了尖刀，戳向那颗急需肯定的心灵。对于母亲十几年养育的背叛让她头一次陷入了两难境地。这种感觉就像喝了三杯苦艾酒。一方面你的心会被酒精弄得醉醺醺的，另一方面，宿醉引起的头疼可不好受。

克莉丝汀迷迷糊糊：“她这是怎么了？”

“可能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埃莉诺头都不抬地将一块碎果仁塔塔放到口中。“没关系，我第一次在花园里爬树时也是这个想法。”

“之后呢？”

“没什么，”埃莉诺含糊不清地捂住嘴，免得点心碎屑喷出来，“那些贵族的大喊大叫根本传不到那么高的地方。”

莉莉安在那天剩下的时间中一直都没吭声。

“嘿，我说，”克莉丝汀提醒她，“你该不会忘了报酬的事了吧。”

她们为了给莉莉安带点心，可以说是浪费了一天时间。克莉丝汀对人情很难产生好感，即使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她也是秉持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的耳根子没有埃莉诺那么软。

“报酬？”莉莉安重复着克莉丝汀的话，像是把它在嘴中细细咀嚼了一番，“啊——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背过身，在一个五斗橱的抽屉中翻来翻去。里面净是些布料、顶针，裁缝们梦寐以求的细软布料，还有一些缝制出来的衣服。莉莉安将几件她最自豪的作品拿过来，铺在桌面上让埃莉诺和克莉丝汀观看。

“这些衣服，有多少管多少，如果能够入了你们的眼就尽情地拿去吧。”

莉莉安的衣服，虽然款式跟不上现下的时兴，或者没有埃莉诺喜爱的、那些对身体健康毫无益处的配饰，但针脚是实打实的优秀。

就算埃莉诺脱了鞋，穿着莉莉安手制衣服怒爬三百七十八座大山，也不会把裙子扯得一条一条的。

“莉莉安，你会成为一个技艺高超的裁缝的。”埃莉诺抚摸着那些柔软的裙子。

莉莉安听着她的赞美，眉开眼笑：“是吗，如果有机会，那我可真的很想试试。”

“把那个‘如果’去掉。”克莉丝汀慢条斯理地拾起一条手帕，“你绝对可以的。”

“那些蜂蜜饼干，叮铃作响的钱币，只要你愿意踏出这座塔，很快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可是克莉丝汀，”埃莉诺皱起眉头，“莉莉安一直没有见过外人，如果这么贸然地融入村镇，说不定会和上岸找妹妹的人鱼那样——”

克莉丝汀转头看着莉莉安：“但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要由本人决定。”

呼气。“是啊，对她来说是个需要再考虑考虑的问题。”

埃莉诺和克莉丝汀关于自己的自由辩论的同时，莉莉安一直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她知道母亲整整一天不出现是对她的惩罚，但是，万一她改变了主意呢？

当天鹅往比特丹王都方向重又飞去时，一阵风扫过森林。莉莉安的脸涨红了，她迅速地跳下椅子，将饼干袋藏到一块松了的地板下面，随后又督促两人快点躲起来。

克莉丝汀和埃莉诺又喝了一大口隐形药水。

莉莉安的母亲——她们已经从莉莉安的口中得知，她的名字也许是玛莲。提着一个篮子停留在窗前。埃莉诺发现，今天她来的时间，比昨天要晚很多。

玛莲的脸像被石化咒袭击过了一样，带着僵硬的冷光。她没带好气地把篮子丢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个红色的小果子骨碌碌地滚到餐盘底下。

“真没想到我还是过来了，”她嘟嘟囔囔地，“为了一个没有良心的小混蛋，谁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来搜集这些食材。”

“对不起，妈妈。”莉莉安的耳垂都变成了红色。

“行了行了，要不是有事要你办，我还真打算明天再来。”篮子的正上方放着一件束腰，玛莲将它拿出来，在莉莉安的身上比对着。“给你买了件新衣服，你就高兴着吧。”

莉莉安的手指抚摸过坚硬的鲸骨：“这是什么，妈妈？”

“是可以让你变得更漂亮的衣服。”

“可是，我一直居住在塔里，”莉莉安迟疑着，“不需要变得更漂亮。”

“女孩子怎么能不漂亮？”玛莲用麻绳绑树的手法粗暴地将束腰捆在莉莉安身上，“穿上之后，你看看你的腰有多么苗条！”

“我要喘不动气了。”莉莉安呻吟着。鲸骨压迫着她的肋骨和内脏，把她的腰一直勒到只有原先的一半那么宽。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本来就瘦弱的腰肢，现在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维度。

玛莲置若罔闻，她专心地扯着束腰上的绑带，绑起来了、一个精心制作的蝴蝶结。随后将勒得失力的莉莉安按到镜子面前。

“外面的女人都这么穿。”玛莲对自己的搭配十分满意，“穿了束腰，你正好可以少吃一些，瘦一点才美呢。”

“再搭上你这头金光闪闪的头发，啧啧，不会有对你不动心的男人的。”

“男人，妈妈，你是说故事里的王子吗？”

“你还真觉得自己能够得到王子？”玛莲奚落她，“要不是有我精心的教养，你早就冻死在森林里了，哪来的这么多白日梦可做？”

莉莉安胡乱揪着束腰上的线头，她无意识地张开嘴，希望能够吸入更多空气。她的肠子好像都要折叠起来了，束腰将她固定在一个优美的弧形上，让她喝水都困难。

“明天我要带你去见比特丹的主教大人，他会为你寻一件好差事的。”

闻言，躲在角落的埃莉诺大吃一惊。

女巫和教会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巧了，这个问题克莉丝汀也不知道。

如果她没有将比特丹猎巫的知识点背的滚瓜烂熟，也许会被玛莲糊弄过去。

但莉莉安不认识什么主教，她只知道自己即将有一个出塔的机会。“您是要带我离开塔了，是吗？”

玛莲很不耐烦地挥手：“是，我终于可以摆脱你这只讨厌的小吸血鬼了。这么多年来，你应该可以帮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报答我。还好总算能有个满足要求的莉莉安，不然那群老头子又要找个理由驱逐我了。”

“主教他，和故事里的王子一样优秀吗？”

“这种话以后不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说！”玛莲急忙捂住莉莉安的嘴，“主教只是长得有些抱歉，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哦，那他应该长得不怎么样咯。”莉莉安想，“那我为什么要付出如此大的牺牲？”

莉莉安觉得，虽然自己不能踏出塔楼，但要是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度日，那比在塔里还难熬。

真不知道外边的人是怎么熬下去的，竟然能够拿自己的身体去讨好对方。

不过她看的童话故事里，男子大都相貌英俊，还住在漂亮的大宫殿里。但能够做到那样成功的王子，莉莉安一本故事书里只能见到一个。

倒也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几率搭上自己。

除了这个，她离开的念头可以说是愈演愈烈，并在埃莉诺和克莉丝汀到来时，几乎冲破了她的理智。

她势必要自己离开。

“我不想去。”

我不要去见什么主教，我有缝纫的好手艺，我能自己活下来。

“为什么，你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机会吗？”

将你养到这么大，我的白头发都冒了好几根。如果不是魔法，那我会苍老到什么地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莉莉安盯着她，试图用她的目光让玛莲融化。它太过炽热，玛莲几乎都要举起魔杖以自保。

“不管你怎么说，”莉莉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语调反驳，就像她成了母亲，玛莲则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儿，“我是不会穿着这种没用的丑八怪和你走的。母亲，你该离开了。”

玛莲开始尖叫：“好吧，好吧！这世界真是一团乱麻！”她伸出一根保养得当的手指，指着莉莉安的鼻尖。“那我明天就把你赶出家门，如果你能活过一个周，那你就自由了。”

她变出一架梯子，从窗台一直延伸到下面。

“这架梯子只能使用一次。”她幸灾乐祸地对莉莉安说，“就算你中途反悔也没用。”

“我不会的，绝对不会。”

她那头金色的长发，变得黯淡了一点。

今天去医院了，所以这一章可能比较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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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