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将手指小心地按在荆棘没有尖刺的部位,踮起脚朝着里面看去。
说是窗户,也不过是开着的几个窟窿。里面没有开灯,也没有预想的仆人,甚至连地毯都没有,感觉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
就像被人抛弃,也没人踏足的废墟。
寻常的荆棘顶多是小型灌木,在这里竟然可以长到手腕粗,上面的尖刺也像食指一样长,寻常的刀剑根本劈不开。
为了进去,克莉丝汀只得召唤出魔杖试了一个火焰咒,为自己开辟道路。
还好内廷虽然环境是黑白的,但并不影响魔法使用。火球点燃了荆棘,发出噼啪的脆响,点燃的浓烟飘向厄莱斯澄澈的天空。
没有人来。
明明是在王宫内廷的火灾,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
克莉丝汀松开攥紧魔杖的手,绷紧的弦也放松下来。
她的猜想是对的:内廷和主殿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内廷虽然是完全的黑白,但却比主殿的繁华更接近现实。厄莱斯怎么说也已经灭亡到拜伦班邦联的史书毫无记载的程度,像舞会那么漂亮的地方,怎么可能还存在?
甚至瓦乔维亚所居住的塔楼,也可能是更接近内廷的地方。
时空穿越这一说法,克莉丝汀压根就不相信。
在老板讲述的故事里,时间女神答应了王后的请求,让瓦乔维亚公主脱离了永恒。
那么就算整个厄莱斯都在循环中日复一日,公主也应该和克莉丝汀与埃莉诺一样,成为“外来人”。
毕竟和巫师不同,神不能食言,只能扭曲。
所以按照克莉丝汀学过的《与神交流的黄金法则》,时间女神可能钻了王后话语中的漏洞,但造成的后果,克莉丝汀还不能妄下结论。
她看向废墟一样的内廷,在这些房间中一定有揭露一切的关键物品。
她做了个收手的动作,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球从烧成黑炭的荆棘上剥离下来,温顺地在她手中化成一个红色的小圆球,鲜亮的颜色成了这个黑白环境中唯一的色彩。
*
瓦乔维亚的生日是死水般的厄莱斯唯一的好消息,这一点埃莉诺已经认识到了。
可她没想到,就连神殿也要被装饰得花枝招展,像个大花园。
甚至门口也没有看守的教士,厄莱斯人的心可真大。
走进大门后,埃莉诺才发现自己错了。厄莱斯人对待自己的女神也是花费了大力气,修建了一条又宽又长的神道通往山顶。这条神道并非倚着山路而建,而是通过石柱和桥梁架在空中。
两边的岩壁都被打磨得极为光滑,覆盖着一层光滑的白色岩石,连根杂草都未能在缝隙中生存下来。每隔一段距离,神道上都会出现一个拱门。这些拱门大小不一,越接近山顶,拱门越小,装饰也越复杂。因为厄莱斯的王城离山顶也不过百米距离,神道又修建得极为平坦易走,埃莉诺爬到山顶的神殿处,也没耗费多大力气。
埃莉诺来到时间神殿前,拱门已经缩小至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这扇拱门也不像之前的拱门通体莹白,而是用一整块红色的岩石打了个洞,没有装饰也没有打磨,保留了岩石原本的相貌。只有顶部刻着一句埃莉诺看不懂的话,用金子熔化后的金水倒进雕刻出的水槽内冷却而成,浑然一体。
应该是厄莱斯的语言。埃莉诺如此分析。她虽然能听懂一些厄莱斯话,但要她认字也太难了。
比起翻译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埃莉诺更在意的是,这个神殿为何空无一人。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想问了,没有看守,没有教士,连来这里朝拜的民众都没有,厄莱斯人对他们的女神就这态度?
这种孤身一人闯入无人之境的感觉让埃莉诺自己也发毛。
虽然她没做什么亏心事,但她还是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大摇大摆地走进神殿,应该不算亏心事……吧?
神殿没有招展的屋檐和高高尖细的屋顶,取而代之的是和其他山峰没两样的山头——厄莱斯人没有修建额外的建筑,而是将整个神殿镶嵌在山石之中。
也难怪无论她在东瑟罗,还是站在王宫围墙上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任何类似神殿的建筑,原来厄莱斯人将整个山头都挖空,将神殿隐蔽在巨大的空洞里。
但凡东瑟罗的人可以看到夕阳下的拜伦班多山主峰多了些尖刺,都会按捺不住好奇心来一探究竟。
她定了定神,穿过血红的拱门,进入拜伦班多山真正的腹地。
当埃莉诺踏进神殿时,她确实被惊艳了一把。整个空腔的墙壁上被挖出一个个隔间,里面放着手掌大小的青色灯盏,里面点着豆粒大小的火焰。火焰虽小,但在神殿中这样的灯盏不知凡几,它们就像黑色天空中的星星,将整个房间点得透亮。
最吸引眼球的,还有几乎顶着天花板的一尊巨大的雕像。
和广场喷泉中的女神雕像不同,被恭敬地应在神殿中的时间女神不再端坐在鱼篓旁边,反而昂首挺立,站在一块从岩壁突出的巨石之上。
右手掌心向上,手指合拢。左手倒悬着一把宝剑,锋利的剑尖指着底下的祭坛。
但她的脸庞依然蒙在一层纱雾之中,鼻梁和嘴角都被雕刻匠草草划过,只有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隐约从缝隙中漏出些冰冷目光。
整个墙壁浑然一体,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只有容纳人员进出的主门。也不知道这些灯是如何保持燃烧,而神殿中既没烟尘也没让人窒息的缺氧感,甚至还能感到微微的风擦过脊背,埃莉诺感觉很神奇。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神力?
埃莉诺啧啧赞叹,恨不得自己有一支画笔,将这场面记录下来,留待日后回到旅馆,给东瑟罗的居民们一个交代。像这样恢弘的建筑一直隐藏在拜伦班多山里,如果东瑟罗和其他城邦的人能够发现,估计可以震惊整个康迪涅大陆。
神殿镶嵌在山石之中,整个厅堂都带有寒气和冷硬。唯独在祭坛处有一点亮色。是一个背对着埃莉诺,半跪于祭坛面前的人。
*
翻过窗台,克莉丝汀落到地板上的一瞬间,便听得脚下一声巨响,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她心道不好,连忙扒住了窗台。她身形一沉,待一阵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下后,克莉丝汀一边咳嗽,一边眯着眼睛,看向发出声响的地面。
木地板早已朽烂,完全撑不住克莉丝汀的体重。刚刚她一个跳跃更是冲击着本就被白蚁啃得千疮百孔的木头,其结果就是,克莉丝汀的左腿击穿了地板,整个人都栽进了一个大坑。
她将魔杖的尖端插进墙壁的缝隙,双臂用力,使出全身力气才将自己拔了出来。她筋疲力尽地趴在地板上,虽然衣物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但还算爱干净的女巫只想用最原始的方式为自己恢复体力。
还有什么比躺着更舒服?
只是没等她躺平太久,一阵悠扬的钟声便传进了她的耳朵。
根据埃莉诺的说法,这是轮回即将结束的标志。
这就结束了?
克莉丝汀不敢置信,她明明在内廷停留了不到一小时。
半小时都够呛。
根据埃莉诺的说法,这场舞会怎么也要持续几个小时,一直到午夜,瓦乔维亚的生日结束的一瞬间。
循环也会影响时间的流速吗。
但若按照克莉丝汀的假设,内廷是更接近现实的时间——
她坐起身,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从钟声响起时便传出声音的走廊尽头。
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这里。
并非什么野兽,克莉丝汀感到十分强烈的魔力波动。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走廊尽头的房间。
那个房间和别的房间不同,只有它敞开着房门。
背着光,房门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个雏形。但在它平整如直线的表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它由点成线,不断加粗,还抽出来更多枝条,转眼间,它就成为一棵张牙舞爪,无比健壮的植株。
而在门后,克莉丝汀能感受到,和它一样能孕育出植物的的凸起还有很多,它们像被钟声唤醒,正不断地成长,繁殖,从那扇门里面涌出无数的荆棘。
作为植物,荆棘绝对不可能长得如此之快,但经过魔法加成就不一定了。那些古怪的尖刺不出几秒就涌到了克莉丝汀面前。
女巫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
跑!
这些尖刺足以将她戳成大漏勺!
她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根本没有看向自己的身后。耳边只有风声和荆棘追逐时尖刺互相叩击的声音,像小鸡在碎瓷片上蹦来跳去。
原本被她保存起来的小火球猛地膨胀,在她背后形成一片保护罩,暂且阻挡住荆棘的脚步。
但这火焰只能形成一层薄薄的膜,当克莉丝汀跑到内廷的花园中时,荆棘穿过了火焰的围墙,争先恐后地扑向克莉丝汀。
克莉丝汀心无旁骛地奔跑,幸好她已将主殿的方向牢牢记在心里,只需跟随自己的直觉,不会走到岔路上。当她冲进有颜色的王宫的地域时,那些荆棘反而停下扩张的脚步,徒劳地朝着克莉丝汀的背影挥舞着枝条。
而她本人却也无暇为自己脱离险境而放松。那种从肺部涌上来的眩晕感告诉克莉丝汀,新的一轮循环又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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