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背上雕枪,雾里看花

杨睿站着,裴笙看他怪累的,裴笙接过小刀,反而招招手道:

“过来趴着,站那么高我看得累。”

杨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在裴笙以为他又要抗议时,他又默不作声在他身边坐下,往软榻上趴下。

杨睿身材高大,在软榻上只能算是半趴着,修长的小腿还悬在外面。

裴笙偏头,看着杨睿的样子,笑了出来。

杨睿偏头死死地盯着裴笙,脸色阴沉,等着他的解释。

裴笙站起身体,拍了拍杨睿:“进去点。”

杨睿隐忍地看着裴笙,将身体趴进去,让出一小片位置来。

裴笙在他身边坐下,从后面扒他的衣领。

“你做什么?”杨睿顿时脸色一变,身体一僵。

裴笙按住他的肩,淡淡道:“别动。”

杨睿按住裴笙的手,红过的眼睛闪着执着的光:

“裴笙!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裴笙感受到按住他的手臂在发抖,淡淡道:“你抖什么?”

“别顾左右而言他!”杨睿压低声音,语气更为激烈,“你是不是又在耍我?”

裴笙挑眉:“耍你做什么?我想要的,威胁你就能达到,用得着那么麻烦?”

杨睿气得手更抖了,虽然这是事实,但是裴笙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

“乖,别惹我生气。”

裴笙的声音有冷下来的趋势,毕竟他可是看在宠物快崩溃的份上这么有耐心,这耐心到底不是很足。

听到裴笙微冷的语气,杨睿有些发愣,他想到了杨家,想到了严海东,想到了曾经在裴笙这里受到的屈辱,忽然不想再质问了。

问又如何,他不过是裴笙的一颗棋子,一个玩具。

就算他失控,裴笙有的是办法报复他,让他看着自己家破人亡,看着自己亲人遭受凌辱,那下场自是痛苦百倍。

他已是刀俎上的鱼,又何必在挣扎?

就当是舍身饲魔,烂了他一人,至少杨家能活下来,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杨睿缓缓松开手,头趴下,不再看裴笙。

裴笙见杨睿心灰意冷,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弧度更深一些。

他只是将杨睿的衣衫半褪,露出一边肩背。

常年在太阳底下晒,杨睿都没有晒得太黑,只是健康的小麦色,真是难得。

见裴笙没继续脱下去,杨睿松了口气。

接着,他就觉得左边肩背一疼,是裴笙用刻刀划破了皮肤。

“裴笙,你在做什么?”

裴笙用白色的手帕擦去鲜血,回道:“你猜。”

见裴笙不想说,杨睿没追问下去,毕竟他已经不能反抗,只是不甘心:

“你还没告诉我。”

身后传来裴笙带了点冷哼的声音:“因为你总是闯祸。”

背上又是一疼,杨睿却并不在意,只是辩解道:“我没有。”

裴笙断断续续地下刀,语气不疾不徐:

“你太骄傲,太自以为是,以为一腔忠君赤诚,自己清清白白,站在正义这边,就没有任何把柄,不用惧怕任何事情。你以为皇帝被规矩束缚,尊祖宗法,受大臣掣肘,又需要你们安邦定国,就一定会为大局为重,即使不重用你们,也一定不会彻底抛弃你们。”

“我不是……我难道还不够忌惮你吗?我们杨家这些年退让得还不够吗?”

“你好好回忆一下,这些都是我制约你们之后的事了,”裴笙渐渐凑近,细心地雕琢着,“在没吃到严家的教训前,想想你是什么样子?那天如果你不是被我阻在这里,你会做什么?”

杨睿的脸色渐渐变了,裴笙的声音还在继续:“还有好几次,我搅黄你的事,你跟我置气,现在想想,那些事都是什么?”

杨睿的思绪被一些往事占据,背上的疼断断续续,就像回忆里的事一件又一件冒出,他渐渐将所有事情串在一起。

裴笙的声音还在响:

“我不在这一个月,你就又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严海东先约见你,才来刺杀我,你说我能不能找到你杨家和祁王余孽私通意图为祁王案翻案报复的证据?”

“裴笙,我们没有。”杨睿沉声道。

裴笙一边下刀,一边慢条斯理道:“怎么没有?严海东没约见你吗?严海东和祁王余孽当街刺杀我,为的私仇吗?不就因为我当年主持祁王案?他们不是要报复我,而是要报复圣上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向边关大将都投上了书信呢?别人是不知道了,但杨家一定是答应了吧?否则严海东为何非得找你一叙呢?你哥杨信又刚去边关,是不是正在为造反做准备呢?”

“你……”

杨睿的脸色白了下来,他往下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害怕。

他偏头去看裴笙,有些哀求地放软了语气:“裴笙,你知道的,我们没有,我也不知道他要刺杀你……”

“我不知道,”裴笙淡漠道,“我只听圣上的。”

“裴笙,求你,只要你想,你可以解决。”

裴笙不应,只是继续用刻刀在杨睿背上滑动着,鲜血已经将手帕染成白红相间的花。

杨睿见裴笙不应,心中越发慌乱,他小心翼翼道:“裴笙……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裴笙的眼神专注在他的背上,不看他祈求的眼睛:“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要找你们麻烦似的。”

“对不起,我说错了,求你救救杨家。”

杨睿想起身,却被裴笙按住:“别动。杨家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尽可以继续跟你们私藏的人联系,你知道我的,我就算知道也懒得查。”

杨睿不敢动,只好抬着微红的眼看着裴笙:“裴笙,你知道的,如果被查,那位不会放过我们的……”

裴笙没理他,因为他快完工了,他再次叮嘱道:“别乱动。”

杨睿只好按捺焦急的心情看着裴笙。同时,脑海里想了许多事。

裴笙一笔一画地将尾勾雕琢完,微微直起身,欣赏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柄长枪,细节具备,甚至能看到细细的缨穗。

他本是想刻点别的,比如一朵长尾花,但想到杨睿以后打战少不了脱衣服治伤,其他图案怕是不好解释,只能退而求其次。

“你先别动。”裴笙转身,到旁边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

杨睿却起身来,面对裴笙,他忽然跪在地上,朝裴笙叩首:“裴笙,我已知犯下大错,看在过去的份上,求你只罚我,高抬贵手放过杨家吧。”

裴笙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看着赤身伏在地上的青年将军,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前几周目杨睿是那么不可一世,璀璨热烈,唯独不懂皇权,不知死期将至。

现在的杨睿被他打压,竟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居然肯向他跪下祈求,这颗心依然火热,却也留下了许多阴霾。

到底是让杨家死在权谋里的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好呢,还是这个虽依然执着追问却在知道事态严重后懂得委曲求全的杨睿好呢?

“裴笙?”杨睿没听到裴笙的动静,抬起头来,裴笙才发现杨睿眼中有泪。

“杨睿该死,如此年纪依然不懂进退,可我父亲和几位兄长,一腔赤诚,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还有诸多侄子们,不谙世事,满腔报国之情,不该受此冤屈。求你,救他们。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再不忤逆你一丝一毫。”

裴笙袖袍下的手指一抖,他知道自己心软了,甚至还生出一丝歉疚来。

他竟把杨睿逼到这个地步了!

裴笙走了过去,弯腰将瓶中的药粉撒在杨睿还在渗血的背上。

杨睿默不作声,只是受伤的那边肩抖了一下。

撒好药,裴笙为杨睿小心提上衣服,才对杨睿伸出手来,和声道:

“好了,杨睿,起来吧。以后别跪了。不想杀人的人不必跪,想杀人的人跪了也没用。”

杨睿看着悬在面前的手,上面还有他刚才留下的青色手印,他鼻头一酸,眼中的泪滚了下来。

他轻握着裴笙的手,站了起来。

他沉默着,半晌又开口道:“那你是想杀人的人,还是不想杀人的人呢?”

“你觉得呢?”

杨睿想起过往种种,明明裴笙不着痕迹提点了他很多次,他却总是当裴笙是奸佞爪牙在威胁制约他,那些话一点也没听进去。

就算裴笙阻止了他牵扯到祁王一案中,他对裴笙也无太大感激,只当裴笙刁难自己,却刚好帮了他一回。

他在裴笙身边,知道了裴笙很多事,比如裴笙的情报网极其恐怖,知道很多他们以为裴笙不知道的秘密,但裴笙什么也没做。那时,他只以为裴笙在拿这些秘密威胁自己,却从不往深处想想。

裴笙当然可以让别人更恐惧他,让憎恨他的人死得更惨,但裴笙没有,他就当不知道,除非刺杀到了眼前,他就让那个阎四去处理。

杨睿自嘲地笑了笑,他怎么现在才去想这些事呢?

之前,他对裴笙有满腔的怨和憎,还有……不可控的迷恋,这种痴又在屈辱中化为了怨……

裴笙的所有行为,都被他视为别有深意,不是玩弄,就是阴谋。

反正裴笙是喜欢玩弄人心的,不是吗?他曾无数次这么对自己说。

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裴笙对他的保护,反正他已经被玩弄得那么惨了,裴笙还想怎样?

杨睿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裴笙说得一点也没错,他总是在闯祸啊。

他像是被打醒了一般,这才觉出裴笙的诸多纵容。

不然裴笙完全可以让他在绝境中感受绝望,然后认清一切。

不过那时,杨家究竟还留存多少,便是不可知了。

至于怀柔地让他认清一切?

杨睿明白,之前的自己,就算碰得头破血流,没人点醒,也是不会服输的。

说他坚毅也好,说他愚蠢也好,不都是一个东西吗?

裴笙见杨睿怔怔出神,兀自流泪,也不再询问,猜测着杨睿究竟是真的大彻大悟了,还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裴笙懒得猜,他把药瓶放下,重新坐下,往后一靠,眼睛一闭。

“收拾一下,回去吧,人我会放,事情会处理干净,以后你就不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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