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睡前 二

她刚一收回手,常榆就立马把搭在床头的外袍抓过来挡在了身前。

李涯原本已经打算说声晚安就去睡觉的,见此脚步一顿,无语半晌:“……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搞得我好像个欺霸无辜的登徒子一样。

“可以……了吧。”常榆吭哧道,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怜。

李涯有些好笑的拧着眉头,想嘲笑她吧又很过分,想道个歉,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于是,她只好别过了头,如同一个渣滓般道,“快把衣裳穿好。”

常榆模样呆呆的,闻言便嘴唇微张着看她,眼睛瞪的滴溜圆。

嘶……

不行,良心受不住了。

她又赶忙替自己找补,“窗子没关,你这样怕是要冷的。”

“要是得了风寒……”

常榆闭上了嘴,蹙着眉乜她,把挡在身前的外袍挪开了。

“……就,不好了。”李涯坚强地说完了后半句,眼睛眨也不眨地又看回了人家身上去。

白,是真的白。

她敢打包票的说,自己长这么大几乎就没看见过这么白的人。

那个胳膊,那个腿,还有那肩膀……

浑身上下,就没有肤色不一样的地方。

难道这人从来没出过门,也不晒太阳?

她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你平日里都用什么洗脸啊。”

“水。”

常榆都不想搭理她,自顾自地拿出件新中衣来披上,回头见到她还这么盯着自己,顿时更恼火了,随手就将手中穿过的衣服朝她丢了过去。

天地良心,常榆是真的只是想砸到她头上遮住她眼睛而已。

但不知道是她使得劲大了呢,还是小了,那件衣裳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直的冲着李涯面门而去。

“啪。”

常榆:……

坏了,打人不打脸。

李涯:“……你,你好香啊。”

常榆人都懵了,就看见她先是一脸复杂地把自己那件中衣从脸上扒拉下来,然后表情舒展地这么说了一句之后,竟然将鼻子凑了上去开始嗅!

“你……”

“真好闻。”李涯貌似很开心地道,“我也没见着你用什么花水香丸呐,怎么这么香的?”

说着还上前,把自己胳膊伸了过来凑到了她脸前,“你闻我的,我还用的娘给的粉呢,都不怎么香的。”

常榆噎得无话可说,在她天真而快乐的笑容中把头微微低了低,迅速一吸鼻子,也甭管闻没闻到了,干巴巴地赞道:

“香。”

李涯狐疑的盯着她看,自己嗅道:

“不香啊。”

是香的。常榆喉咙动了动,见她如同一只小犬般抱着自己嗅来嗅去,时不时疑惑的抬眼看看自己,终于没忍住道:

“练字时我便闻到了,香的。”

李涯便仰起头来眯着眼睛冲她笑:

“哦,那是茉莉头油的味儿,娘今儿教我挽髻时用了的。”她说着,伸手摸了一把常榆散在脸颊边的发丝,“娘说你头发生得好,不必用这些也能梳的很好。”

又黑又滑,跟黑色的绸缎一样。

“我今儿已经学会了,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试什么?

常榆听她说这些有点恍惚,眼睛看向她头顶——

没有小圆包子似的发髻,也没有能摇晃的小流苏。

“我也给你梳个头。”李涯说,“我刚学会呢,也没处练手,你今儿惹我生气了,这会儿叫我梳个头,当给我的赔礼吧。”

这叫做什么赔礼?

常榆即便再呆,也听出来她这话说的不实。

李涯顿了顿,又有些小心地继续道,“我瞧你一直束着头发,也不簪花。你长得这么好看,不打扮打扮,不是可惜了么。”

‘这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常榆不太明白地想道,迷茫地抓手指头。

李涯就见她越抓越使劲,手背都抓出了几道红痕,想起常夫人那些提醒,赶忙上去想拦住她:

“别动了。”

常榆充耳不闻,那几道红痕很快就成了血痕。

“哎呀。”李涯急得一把抓住了她手,“你别动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来告诉你。”

常榆没挣扎,很乖的被她牵着手拉到妆台前坐下。

眼睛一直垂着,头也垂着。

“我的意思就是,瞧你好看,心里稀罕,所以想把你弄得更好看。”

“这样便不可惜了么?”

李涯没想到她会回答,愣了愣才道:“这样便不可惜了。”

常榆不再说话了,睁着眼睛看镜子里头的人在自己身后忙活——

她瞧上去没有方才拉着自己手时开心了。

她的眉毛轻轻皱着,脸也有些皱巴巴的。

她把篦子拿起来了,她把簪子拿起来了,她把篦子插在自己头上了,她嘴巴里叼着头绳开始打转。

“篦子呢?篦子呢?”

常榆噗嗤一下就笑了。

李涯顺着她的指头一看,也忍不住笑,讪讪地道:

“我忘了我忘了,嘿嘿……”

常夫人教的是最为常见和简单的单螺髻,只一根簪子便可挽起,李涯当时学得很快,自己上手试第二回就成功了。

但梳头这事,大家都明白,给自己梳和给别人梳,完全就是两码子事!

到底要挽几次,转几圈,怎么在自己头上好像想都不用想就转好了,到了她头上却成了这个样子。

“这又是哪儿多出来了一捋?”

李涯忙得焦头烂额,拎起她散落在肩头的一把头发道,“前面的还是后面的?”

常榆上哪儿知道去。

她张口道,“后面的。”

好,那就往后面缠吧。

缠来缠去,绕来绕去,常榆明明一直盯着镜子看,却还是搞不明白自己的头发怎么就在她小小的手里这么挽啊挽的,就真的被挽没了。

她惊奇地伸手去摸,摸到了根花簪,上头的流苏晃啊晃,正在看不到的地方发出小小的声音。

常榆一下就笑了,摸着自己的脑袋,抿着嘴巴笑,转来转去的在铜镜面前瞧。

就是李涯看着心里都甜滋滋的,也跟着开心满足得不行,不住口地问她:

“好不好?好不好?”

然后看着她开心地朝自己直点头。

真好。

李涯眼睛亮亮的看她,也觉得好:“你脖子又长,肩膀也生得漂亮,头发挽上去才好看呢。再换件衣裳……”,说着一拍巴掌,乐道,“换我的那条红裙子,那红色衬你。”

没等常榆说话,她一溜烟转身跑了,没一会儿抱着只小包袱乐颠颠地过来,往人面前一捧:

“喏,换上吧。”

常榆一呆:“我不会穿这个。”

“你不会……”李涯看看她,又看看床上那件青色外袍,“你没穿过裙子吗?”

“娘不让。”

哦,李涯明白了。

她顿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没关系,我教你。”

常榆一见她这表情就心里发怵,赶忙摇头:

“我不要。”

哪能不要。

李涯诱惑她:“裙子很漂亮的呦,你这么好看,穿裙子一定比穿这个好看。”

常榆犹豫片刻,还是摇头,并且开始后退。

李涯逼上前去,动作很猛,声音很温柔:

“换吧。”

“不。”

“换吧……”她朝这个面色羞红的大美人伸出了自己的魔爪,“换了吧。”

“不不不。”

“换了我明儿给你做乳酪。”李涯继续诱惑她,“娘说了,严娘今儿送来了一桶羊奶,乳酪冰冰的,滑滑的,这个天吃最是舒服了。”

常榆左看右看,一伸手抱住了床柱,目光迷茫而惶恐。

李涯开始扒拉她的中衣,“还有乳糕,乳茶,都好香的。换了明儿我就给你做。”

乳糕啊,白白的,香香软软的,手指一戳上去就是一个小窝……

常榆开始分泌口水。

李涯见她挣扎得没那么强烈了,一使劲,直接把她中衣拉了下来,怀里的布条在拉扯中也松松垮垮落了下来。

两人一呆,李涯跪坐在她身前,目光正对着那儿,惊的半天没挪眼。

“你……”她张着嘴,半是恍惚半是震撼,“你这里,怎么这样……”

常榆给她看得眼泪都快羞下来了,闻言一抽鼻子,忿忿地回道,“娘说了,我们是一样的,你也这样!”

李涯更呆了,咂巴着嘴低头瞅了瞅自己,觉得她在骗人:

“胡说,我才不这样。”

我的才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这么……

常榆怀疑地瞪着她。

李涯见她眼眶通红,眸中含泪,心里也有些后悔了,索性把自己也一扒拉,闭着眼道:

“我也叫你看,你看吧,我的就不这样。”

屋子静悄悄的,半天没动静。

她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了看,常榆正盯着自己。

盯着盯着,她伸出了手……

李涯一个哆嗦,想到是自己先惹得事,硬着头皮咬着牙,没躲。

一只手摸了上去,轻轻一碰。

酥雪半融,珠露微颤。

两人的脸俱是红透了。

半晌,声线低一点的那个轻轻道:

“确实不同。”

当然不同,两姑娘相差六岁,一个已是亭亭玉立,骨肉匀停,另一个却还如幼芽般见风而长,小荷初露尖尖角,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可两人此时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一昧好奇,互相看个没完。

最后也不晓得是谁先动的手,碰到了谁的痒痒肉,夜静无声,屋中灯影闪烁,笑声从窗中飘出,绕梁而走。

风细细的吹着,吹起半边蓝灰色纱帐,她们肩并肩躺着,瞧着是玩累了,已经合上了眼。

天间薄雾涌起,门外枝叶摇曳,雨余花落,月华如水。

香雾空蒙月转廊——出自苏轼《海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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