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之后雨水渐长,人待在屋中一半时间在等雨停,一半时间等雨下。
最恼人的还是要下不下的时候,外头阴着,里头闷着,不管你喝多少凉水、淌多少汗,该烦躁还是烦躁。
李涯现在就很烦躁,她躺在榻上四脚朝天,头搁在榻沿,头发几乎半垂在地上,手里的蒲扇哗哗地使劲扇,也没觉得凉快多少。
把窗子打开吧,蚊子又多,一晚上能直接把人吃了。
不开窗子,又热。
每到这时候她总忍不住看一眼常榆的那张床。
那是张红木拔步床,成亲那晚她就是坐在这张床上熬到了天亮。上头的雕的花样有花有瓜,淡蓝色帐子也不知道什么布料做的,看起来又细又密,摸上去却透气。
风一吹,它就跟片云一样飘起来。
李涯就能看见那片云里头躺着的人。
一般都睡得很香,不像她,得半夜坐起来打蚊子。
她翻了个身,继续扇风。
也许是今天在书房待太久了,也许是今晚实在太闷,往常这个时候她估计已经在梦里了,可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
越想睡,越觉得热。
越觉得热,就越困,困得哈欠连天,眼泪直冒,脑子却跟泡在井里一样,清醒得要命。
唉……
“这贼老天。”
常榆进门正好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得脚步缓了缓:
“天怎么了?”
你怎么还没睡着?
“太热了。”李涯伸个脑袋看她,“你终于洗漱完了啊。”
常榆想起来自己昨天才打算好了以后不跟她亲近,于是立马又闭上嘴,自顾自地去屏风后头铺床准备睡觉。
她在那头窸窸窣窣的,李涯扒在榻边看半天也只能看到个影子,越发好奇起来。
两人住在同一个屋子里至少也得有个把月了,却从来没一起入睡过。
之前李涯不知道她是个女孩儿,想着男女有别,尽量就跟人家保持着距离。
常榆呢,不知道是不习惯自己的屋子突然多了个人还是怎么回事,于是每天早出晚归。
两人在一间房里住着,硬生生像住在客栈大通铺。
她每天沾枕就睡,大夏天拿被子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从来不知道常榆是什么时候进来,什么时候上得床。
这回可终于逮住了。
李涯想到她刚才穿着中衣披着外袍,披散着头发进来的样子,莫名其妙就兴奋起来,索性下了自己那张小木榻,朝屏风后面悄悄摸了过去。
把常榆吓了一大跳。
她慌慌张张一把拢住衣襟,瞪着扒在屏风边上笑嘻嘻的人:
“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李涯笑眯眯地回答道。
常榆:“……我换衣服。”
“你换嘛。”李涯就站直了,继续盯着她看,脚下动都没动一下。
常榆有点恼了,“我要睡觉了。”
“睡呗。”李涯还是慢悠悠地道,还斜乜了她一眼。
常榆觉得她是故意的:“你出去,我换衣服了。”
“你换好了。”李涯油盐不进,朝她扬扬自己的小下巴,“我又不是个男的,你也不是个男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常榆就明白了,她果然是故意的。
她抿着嘴唇,皱眉盯着李涯。
李涯毫不在意,抱着胳膊让她盯。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常榆把衣服一拢,直接问她:
“你怎么了?”
李涯特别想像刚才那样回答她一句“没怎么”,但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能有话直说,常榆才能有话直说。
她进门近两个月,常榆从她身上学到的东西显然已经很多很多,从说话到行事,都有了些她的影子。
李涯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没读过书,家里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户,但该明白的道理却都明白,甚至是一般人很难明白的道理,她鼓着劲儿自己认真琢磨,也能明白。
嫁人前,她就打听过常家,做媒的邱婆婆也是个村里出了名的热心人,能告诉她的,该告诉她的,甚至是不能告诉她的,全都告诉她了。
“人心难得。”邱婆婆最后这么对她说,“常家夫人是个和气体面人,不会故意磋磨你,常家的小郎君虽说痴傻,但也不是个一昧只会吃喝的呆子,那是个人,是个人,便有颗人心。”
“至亲至疏夫妻。”她娘对她道,“你未必要真与他做夫妻,但嫁进门向来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与人相处,总要以心换心。”
“你要记得这话。”
“我生你气呢。”李涯放下抱着的胳膊,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你今日总不理我,也不像从前那样待我。我心里难过。就生你气。”
常榆想躲开她的眼睛,想垂下头不去看她。
李涯继续道,“往日里你总等我睡才进门来。今日我没睡,想同你说说话。可你还是躲着我。我就更气了。”
“所以你……”
“所以我就故意来看偷你。”李涯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好将你吓一跳。”
屁啊,我就是好奇你干嘛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换衣服。
还好奇你现在脱下男装是个什么模样。
但这能说吗?
“我……”常榆看看她,想想这一天乱七八糟的破事,自己先羞愧了起来,于是就道,“那你走开,我换衣服。”
然后我们再说。
李涯同意了,但她并不想走开。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我不看你,你换吧。”
常榆觉得这样更别扭了,但见她已经转过了身,也没放下手,就没再拒绝,磨磨蹭蹭的褪了外袍,又去褪中衣。
她本来做什么事动作都很慢,现在边上杵个人,她就更慢了。恨不得一件衣裳当十件那么脱。
一边解衣带,一边时不时看看人家有没有偷看。
就这样,李涯能不偷看吗?
她本来还想着当一当书本里头的正人君子,要说话算数的,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故意的,这都老半天了还没好。
‘我就看一眼换好了没’,李涯在心里头默念着,迅速转过身从指缝瞅了一眼。
“你偷看!”
常榆马上就指着她道,“我看见你手指头里的眼珠子了!”
这说法可真够怵人的。
李涯忽地一下转过去背对着她:“我就看一下你好了没有!”
说着她迅速扭头,从指缝里又看了一下。
嘿,真白,真长。
“你!”
常榆赶快把腰带系好,觉得自己真的太不应该信她的话了,“你不许看了。”
“我不看我不看。”李涯一连串地道,然后又看了看。
哇,她没有小肚子哎。
常榆气得仰倒,衣服都顾不得拉好了,直接抓着衣襟去推她:
“你走开!出去……”
李涯哇呀呀地大叫着挥舞双手,抓着屏风不肯挪步。
好了,这下也不用偷看了。
她直接瞪大眼睛去看。
常榆嗖地一下收回手捂住自己胸口。
李涯还是呆呆地看着:“……你,我都没问过你,你到底为啥要用这个啊。”
什么?
“就这个。”李涯指指她怀中露出来的布条,“村里头下地干活才用的。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又不下地,勒着不会难受吗?”
常榆低头看了一眼,慢慢放下了手,“难受?”
“就是疼,久了喘不上气,热了还痒痒。”李涯往前凑了一点儿,摸摸她那儿附近的皮肤,“都红了,不痒痒吗?”
痒吗?
“痒的。”
“那疼不疼?”
常榆犹豫着摇摇头,又点点头,“疼一会儿。”
“睡觉也不解开啊。”李涯扒拉了一下自己对她道,“睡觉要解开的,换上小衣,这样就舒服一点儿了。”
常榆摇摇头,“娘让弄的。娘说要这样。”又指指她,“你不用吗?”
“不用。”李涯干脆把自己衣襟一扯,给她看,“我都是穿小衣的。”
小衣?
常榆很想转头不看。
“我们是一样的。”李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直接把自己中衣也解开给她看,“不用羞,你看,这样就扯平了吧。”
好像是的。常榆点点头,下意识地走近了一点点。
她确实没有缠布条,而是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古怪衣裳。
像短褂,肩膀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根细带子系在脖子上,跟着呼吸起伏。
李涯犹豫了一下,抓起她的手让她摸了一把肚子,“你看,是不是很软,很舒服?”
“很软。”软得常榆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快陷进去了,呆呆地道,“很舒服。”
李涯很恼火地拍了一把她不安分的手:“我是问你衣裳。”
常榆蹙起眉心瞅她,模样非常无辜:
“也软,也舒服。”
李涯开始咬牙,气呼呼地看向她的腰间。
常榆缩了一下,开始后退,并且捂住了自己。
“你躲什么?”
“没……没躲。”
“你的小肚子呢,给我看看。”
什么小肚子。
常榆一直缩到了床上去,抱着自己,害怕极了。
“叫我也摸一下。”李涯逼近她,坏心眼地笑着,“我都叫你摸了的。”
“不要。”
“可是你都摸过我的了。”李涯很认真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昨日讲东行记时才说过的。”
这话能这么解释吗?
“那好……好吧。”
依旧很晚。
最近可能更新不定时,不过还是稳定一更。
如果有人等的话,在这儿说声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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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睡前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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