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断一条胳膊的裴嘉惊恐地看见自己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她怒道:“住手!”
这阳咒人伤昏了脑袋,竟将她选中!
阳咒人这时才看清他的灵线选中的竟是裴嘉。
他惨白的面容上浮现出震惊。他是快要死了,可不至于让这么多条灵线都选错人。
世间只有一种术法能做到如此,那便是幻术。
这狐面女,竟会幻术!
阳咒人自小被乾坤的法相宫的宫主亲自培养,法相宫集上清界天才占星师与命师,出过无数预言与谶言。
五十年前,宫主得一预言,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颗天柱星出现。
天柱星为超强的凶星,喜杀伐,主破坏,天生不受约束。宫主预言这颗超强凶星会摧毁上清界千年基业。天柱星这种超强凶星会毁掉的绝对不是某一方势力,而是整个上清界,会毁掉所有术法,让灵气不复存在。到时无数术师集结千年的成果也会化为泡影,宗门消失,世间一切重新变回混沌时。
那时上清界一致认为秦红之是这颗天柱星。秦红之奇卦术天下无双,偏偏想要毁坏地脉,正巧天柱星预言出,各大宗门因为预言都将秦红之视为死敌。
后秦红之身死,宫主才道预言中的天柱星为三术人。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世间所有术师均只可修一种术法,互相制衡,从无例外,这也是上清界平衡的关键。这是天地法则,他们一出生便知道的事实,如同日月星辰般的铁律。
宫主出过多个预言,有一个有些疏漏也正常。
但阳咒人自幼被宫主培养,他知道宫主不认为自己的预言有错,宫主道那颗天柱星会出现的,宫主无数次为自己的预言担忧。
宫主将阳咒人们送往各方势力拉拢人脉,但同时嘱咐他们,若遇到能修多种术法的人,一定要告知整个上清界。
天柱星来了!
阳咒人用力摔碎手中玉讯,他手中的玉讯被布下了特殊阵法,一旦摔碎,便可直接告知宫主。
“你想做什么?”那狐面女冷冷看着他。
阳咒人这才看见他方才摔碎的玉讯完好如初,他想再次捡起,却发现,地面出现了无数支一模一样的玉讯。
他一抓一个幻影,却始终无法抓到自己的玉讯。
最后在不甘与绝望中死去。
沈归荑以为这阳咒人想要摔碎玉讯通知裴家,她故意用幻术让他找不到自己的玉讯。
阳咒人已断气,被他下了等价咒术的裴嘉此刻也倒在了地上,还剩一最后口气。
沈归荑看着裴嘉惊恐挣扎的脸,蹲下身来,冷声道:“裴嘉,你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得罪过哪些人吗?当年那只白狐是谁打死的?”
当年那白狐一眼便是用灵力打死,不是裴嘉便是裴胥,风怀麟这个窝囊废明知如此,还敢对着凡人撒气,她一定会让风怀麟这个贱人死地更惨。
裴嘉捂着自己的心脏,睁大了眼睛,道:“你是风...怀麟的人?”
当年的确是她打死风怀麟的白狐,而他如今容貌前途尽毁,又曾爱慕谢双卿。风怀麟会来报复裴家也不稀奇,可风怀麟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修为如此高的狐面女?
裴嘉怒道:“裴家...不会放过你的。”
沈归荑遗憾地摇摇头,道:“错了。”
她猛地一凑近,声音徒然变得狠厉:“我是当年十四城的凡人!”
这是沈归荑此次复仇最不爽的地方,这些仙人压根想不到一个凡人会杀上界来,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在下界的行径有什么过错,凡人在他们眼里就像蝼蚁一般。
面具后的黑眸藏满了怒火,将裴嘉吓地一哆嗦。
裴嘉想过了所有上清界的仇敌,甚至怀疑过那个世家小姐,唯独没有想到是一位下界的凡人。
凡人,区区一个凡人,竟然上界来复仇了。
多么可笑。
竟是一个凡人将她杀死。
“你们当年在下界吸了多少凡人?十四城的防御阵如何被毁坏的?你们拿了我们供奉的玉石,还能让防御阵被毁?不仅如此,你们连一个警示都没有,只顾着自己逃跑,甚至拿别人当垫背!”
沈归荑冷冷看着濒死的裴嘉:“你放心,你只是开始,当年逍遥宗的五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当年被师父带着南下时,瞥见满天的术师为了自己逃命,故意毁坏堤坝,冲毁路面,只为拖住妖兽一会,这其中就有宋玄章这几个孽畜。
结果她到了上清界,倒发现这些术师是越过越好,前途一片光明。
哪有什么因果报应,这世间从来便是强盗法则,上清界这个偷走下界灵气,将下界凡人与妖族关在一起,然后还美其名约自己是仙界,吸引无数凡人来到这片天地。
渐渐地,下界越发枯死。
既然上天不管因果报应,那她就亲自来取。
裴嘉在惊恐与恼怒中被咒文爬满全身,她到死都没想到,竟是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凡人来报复裴家。
然而中了死咒的她此时只能睁着眼不甘地死去。
沈归荑将阳咒人胸口的留影石拿出。
这阳咒人还跟她玩心眼呢,留了个留影石偷偷将今日的场景记下。
她将自己前面用幻术的场景全部毁去,断断续续地只留下裴嘉说风怀麟名字的场景。
解决完阳咒人,她看向小黑那边的场景。
小黑只能说是勉强拖住七位灵术无相,一个都没杀死。
这个废物小黑,真让她失望。
沈归荑抬脚走进了小黑的灵场。
她刚刚发现自己与阳咒人的战斗中幻术境界似乎又有所提升,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试试了。
她将小黑灵场中的神识换成了自己的,展开了幻术第四层——幻域。
幻域与幻境不同,幻境中受到的伤害是假的,而在幻域中,受到的伤害是带着真实的,一旦在幻域中死去,那就真的死了。
而幻术师则在自己幻域中能够任意捏造假象,无所无能。
换句话说,幻术师就是幻域中的神。
沈归荑一开启幻域这些灵术无相便明显地察觉到不到,他们发现周围所有同伴都变成了狐面女。
灵术无相意识到这是幻术,眼见那些狐面你朝着自己攻来,他们只躲不攻。
然而,尖锐的剑锋却刺穿了他们的胸膛,他们这才意识到,真正的狐面女也混入其中。
灵术无相开始攻击狐面女,他们不像阳咒人那般性命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的性命互不想通。
狐面女已经杀了裴嘉与七位阳咒人,他们今日就算只有一个人活着,也得将狐面女带回去。
灵术无相掏开狐面女的心脏,却又发现那是自己的同伴。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灵术无相被对方杀死,只剩最后一个灵术无相时,他瞧见自己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他奋力针扎无果,只能砍下自己的手,最后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凝出一柄星月刺,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最后一位灵术无相倒地。
然而从始至终,沈归荑都没有挪动过脚步半分,这些灵术无相看到的真实狐面女要不就是幻象,要不就是自己的同伴。
她冷冷看着这些无相自相残杀,直至最后一个倒下。
沈归荑检查完这些无相的身上有无留影石和玉讯,最后将这些东西毁地差不多,只是她特意留下的那颗留影石。
最后,沈归荑让小黑将这些尸首送回裴府。
******
深夜,裴府的烛火还未熄灭。
裴家主裴壮正在吃着下人送来的丹药,这丹药是一老道所开,吃了可增进修为,延年益寿。
术师的修行修到最后看得是天赋,天赋不行的人不仅不会有进步,反而会退化,容颜和身躯也会跟着老去。
裴壮在灵术上天赋不高,他今年已经六十三岁了,也才堪堪踏入日盘境,这还是吃了老道给他开的丹药方子。
这方子中写明,要用十四岁以下童男童女的精血作为主料,再配上几味增气血的补药,便可帮助突破境界。
裴壮于是抓了几个刚上界的凡人孩童,这些孩童不仅没有能力反抗,在上清界也没有根基,不会有后顾之忧。
裴壮命人将他们关在秘室中,只给水不给饭,这是按照老道吩咐的,不能让这些凡人食五谷杂粮,这样他们的精血才能纯粹。
其中有些不过几日便饿死了,裴壮便命人在找些孩子。
如此不过一年,裴府的后院中已经堆满了孩童的尸体。
裴壮想着不如下次日月门开时,裴府直接派人下界装作宗门招收弟子,哄骗那些凡人上界,如此一来更加方便。免得他还得去人牙子那买人。
这些凡人实在死地太快了,裴壮心疼那些精血,还没放放干净,人便没了。
今夜 ,裴壮突发兴致想要去秘牢瞧瞧那些凡人。
其中有一位女孩饿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见到裴壮竟然丝毫没有怨气,反而不停地感谢裴壮将她从人牙子手中买下,裴壮听了之后十分满意,便命人多给这女孩一口水喝。
没曾想,那女孩只是装得乖巧,竟趁护卫取水猛地撕咬上裴壮的脖子,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撕扯着不放。
其余孩子见状也像疯了般扑过来,那一瞬间,小厮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秘牢中充斥着裴壮的惨叫声与孩童的发狠声,那些小孩被选入界,多多少少都有点修为,像狼一样不顾一切地攀咬着陪着裴壮,裴壮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致命的恐惧感。
直到护卫赶来将这些孩子拉开,裴壮才狼狈地被搀扶出牢房。
他大叫着:“处死他们!处死这些小畜生!竟敢袭击我。”
亏他好心给他们水喝。
裴壮被下人搀扶出秘牢时,还怒着,命人护卫将那些小孩活活打死。
直到忠叔送来这批小孩精血制成的丹药,裴壮用力地嚼着丹药,怒道:“下次挑选小心些,别选些这么个硬骨头,嚼都嚼不碎。”
忠叔一边点头一边道是,给裴壮讲今日如何将这群小孩处死。
裴壮这才解气了些,他想到裴嘉今日外出赴约,便问道:“嘉儿呢,可回来了?”
忠叔道:“还没呢,不过有无相卫跟着,小姐不会有事的。”
裴壮点点头:“那倒也是。”
他不屑地哼一声,道:“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给裴家下套。”
他这无相卫的修为在石月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不教训教训对方,还真以为裴家是好惹的。
一声尖锐的惨叫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裴壮的房里,跪在地上,道:“老爷,小姐,小姐.....”
裴壮一惊:“小姐如何了?”
小厮:“小姐没了!”
裴壮从床上爬起,一巴掌扇在小厮脸上,怒道:“混账东西,敢这么诅咒我儿!”
小厮被打地哆嗦,指着外头的院子道:“是真的....就在外头。”
裴壮急忙跑到院子里,见到外头场景,两眼一黑。
裴嘉和十四位无相卫的尸体整齐排列在院子中,小旁的丫鬟小厮吓得不敢说说话,裴夫人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裴壮跑去,大声哭道:“儿啊!”
他环顾四周,怒道:“是谁?!是谁?!谁敢伤我儿!”
小厮吓地跪在地上道:“不知……方才只听见有声响,便见...这。”
裴壮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方才令他信心十足的无相卫,此刻已变成一具具尸体。
七名阳咒人的心口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这血洞中还燃着灼灼日华,显然是被还阳剑伤的。
另外七名灵术无相死状诡异,面容扭曲,显然死前看到了不可置信之物。
不仅如此,裴嘉的一条手臂和还阳剑不翼而飞。
裴壮又惊又怒:“是谁?!”
裴府在石月城中树敌过多,此时细想起来,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他竟毫无头绪,可是又有谁能一夜之间将十四名无相卫一网打尽。
裴壮感到愤怒的同时又一阵后背发凉。
裴壮问道:“阿胥呢?”
一旁小厮低声道:“少爷..少爷在谢府。”
裴壮怒道:“叫他滚回来!自己妹妹都被人杀了,还有心情在外头!”
小厮怕被牵连,连忙赶去谢府叫回自家少爷。
裴壮愤怒道:“不管是谁?我都要将其找出,碎尸万段!!”
“忠叔。”裴壮又道,“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传信给宋家主。”
裴壮不用玉讯,一是因为对方身份高贵,二是用灵蝶传信方能让宋家感受出他对此次事情的重视。
忠叔道:“是。”
裴壮又道:“备好礼品,我过几日亲自前往圣都,面见宋家主。”
******
月光幽幽,沈归荑在解决完无相卫后便来到了一条河边。
她对着河面摘下了面具。
昏暗的河面中,倒映出一张嗜血的脸蛋。
少女眸色如墨,肤色惨白,又沾着点点血迹,杀意还未从她的脸上完全褪去。
她好似河中的一只恶鬼。
沈归荑捧起河水清洗了血迹,她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但都不是她自己的,她努力清洗着,最后换上一套干爽的衣物。
但她脸上的伤口还是十分显眼。
那阳咒人炸伤了她的脸,留下拇指大的伤口。
沈归荑最后趁着月色偷偷溜回梅峰。
温迎执事还在巡逻,她已经快和另外一位执事交接了,只要再撑一会,便可回去休息。
她走在云海道上,十分认真地查看这下方的动静。
此时,一个身影快速溜进来,掀起朵朵梅香。
温迎立马警觉了起来,但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鸟在梅树上飞过。梅山上灵植多,的确吸引鸟类。
但那只模样可爱的小鸟又迅速飞走不见了。
温迎笑了笑,心中默念着这小鸟可千万别吵醒熟睡的弟子们。
很快便到了和下一位凤执事交接的时候。
凤眠道:“昨夜可人出入梅峰?”
温迎笑道:“没有,只是时不时有几只小鸟,一切如常呀。”
温迎笑着拍了拍凤眠的胳膊,二人本就是同一学年拜入衡阳宗,现在又被安排到看管梅峰,老熟人了。
温迎道:“梅峰的安危现今可就在我们俩手上了。”
凤眠道:“互勉互勉,交给我们就放心吧。”
两人相视一眼,都被自己的话逗笑了。
而‘小鸟’沈归荑正掏出自己的弟子令牌,小心翼翼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天已快亮,其余三位舍友还在熟睡,她都能听到司鱼的呼噜声。
沈归荑在床上躺了一会弟子铃便响起来了,催促着梅兰双峰的弟子起床。
甲寅院中最先起的是月熔,她一向眠浅又十分努力,弟子铃一响便起了。
然后便是褚静苑和沈归荑,沈归荑和褚静苑正洗漱着,司鱼从房间中冲了出来。
“要迟到啦!”
司鱼一边喊着一边冲向洗漱的地方,这一冲就冲过头了,将水池旁的沈归荑一下子冲到了一旁的台子上。
褚静苑惊呼道:“归荑,你的脸。”
她们三人瞧见沈归荑脸上的伤口,还泛着鲜红的血。
司鱼这才看到沈归荑的脸被擦破了一块皮,她目瞪口呆,道:“我方才跑太快了,我..我。”
沈归荑承认,她方才是可躲过司鱼的冲击的,但是原谅拙劣的她能在一晚上干掉无相卫,却死活想不出来如何解释脸上的伤,毕竟那一瞧便是灵力炸开的。
所以她方才刻意没有躲过司鱼的冲撞,还故意多擦了一下脸。
沈归荑擦了擦脸上的血,笑嘻嘻道:“没事,我脸皮厚地很,这点小伤无事的。”
司鱼道:“那怎么行。天呐,我真是个鲁莽的人!”
一旁的褚静苑道:“应当是粗鲁啦。”
司鱼:“我真粗鲁!”
月熔从房里拿出一盒药膏,放在石桌上,道:“一日一次,七日便能好。”
褚静苑看见月熔的药膏眼睛都亮了,道:“颜坊的玉容膏!”
这玉容膏要二十块清玉石一盒,她平日想买都没钱买。
褚静苑察觉自己的目光太过炽烈,她又不好意道:“我那也有擦伤用的膏药,我去给你拿。”
沈归荑都快不好意思了,连忙说这只是小伤。
好在弟子铃再次响起,催促这弟子们赶紧去早课。沈归荑赶紧借口早课要迟到劝大家别关心她的伤口,感觉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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