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一收回手,常榆就立马把搭在床头的外袍抓过来挡在了身前。
李涯原本已经打算说声晚安就去睡觉的,见此脚步一顿,无语半晌:“……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搞得我好像个欺霸无辜的登徒子一样。
“可以……了吧。”常榆吭哧道,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怜。
李涯有些好笑的拧着眉头,想嘲笑她吧又很过分,想道个歉,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于是,她只好别过了头,如同一个渣滓般道,“快把衣裳穿好。”
常榆模样呆呆的,闻言便嘴唇微张着看她,眼睛瞪的滴溜圆。
嘶……
不行,良心受不住了。
她又赶忙替自己找补,“窗子没关,你这样怕是要冷的。”
“要是得了风寒……”
常榆闭上了嘴,蹙着眉乜她,把挡在身前的外袍挪开了。
“……就,不好了。”李涯坚强地说完了后半句,眼睛眨也不眨地又看回了人家身上去。
白,是真的白。
她敢打包票的说,自己长这么大几乎就没看见过这么白的人。
那个胳膊,那个腿,还有那肩膀……
浑身上下,就没有肤色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这人从来没出过门,也不晒太阳?
她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你平日里都用什么洗脸啊。”
“水。”
常榆都不想搭理她,自顾自地拿出件新中衣来披上,回头见到她还这么盯着自己,顿时更恼火了,随手就将手中穿过的衣服朝她丢了过去。
天地良心,常榆是真的只是想砸到她头上遮住她眼睛而已。
但不知道是她使得劲大了呢,还是小了,那件衣裳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直的冲着李涯面门而去。
“啪。”
常榆:……
坏了,打人不打脸。
李涯:“……你,你好香啊。”
常榆人都懵了,就看见她先是一脸复杂地把自己那件中衣从脸上扒拉下来,然后表情舒展地这么说了一句之后,竟然将鼻子凑了上去开始嗅!
“你……”
“真好闻。”李涯貌似很开心地道,“我也没见着你用什么花水香丸呐,怎么这么香的?”
说着还上前,把自己胳膊伸了过来凑到了她脸前,“你闻我的,我还用的娘给的粉呢,都不怎么香的。”
常榆噎得无话可说,在她天真而快乐的笑容中把头微微低了低,迅速一吸鼻子,也甭管闻没闻到了,干巴巴地赞道:
“香。”
李涯狐疑的盯着她看,自己嗅道:
“不香啊。”
是香的。常榆喉咙动了动,见她如同一只小犬般抱着自己嗅来嗅去,时不时疑惑的抬眼看看自己,终于没忍住道:
“练字时我便闻到了,香的。”
李涯便仰起头来眯着眼睛冲她笑:
“哦,那是茉莉头油的味儿,娘今儿教我挽髻时用了的。”她说着,伸手摸了一把常榆散在脸颊边的发丝,“娘说你头发生得好,不必用这些也能梳的很好。”
又黑又滑,跟黑色的绸缎一样。
“我今儿已经学会了,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试什么?
常榆听她说这些有点恍惚,眼睛看向她头顶——
没有小圆包子似的发髻,也没有能摇晃的小流苏。
“我也给你梳个头。”李涯说,“我刚学会呢,也没处练手,你今儿惹我生气了,这会儿叫我梳个头,当给我的赔礼吧。”
这叫做什么赔礼?
常榆即便再呆,也听出来她这话说的不实。
李涯顿了顿,又有些小心地继续道,“我瞧你一直束着头发,也不簪花。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打扮打扮,不是可惜了么。”
‘这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常榆不太明白地想道,迷茫地抓手指头。
李涯就见她越抓越使劲,手背都抓出了几道红痕,想起常夫人那些提醒,赶忙上去想拦住她:
“别动了。”
常榆充耳不闻,那几道红痕很快就成了血痕。
“哎呀。”李涯急得一把抓住了她手,“你别动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来告诉你。”
常榆没挣扎,很乖的被她牵着手拉到妆台前坐下。
眼睛一直垂着,头也垂着。
“我的意思就是,瞧你好看,心里稀罕,所以想把你弄得更好看。”
“这样便不可惜了么?”
李涯没想到她会回答,愣了愣才道:“这样便不可惜了。”
常榆不再说话了,睁着眼睛看镜子里头的人在自己身后忙活——
她瞧上去没有方才拉着自己手时开心了。
她的眉毛轻轻皱着,脸也有些皱巴巴的。
她把篦子拿起来了,她把簪子拿起来了,她把篦子插在自己头上了,她嘴巴里叼着头绳开始打转。
“篦子呢?篦子呢?”
常榆噗嗤一下就笑了。
李涯顺着她的指头一看,也忍不住笑,讪讪地道:
“我忘了我忘了,嘿嘿……”
常夫人教的是最为常见和简单的单螺髻,只一根簪子便可挽起,李涯当时学得很快,自己上手试第二回就成功了。
但梳头这事,大家都明白,给自己梳和给别人梳,完全就是两码子事!
到底要挽几次,转几圈,怎么在自己头上好像想都不用想就转好了,到了她头上却成了这个样子。
“这又是哪儿多出来了一捋?”
李涯忙得焦头烂额,拎起她散落在肩头的一把头发道,“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常榆上哪儿知道去。
她张口道,“后面的。”
好,那就往后面缠吧。
缠来缠去,绕来绕去,常榆明明一直盯着镜子看,却还是搞不明白自己的头发怎么就在她小小的手里这么挽啊挽的,就真的被挽没了。
她惊奇地伸手去摸,摸到了根花簪,上头的流苏晃啊晃,正在看不到的地方发出小小的声音。
常榆一下就笑了,摸着自己的脑袋,抿着嘴巴笑,转来转去的在铜镜面前瞧。
就是李涯看着心里都甜滋滋的,也跟着开心满足得不行,不住口地问她:
“好不好?好不好?”
然后看着她开心地朝自己直点头。
真好。
李涯眼睛亮亮的看她,也觉得好:“你脖子又长,肩膀也生得漂亮,头发挽上去才好看呢。再换件衣裳……”,说着一拍巴掌,乐道,“换我的那条红裙子,那红色衬你。”
没等常榆说话,她一溜烟转身跑了,没一会儿抱着只小包袱乐颠颠地过来,往人面前一捧:
“喏,换上吧。”
常榆一呆:“我不会穿这个。”
“你不会……”李涯看看她,又看看床上那件青色外袍,“你没穿过裙子吗?”
“娘不让。”
哦,李涯明白了。
她顿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没关系,我教你。”
常榆一见她这表情就心里发怵,赶忙摇头:
“我不要。”
哪能不要。
李涯诱惑她:“裙子很漂亮的呦,你这么好看,穿裙子一定比穿这个好看。”
常榆犹豫片刻,还是摇头,并且开始后退。
李涯逼上前去,动作很猛,声音很温柔:
“换吧。”
“不。”
“换吧……”她朝这个面色羞红的大美人伸出了自己的魔爪,“换了吧。”
“不不不。”
“换了我明儿给你做乳酪。”李涯继续诱惑她,“娘说了,严娘今儿送来了一桶羊奶,乳酪冰冰的,滑滑的,这个天吃最是舒服了。”
常榆左看右看,一伸手抱住了床柱,目光迷茫而惶恐。
李涯开始扒拉她的中衣,“还有乳糕,乳茶,都好香的。换了明儿我就给你做。”
乳糕啊,白白的,香香软软的,手指一戳上去就是一个小窝……
常榆开始分泌口水。
李涯见她挣扎得没那么强烈了,一使劲,直接把她中衣拉了下来,怀里的布条在拉扯中也松松垮垮落了下来。
两人一呆,李涯跪坐在她身前,目光正对着那儿,惊的半天没挪眼。
“你……”她张着嘴,半是恍惚半是震撼,“你这里,怎么这样……”
常榆给她看得眼泪都快羞下来了,闻言一抽鼻子,忿忿地回道,“娘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你也这样!”
李涯更呆了,咂巴着嘴低头瞅了瞅自己,觉得她在骗人:
“胡说,我才不这样。”
我的才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这么……
常榆怀疑地瞪着她。
李涯见她眼眶通红,眸中含泪,心里也有些后悔了,索性把自己也一扒拉,闭着眼道:
“我也叫你看,你看吧,我的就不这样。”
屋子静悄悄的,半天没动静。
她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了看,常榆正盯着自己。
盯着盯着,她伸出了手……
李涯一个哆嗦,想到是自己先惹得事,硬着头皮咬着牙,没躲。
一只手摸了上去,轻轻一碰。
酥雪半融,珠露微颤。
两人的脸俱是红透了。
半晌,声线低一点的那个轻轻道:
“确实不同。”
当然不同,两姑娘相差六岁,一个已是亭亭玉立,骨肉匀停,另一个却还如幼芽般见风而长,小荷初露尖尖角,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可两人此时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一昧好奇,互相看个没完。
最后也不晓得是谁先动的手,碰到了谁的痒痒肉,夜静无声,屋中灯影闪烁,笑声从窗中飘出,绕梁而走。
风细细的吹着,吹起半边蓝灰色纱帐,她们肩并肩躺着,瞧着是玩累了,已经合上了眼。
天间薄雾涌起,门外枝叶摇曳,雨余花落,月华如水。
香雾空蒙月转廊——出自苏轼《海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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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睡前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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