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问,这人刚从金字塔里爬出来吗?
指尖游走过医用布条,宁衍道:“这……”
那人也不再遮掩,索性直接问:“怎么,小哥,可以不用解开吗?”
宁衍平静地垂眸:“可以,只不过效果会差一点,你自己能接受就行。”
“那就这样吧。”
秒针滴答滴答走,宁衍不说话,没什么好说的。因着此人,他昨天晚上睡得很糟糕,此时看见他心情更不好,连最基本的跟顾客沟通两句他都放弃了。
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氛围蔓延在房间。
宁衍祈祷最好可以一直这样沉默下去,今天走了他就得撂担子出去避几天。他先给台阶下了还不行吗?
他自认为脾气不好,更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没精力去虚以委蛇。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然而那人却并不善罢甘休、似乎铁了心要拿二人之间这层窗户纸戳着玩。
“小哥?我有一件事想问,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问,怕冒犯。”
“不知道该不该问,别问就是最好的决定。”宁衍压着眉心,冷冷回堵道。
指尖轻覆在后颈两侧,打着圈轻轻揉。
那人听见,没恼怒,反倒轻笑两声:“小哥挺有个性啊?说话真犀利。”
“我只是想问问小哥这眼睛是天生的吗?”
手指移至后腰处,按压的力道不重,却都精准按入经脉穴位,揉、滚、推、压一顿下来,起促进血液循环作用。
“不是天生的,我妈生的。”
青年哂笑,正要说什么,薄唇刚启,突然浑身一僵,拧眉猛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手上动作当即停下。宁衍悻悻撒手,满怀关切地问:“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
语气柔和下来,面上却看不出半点歉意。
“是这痛吗?”说着,他还捏了一把。
第二次捏时力道比第一次还大,毕竟第一次是真不小心,第二次却不是。可后一次那人表情没变,连嘶声也没发出。叫宁衍有些失望。
“是这。”那人笑得阴恻恻,答话时颇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后腰偏右,腰肌上三寸,宁衍默默记下这个位置。
“抱歉了,我会注意点的。”
对面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谢谢了。”
太阳升得更高,几近正午,原本的暖阳现在烈上许多,洒了屋子半边橘黄。宁衍虽不愿多说,但架不住那人一茬接一茬地扯话题,他只能敷衍地有一搭没一搭应和,一通下来漫长的时间也消磨得差不多。
收拾好工具,宁衍准备做最后的推拿。青年揶揄:“小哥?想问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钟表差几分走慢一圈,微弱钟表嘀嗒声落在屋子里十分响亮,一个钟头临尾声。
宁衍准备做最后的推拿,淡淡说道:“萍水相逢,过客而已,没什么好问的。”
“欸,这话不对,”青年笑嘻嘻,“我倒以为我俩甚是有缘,以后会常见面的,不信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拒绝黄赌毒,不好意思,不赌。”
这话不是笑话,宁衍没有讲冷笑话的闲心。来的若是正常顾客他还会象征性照顾两句,不至于让顾客无聊,现在面对这人,便是连多聊几句的心都没有了。哪知这人却被逗乐了似的,自己在旁抽笑两声。
宁衍自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莫名其妙瞥他一眼,撂下这句话没再动嘴皮子。
随后任凭那人相劝半天,他也只以“一心不能二用”堵住那人的嘴,屹然风雨不动安如山。自顾自适当加大手上的劲,专心干活,好不敬业。
双手交叠摁上去,指腹手心传来微微摩挲的粗糙触感。绷带似乎是分开的、不是同时缠上去的,有些起了毛边,有些还很新。手指滑过起伏的、麻质的布料时,不禁产生点好奇心,想着隐秘的绷带下究竟裹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只是想想,仅此而已。
伴随叮叮叮吵闹的钟响,宁衍缓缓摘下手套,才堪堪开口:“一个钟到了,柜台支付。”
青年穿上外衣:“真不信我?啧啧,那行吧。”
套好外衣,他伸出一只手,宁衍看见了,但没反应。他便主动伸长胳膊,却抓宁衍的手,暗中使劲似的,握时很用力。宁衍的指骨被捏得生疼。
“常和,”他看着宁衍白色的眼睛,嘻嘻笑,“小哥,下次见。”
他话题转变得太突然,以至于那人走到楼下时,宁衍才反应过来。哦,原来他刚刚是在说自己的名字啊。
谁想知道。
好不易送走一位,下楼时空闲的几位技工和大爷大妈们扎着堆聊天,好端端一推拿店俨然成了情报站。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们都得在他们嘴里囫囵过一遍。
宁衍闲来无事,便霸占着曹冯啰的位置听个乐。曹冯啰为此骂了好几声孽徒,然后自个儿悻悻找了张矮凳坐下。
“我隔壁那个,就鞋厂的王姐他儿子。”
“就那个老大不小还没讨到老婆的那个?”
“是他是他,你说那小伙子长得也不赖,条件也还成,结果张罗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他一个不留全拒了,奇怪吧?”
“媳妇也没娶,三十好几的人了,天天宅家里啥也不干,就等着王姐养,前几天王姐托工友给她儿子送饭时,那工友敲了半天门不见人应,拿王姐给的钥匙一开门,你猜怎么滴?哎呀!被那工友瞅见和一男的在那互啃,我的娘咧,俩男的!”
“我说呢!怪不得!不嫌膈应啊?”
宁衍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正索然无味,一抬头,发现师父看着自己,便眨两下眼,低声道:“你瞅啥?”
“我记得你不是……?”师父用力眨一下眼。
“你没记错。”宁衍懒懒回答,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呵哟,可惜,可惜,看来我是抱不上孙子了。”曹冯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摇头道。
“你本来也抱不上,你有儿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懂啥?一天天净会给我添堵。”
宁衍翻个白眼,虽然他本来瞳孔也是白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转一下眼珠以示尊敬:“我看你宝刀未老,不如趁着没老掉牙自己生一个,需要牵红线随时找我帮忙。”说罢,宁衍勾唇角微笑。
“毛头小子,我问你,我自己怎么生?”
“不知道,或许你早睡早起、健康作息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就研究出自己生的技术了,再者,你可以领养一个。”
“那还算了,瞎操心,捡回来的这个就够我喝一壶,还再领养一个,忒,谁知道还是不是个小没良心的。”
宁衍似乎没察觉到这句话骂的是他一样,没事人模样,慢条斯理:“哦,对了。”
“记得给我开半个月的假。”
此话一出不亚于一声惊雷,要知道此前宁衍虽然来得晚,但虽迟必到,连旷工半天请假一天这种事都少见,今儿个却连请半个月。
“瓜皮娃你又要干……什么?你要请假?你要去干嘛?”
“最近有点倒霉。”
“不,大徒弟,惹咱笑?还信上命了?”曹冯啰皱眉,“中邪还是撞鬼了,要不要给请道士来啊。”
曹冯啰座下就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徒弟,其实大不大都无所谓,总归也没人想抢这个名号。关键他就爱一口一个大徒弟这么叫。
宁衍平静、慢悠悠喝口水:“请道士没用,碰到的鬼有点棘手,得给我搞点重武器。”
“不是,真撞鬼啊?你当我军火走私商?我上哪给你找重武器,”曹冯啰这么说着,突然神神秘秘凑过来,“大徒弟,你不如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依我看,这鬼若是要你的命,八成是眼神不太好,毕竟你命太烂,你给他指个命好的他自然不找你了,若是要你的财……那这鬼眼更瞎,你看看你这一穷二白兜比脸还干净的样子,这鬼得了失心疯才来劫你财,还有还有……额,他要劫你色,”
曹冯啰皱着眉思考一阵,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摊手道:“你干脆从了他吧。”
宁衍淡淡剜他一眼:“你话怎么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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