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川剑快如疾风,剑锋偏移半寸倏然落至江夺颈侧,割落了几缕发丝,脆弱的皮肤被凌厉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眨眼间江夺手中的酒壶撞上咽川将其卡死,尖锐的刮擦声让江夺轻佻眉梢,他处于高位俯首垂目讥笑着,神情是一惯的傲然轻慢。
“我可有说错?这偌大的京都城有谁会真心在乎你?是你那挟恩以报把你如同猪狗一般拴在京都的好师妹,还是那位欺师灭祖的好师兄?”
自打今天林鸢见到江夺,他便温柔的不像话。往日里极为冷漠饱含戾气的神情一去不复返,眸光流转带着不常有的神采。可那双薄唇一张一合却像吐着刀子,如今这样子比平时更惹人厌烦。
“闭上你的狗嘴!”
林鸢面色铁青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用了八分力猛地将咽川剑狠狠划下。江夺即刻抽身而出,人影飞身落至殿中。他勉强站稳身形,肩膀一阵痛麻,低头一看,左肩果然被划出了道口子。
咽川剑气逼人,仔细看去伤口露骨,江夺的左臂伤到了筋骨已经抬不起来。呼吸间血迹便蔓延,云锦织就的银白色长袍被大片的血迹染得斑驳。
饶是盛怒之下的林鸢都已经看出了不对,她与江夺做了多年的对手也算是知己知彼,怎么说他都不会躲不开这一剑...林鸢侧目看向江夺,仔细打量着。
眼下的他极其狼狈,那一刀从他肩膀划至胸口,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前襟。江夺靠在摇摇欲坠的栏杆上,堪堪稳住身形。
果然人是装不出温柔的,尽管此刻狼狈不堪,但那双眼中熟悉的恨意与戾气此刻暴露无遗,他咽下喉中的血腥,声音无比嘶哑,“林鸢,有时候我更希望你真的死在了野城。”
这话倒是显得有些突兀,林鸢甩去剑上血,冷笑,“很失望吧?没能让你称心如意”
但她不想与他废话,抬手抽刀劈向江夺,她此刻只想知道君青芜的位置。
江夺闪身至灯架旁边,伸手劈开其上的蜡烛竟从下拔出一把利剑来。
江夺硬接下这一剑,兵刃相撞手被震得发麻,他咧嘴一笑,眸中恶意乍现带着压抑的疯狂,“多年前你还未入京,便在野城围剿三十二罗刹名声大噪,江湖人都称你为蜀中鹰隼,林鸢,什么是鹰隼?”江夺压下刀,俯身凑近了林鸢,一双漆黑的眼睛中好似有浓雾翻滚着,“那是高山上最自由的霸主。自打你入了京都,脖子上就被君青芜栓了个名为恩情的锁链,你这只鹰,什么时候自由过?”
嘲讽的话钻进耳朵,林鸢脸色不好看,手上用了些力气掀翻了江夺的刃。嗤笑着开口,“鹰犬与鹰隼,一字之差含义却大相径庭。你自甘堕落任由朝廷摆弄,为了争名夺利,连对你提携重用的恩人都不放过。江夺,你在京都过得可快活?”
江夺是杀了自己的恩人才得以坐上如今高位,这事儿满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利刃相撞在空中电光火石,江夺眸色阴沉的好似浸了寒潭水,冷津津的盯着林鸢。半晌他突然仰面笑出了声,不可自制的笑的弯了腰。
前尘往事不可追,谁不是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江夺往日里就是个疯的,今日受了伤整个人看着要更癫狂。前襟处被林鸢划出来的伤口沾了雨水洇出了大片血迹,污了白色的锦袍。
他那双平日极为冷漠戾气的眼睛此刻因着笑略微上勾,眸光流转着带着不常有的神采。他咳呛了几声,竟喷出一口鲜血来,血沫溅在脸颊上污了半张干净的脸颊。
在一片废墟之中,林鸢明明白白的看见了他的疯,却不能明白江夺究竟想要做什么,方才那伤筋动骨的一剑,更像是他自愿承受的。
“林鸢女侠近来睡的可还好?午夜梦回可有想起什么前尘往事?”
握着剑柄的手猛然一紧,林鸢提剑欺身而上,江夺仓皇招架,被势不可挡的力道逼入死角,背紧贴着残垣。
林鸢紧盯着江夺那双笑的狡黠的眼睛,剑锋抵在江夺的颈侧,寒声开口,“你知道些什么?”
江夺笑的勾人,轻咳时嘴角涌出大片血迹。他声音嘶哑极了,心中却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快活。
“林鸢,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中了蛊毒?”
此话一出,锋利的刃往前递了一寸,鲜血从江夺颈间划下。
林鸢视线放在江夺那双孤傲自负的眼睛上。
不知何时起,她便开始每日噩梦缠身不得安眠。梦中人与物尽管模糊,但她却仍记得也有这样一双孤高冷傲的眼睛。
眼波流转,林鸢素来沉稳绵长的气息竟也乱了一分。
“未入京都以前我见过你,对吗。”紧抿的唇动了动,林鸢蹙眉看着江夺。这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江夺看着她,眼睛里黑漆漆的像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藏着。
“一面之缘罢了。”
纵使有千言万语梗在喉中,此刻是半句也吐不出来了。
他转过头顺着被劈断的窗框,看着屋外的雨幕。不知道是不是胸口的伤沾了水,此刻才后知后觉刺痛的厉害。他轻咳了几声,鲜血从嘴角滑落。
京都的城门就像是一把刀,将他们的人生斩成两段。一段淹没在潇洒快意的江湖中,剩下一段任由它在京都中腐烂,谁也不能在这脏臭的泥潭中脱身。
江夺收回视线,低低的笑着。胸口的伤让他的笑断断续续。眼睛里是林鸢所看不懂的恨意。
“林鸢。你在京都一日,心中便痛苦一分。看你痛苦,我就高兴。”
“这么恨我。”林鸢却松开江夺。“为什么。”
摄政王倒了,江夺就是弃子一枚,无论今天是死是活,都要被北镇抚司所善后。
林鸢淡然一笑,轻轻开口“听说你的爱人也死在了野城围剿一战?”
天雷滚滚,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倾盆大雨惊雷落下。
阴沉的天色,照应在了江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
雷电闪过的瞬间直直照上了江夺的刀,其上反射的光极为刺目,林鸢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她心中暗道不好。
眨眼间刀风袭来,她几乎是靠直觉抽身而去,极速避让。
再抬眼,江夺已经拎刀冲过来,气势逼人,速度完全不像方才受了伤的人。
招招凌厉夹杂着恨意,没几来回俩人身上都添了新伤。
林鸢入京八年,他们便做了八年的死对头,大小战役不断,对方的一招一式再清楚不过,他们是旗鼓相当知己知彼的对手。
可林鸢不该提及已故的亡人。江夺那双眼睛里全是偏执,好似恨不得把林鸢千刀万剐。
江湖人都道江夺行事作风狠辣,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可林鸢从长公主那探过口风。
江夺的疯并非只是个形容词,而是从前在诏狱时被喂了噬心丹真真正正的发了疯病。
二人交锋时他力道之大让林鸢的手臂震得痛麻,虎口处被震裂了道口子,剑柄被流下的血浸的湿润触手一片滑腻,她将剑握的更紧。
重刃飞速砍下,林鸢横剑去挡,江夺用了十足十的力,这一刀直接砍透了盔甲落在肩膀上。
林鸢吃痛冷汗直流,为了卸力仓皇后退了几步,背后紧贴着墙壁。
江夺没打算放过她,那双眼睛里除了疯狂的恨意,更多了些别的情绪。
咽川剑卡着重刃,肩膀上的痛感让林鸢的手臂产生细碎的颤抖,她一惯能忍痛,此情此景她还分出神观察着江夺,那张沉静的眼睛注视着咫尺之间的人。
她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江夺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豫,那她便要抓住这个机会。
“江宫主的爱人惨死于野城,正是围剿十二罗刹那一夜。若她真是死于我的刀下,你恨我也实属应当。”
京都中许多人都猜测他的爱人是一位罗刹主,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恨林鸢?定是围剿三十二罗刹时,死于林鸢刀下的亡魂。
“江宫主处处与我作对,每每看着我便恨不得啖我肉饮我血。杀妻之仇的确不共戴天,但我很想知道——”林鸢片刻停顿,杏眼中带着几分挑衅的讽刺。
“您对着我这张与爱人颇有几分相似的脸,真的能狠下杀心吗?”
殿外雷声滚滚,江夺仿佛被其中一道劈中了一般,半边身子发麻。
这话犹如扎在心上的银针,彻骨疼痛。江夺一向阴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瞳孔微缩,冷然的看着林鸢,那眼神犹如附骨之疽让人脊背发冷。
“徐之风骨犹如高山仰雪,世间再难寻得。谈论她,你也配吗?!”
一声凌厉的呵斥,肩上的刃扎的更深,林鸢吃痛呼吸一滞。她趁着江夺心神不稳手上用尽全力掀开重刀,脱身而出,略至门口,冷笑着。
“不过是恶名昭著的十二罗刹,还有脸提风骨二字,当真无耻!”
江夺失手之后仍猛追不舍,可虽然势头很猛,刀法却颇有些杂乱无章,只怕是胸口的伤已经让他失血过多,无法掌控力道。
林鸢在他凌乱的刀法中找准空隙,长剑趁虚而入快如闪电的扎在江夺的右肩。穿透了血肉狠狠地钉在了他身后的红漆木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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