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腿走路在水池中行不通，埃莉诺换了个四肢着地的动作。不得不说，这样不仅速度快，还有一种释放天性的快乐。

等出去了，也要找个机会爬一爬。埃莉诺心道。

抛弃做人尊严的埃莉诺迅速且阴暗地爬行，踩着坎踏玛库的骨头，埃莉诺就像一只快乐的小山羊。

埃莉诺：嘿嘿。

她三下五除二地爬到坎踏玛库的胸口，靠近了原本插在上边的那把剑。和赫菲达尔不一样的是，这把剑明显更加厚重，是把彻头彻尾的双手剑。

就算是经过锻炼的埃莉诺，估计也很难拔起来。

她迅速调动起脑海里关于勇者之剑的知识库。至高神锻造出三把勇者之剑，赐给大陆上三个不同的勇者。

第一个勇者是一名猎户，他手持宝剑进了森林，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他的踪迹。世人说他穿过森林来到混乱的比特丹草原，从此成了战场亡魂河边枯骨。

第二个勇者是一名孤儿，她携着宝剑奔游大陆，试图让各国停止纷乱。她确实争取到了和平，只是当她临终于病榻之时，刀剑霜鸣又响于耳侧。她的子孙碌碌无为，最后竟将宝剑高价卖出挥霍钱财。

第三个勇者……就是埃莉诺的某一位祖宗，他倒是没这么多事，老老实实地成为一方小领主，经过几代人的奋斗，才攒下了德顿布雷的地盘。

赫菲达尔，你真好命。

埃莉诺拽住插在尸体上的大剑。这剑插得极深，只剩一点点露在外头。当埃莉诺的手碰到剑身时，原本被污泥粘住的剑身突然像摆脱了积年累月的诅咒，整个剑都焕然一新。

就连只剩手掌大小的净化范围也跟着扩大了不少。

只是随着能力增强，邪神自带的腐蚀效果也随之反扑。

安放在躯干旁边的肢体都突然动了起来，并在一起成为一双巨大手掌，就要将埃莉诺扣在里边。

这不可以！

眼见埃莉诺就要被按死在尸体上，克莉丝汀在手忙脚乱中，猛地往手掌缝隙扔进来一个光魔法防护罩，像一口大锅扣在埃莉诺身上。

从手掌上滴答而下的粘液接触防护罩都迅速地蒸发，愣是一滴没伤到埃莉诺。

只是这一个防护魔法消耗太快，克莉丝汀又要替埃莉诺减少骷髅的攻击，她的小脸逐渐苍白，连施法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如果维罗卡见了这一幕，估计会恨不得将眼睛挖出来。女巫学校的学生竟跑到教堂地下扮猴，成什么样子。

但因为见了克莉丝汀窘状的人是埃莉诺。她看了一眼越来越薄的防护罩，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将赫菲达尔沿着重剑留下的空隙塞了进去。

两把剑剑身碰撞在一起，却并没有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反而是叮咚的清脆声响，挺好的。

只是这地下空洞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热，再加上这腐烂的气味，埃莉诺的肠胃又开始翻江倒海。

防护罩可以防毒，但它放不住味啊！

埃莉诺咬咬牙，手上的力度又加了几分。和她想象的不同，坎踏玛库尸体内部像一整块骨头那样坚固，这让她的剑只能一点点地深入。

越向下，被防护罩阻挡在外的手掌就越躁动，每一根细小的触手敲打着防护罩，就像鼓声一样沉重，击打着埃莉诺的耳膜。

“埃莉诺你好了没有！”克莉丝汀勉强靠在魔杖上，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已经插进去一半多了。”埃莉诺面如菜色。

克莉丝汀四肢无力：“我要不行了，我要累死了。”

“再坚持一下。”埃莉诺大叫一声，双腿一跳蹬在坎踏玛库的肋骨上。她借助这一瞬间的反作用力，紧紧扭住赫菲达尔，硬是又插进去一截。

霎那间，整个水池都开始激烈地摇晃。原本黑色的液体迅速被净化，淡色的光圈一路向上，将拢着埃莉诺的手掌套住，手掌不甘心地扭动身体，但终究抵不过来自至高神的力量，一瞬间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

克莉丝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甩了个重心不稳。好在因为坎踏玛库的尸骨被净化，垂吊在天花板上的骷髅也不再受到控制而攻击她，她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冲进水池接应埃莉诺。

*

“……应允比特丹人民奶蜜之地，比特丹女皇神子身份。”主教未说完对沙利文的神谕，却突然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停止得太过仓促，周围的几个神官都疑惑地投来目光。他们之前已经预演过多次，怎么主教大人自己反而出了过错？

沙利文也抬起头来，一双金瞳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瘦小的老人，带着戏谑地询问：“怎么了，仪式不继续了吗？”

她为了演这场戏脖子都要折了，现在可算是要扬眉吐气了。

询问的声音极小，只有沙利文自己和主教可以听见。

主教咬着牙：“是你做的？”

沙利文以为他指的是自己派士兵包围教堂的事。“我的士兵们也是受神保佑的子民，参与这次洗礼仪式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这是亵渎神明。”主教突然伸出胳膊，扼住了沙利文的咽喉。

还在纳闷中的神官和近臣注意到这突兀的行为，心下皆是一惊。有人站在原地蠢蠢欲动，却不知道是为谁解围。

按照常理，他们应该维护比特丹的皇帝，但如果对方是教会，难道这是神的旨意？

神以为沙利文不配此宝座？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生怕得罪了哪一边，缩着脖子观察下一步的变化。

主教虽消瘦，但他的手臂上却有极为强大的力量。沙利文被他掐得喘不动气，从喉咙深处传来“嗬嗬”声，但脸上的笑容依然未褪去，反而显得更加肆意。

站在后边的人群看不清前边的情况，只知道洗礼仪式突然中断，人群中顿时传来一些疑惑的声响。但很快，他们都感受到来自脚下的震动。

一开始细如蚊蚋，但没几秒钟，就如同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地震了！”

“大家快跑！”

人群立刻被灾难来临的恐惧所冲击，规规矩矩站好的方阵散乱成一团，大家尖叫着冲向教堂的大门。与此同时，火焰的糊味和焦味也愈发浓厚，从地底一涌而上。

但主教还没打算放过沙利文，他绿色的眼睛此刻被充血的眼白覆盖，和蔼的面孔上每一条肌肉都在止不住地颤动。皇冠从沙利文的头顶滑落，坚硬的宝石在华美的地板上砸出无法修复的小坑。

莉莉安拉着兰娜的手，像激流中的两块石头。她扒着洁白的石柱，努力在人群中保持稳定。她们看到了沙利文的危急情况，正不顾一切地穿过人群。

兰娜捡起地上的权杖。它本来应该是在主教说完神谕后授予沙利文的，但被这灾难性的一幕所打击，原本手持权杖的侍从将权杖丢到一边就逃命去了。兰娜握住权杖的一端，递向已经冲出人群的莉莉安：“拿好了！”

莉莉安接过权杖，停也不停地直冲向花窗下的主教。她以闪电般地速度直冲主教的身边，鼓起全身的力气，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去。

权杖镶嵌着巨大宝石和黄金的顶端与主教的头骨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不远处，也松开了钳着沙利文脖子的手。

沙利文大口地喘息着，看向莉莉安：“多谢。”

莉莉安走到她的面前，一脸认真地护住她：“我们也快点离开这里。”

沙利文摇摇头。“现在已经迟了。”

她看着被莉莉安打飞出去的主教。他的脖子诡异地朝着一边弯曲，帽子掉在了其他地方，露出里面稀疏的头发和粉碎的头骨。按照常理而言，场面应该鲜血淋漓，但主教头上流下来的却并非鲜红的血，而是淡黄色的液体和灰色的脑浆。

仔细一看，他的大脑已经成了一团絮状物，完全不是人脑应有的形状。

莉莉安震惊地看着：“啊……”

“他早就死了。”沙利文低声说，“坎踏玛库只指定奥古斯都一位主教，我本以为他使用了长生的黑魔法，实际上，看来他也不过是被坎踏玛库操纵的尸骨而已。”

她怜悯地看着主教的尸体向她们跌跌撞撞地冲来。因为剧烈的震动，教堂开始垮塌，很久以前被火焰熏黑的砖墙此刻变成致死的恶兆。而在这混乱中，沙利文站在受洗的高台上，垂眼看着已经逃开教堂的人群，原本整齐的椅子都被撞翻在一边。

莉莉安和兰娜一左一右地站在她旁边，随着一声巨响，面前的地板整个垮塌下来，连带着建立在其上的墙壁和屋顶。好在墙壁陷落时，那些砖块都没有砸在她们身上。

一块巨石坠落下来，砸在已经成为行尸的主教头上，扬起的灰尘迷住了莉莉安和兰娜的眼睛，比特丹主教的下落无人看见。

而在外面，人们惊恐而好奇地盯着突然倒塌的教堂。士兵和人民，贵族与乞丐，都吵吵嚷嚷地围成一个大圈，目瞪口呆地盯着留在地面上的大坑。

在这个坑里，还有一小块地面没有塌陷下去。沙利文、莉莉安和兰娜，像一个三角形一样占据着这地面的三端。灰尘洒在三个人华贵的礼服上，连沙利文火焰似的红发都染成了灰色。但在沾满粉末的眼睫毛底下，沙利文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坚定的笑意。

属于比特丹的太阳，这一次才真正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