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幽天指引的方向一直在不断变幻着,二人走走停停,来到南境武夫族最南边的九连山脉。

这九连山脉不远处有一座新城,名唤亡月城,沿着南境最大的河流漠洋河而建,里面住着的就是当年从赤望族迁徙而来的百姓。

赤望一族虽然沿海而居,但那东海却是无鱼之海。虽是无法以打渔为生,但他们的祖先并没有因此怨天尤人,而是加倍地努力耕耘土地,获取粮食。

这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开荒血液,所以纵然被迫离开故土,他们也能很快从新乡中寻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已习惯了栽乌桕种水稻的生活。

除了亡月二字,早已看不出他们当年的愤怒。

二人到了这亡月城后,手中的幽天倒是不再有反应了,反倒是盛载过幽天的那半边狱法盏开始泛起一些绿光。

人间传闻,这南境之南句余山上的涂氏一族有秘宝,可保其子孙万世其昌。

但到底是什么秘术,世人却是不曾见过的。

这句余山,便是这九连山脉中的其中一座。

无量天尊当年将方外洲划分给了九大氏族,剩下微小的氏族大多都依附着他们以求分得更好的资源。

但也有一些自认与大氏族信仰不同,自愿脱离其庇护而自立门户的。

句余山上的涂氏一族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硬气的来由便是某一代先祖偶然得到了一件仙器,并由此悟出了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秘术。

于是他们凭借着这两样东西脱离了武夫族的庇护,迁徙到了罕有人迹的句余山,自开山门,自立门户。

这起死回生的秘术并没有人亲眼见过,那仙器长成何样又有何妙用,世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年君止踏遍九族,却始终没有侵犯此地,更是让整个句余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此番狱法盏在此出现异象,说不定就与那句余山上所谓的仙器有关。

乐旬当下决定上这句余山探询一番。

涂氏一族向来避世,不与异族交流,这亡月城立城之前,句余山方圆百里也都是罕有人迹的。

亡月城在此建立之后,各式开荒耕耘,也尽量远离属于句余山的土地。

乐旬二人循着活人的气息,七弯八绕,总算找到了涂氏一族的家门。

那门坊不过三人多高,雕刻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两、、、两位公子,请回吧,回吧,我、、、我家,主人,不见,外客,还、、、还请不要,为难,小人。”一个身材矮小身穿苍色短打的家将见到来人似乎有些惊恐,语句结巴,目光躲闪。

“请……”乐旬走向前去,想要再争取一番,但被江彻拦住了。

“那便劳烦将此信交到尊主手中,我们在亡月城中的玲珑客栈静候佳音。”江彻将一个信封递与家将,目光悄然打量着。

“好、、、好吧。小人,尽、、、尽力一试。”那家将咬着嘴唇,擦了擦手,将信封接了过去。

乐旬虽然不知江彻在作何打算,但当下还是选择相信他。

亡月城,玲珑客栈。

客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几分热闹。

乐旬还从未住过客栈,而人间的食物算来也有一千年未曾吃过了。

伙计的殷勤笑脸,食客的推杯换盏,还有垂髫小儿绕着桌子的喧闹。

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他有一刻想起了幼时的自己。

“你想试试这里的饭菜么?”江彻打断了他的走神。

“好。”

乐旬脱口而出的好,让江彻微微怔了一下。

他们坐在靠近门边被擦拭得油光发亮的桌旁,江彻熟练地点着各种菜式。

小厮最先给他们送来了一碟青团子。

现割的浆麦草,仔细捣出汁,加入磨得极为细腻的糯米粉,拌匀揉和,搓出一个个小碧绿小团子,嵌入甜滋滋的蜜馅,上锅蒸熟。

油绿如玉,糯韧绵软,清香扑鼻。

乐旬便是盯得出神了,正欲将那青团子送入口中,却听得耳边传来一阵私语。

“你们都去看了么?城主张贴布告,说神民族那位免去了咱们今年乌桕子上供了。这下大家伙都可以把力气放在种粮食上。若是风调雨顺,想必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毕竟那个人已被天道所诛,他也该有所收敛了。”

“也是没想到,他还能坐得住那个位置。”

“依我看,也坐不了多久了。那个人虽不在了,但世人与他的血海深仇却不可能一笔勾销。”

“你说得对,不过咱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日子,也不想再去讨什么血债了。反正,故土早已没有了。”

“我也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往后水稻一年能割三茬呢。也许神民族那位贵人也没那么可怕。”

“得了吧,你还替那恶魔说话。当年先祖被迫离开故土,亲人离散,九死一生都忘记了?当时活人祭选人至此,要不是好汉自荐入伍,说不定死的人就是你我。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就是,叛徒,数典忘祖!”

“你不也是!”

“还有你!”

那声声虚张声势的声讨中,不再是饱含恨意。

世人似乎总是健忘的,连同对君止的怨恨,也在他死后,开始慢慢消散了。

乐旬放下了筷子,转身看着江彻。

江彻正在专心吃着,似乎没有留意到周围的话语。

等到他将桌上的青团子吃得干干净净后,方才慢悠悠开口说道:“涂氏似乎有些问题。”

“此话怎讲?”乐旬一直在旁边等着,回问中没有带上任何情绪。

“涂氏一族生性清高,向来不屑于与外族交流。但今日所见家将胆小畏缩,似有什么可怕之事。”

“你是说涂氏一门出了意外?”

“意外与否,明日便知。”

江彻在那封信里,故意提及了狱法盏。

二人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接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被人一脚踹到了客栈之内,二人高的门框被卸了下来,哐当一下砸在了乐旬的脚下。

那男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白净俊美得有些不真实,身上散发着杂乱的香脂味,四周的食客哂笑着围上来看热闹。

掌柜眼皮也不曾抬起,仍是一脸认真地敲着算盘,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很快一个穿着紫色劲装背着大刀的彪形大汉便出现了。

“焦安世,适可而止吧。”彪形大汉利落将大刀按在那青衫男子的脖颈之上,脸上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

焦安世的脖颈苍白如纸,被大刀按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竟敢当街杀人,真是胆大妄为!

乐旬眉头一皱,刚想起身,却被江彻按住了,示意他仔细看着那个叫焦安世的青衫男子。

“李悼衣,你真的敢杀我么?杀了我,涂柳依会放过你么?”焦安世并不忌惮那把大刀,神态自若地说道。

焦安世出声的同时,四下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特别,像玉石相击般清脆,又像鱼跃入海般熨帖。

乐旬第一次听见如此特别的声音。

“别太得意,也别有下次。”

听到涂柳依这个名字,李悼衣似乎回过神来了,敛去了双目的凶狠,恨恨地收回手中的大刀,转身出了客栈。

那掌柜的见李悼衣已走,终于有了反应,笑嘻嘻地提上一壶热酒,径直来到了乐旬二人的桌前。

“二位贵客,抱歉抱歉。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扰了二位的雅兴。今日酒水饭菜便是算在小人头上,聊表歉意。”

说罢,便示意小厮将那门框收拾干净。

焦安世好似无事发生一般,起身理了理身上褶皱的衣衫,坐到一旁的桌上,自斟自饮起来。

围观的人倒是纷纷转移到了他的桌前,调笑起他来。

“焦公子,这回又被逮着了?真不幸运。”

“哎,焦公子,那涂柳依真容当真是鹤发鸡皮,蓬头历齿?”

“那可不一定。听说涂家有秘术,可以长生不老,返老还童更不在话下。”

“吹牛吧你。”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那焦安世似乎没听见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大家伙并不意外焦安世的反应,又调笑了几句,很快又各自散去了。

涂柳依。

好熟悉的名字。

乐旬似乎在何处听过。

不过眼下让他更感兴趣的是,那焦安世脖颈之上那条快速消失了的血痕。

乐旬暗中探过焦安世的身体,他身上没有魂魄,按理说,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瞒过天道,助他偷生于人间?

这焦安世又是何人,能让那人花费这般心思?

乐旬心中刚生出疑惑,江彻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掌柜的,这焦公子是何人?”

江彻说罢,往那桌子上放了一把金瓜子,乐旬瞥见这一幕,眉头皱了一下。

那掌柜会心一笑,扯过衣角将那金瓜子纳入怀中,顺势拉过旁桌的椅子,坐了下来。

“要说这焦公子是何人来自何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句余山上那涂柳依的相好。”

说到相好二字,掌柜特意压低了声音。

“涂柳依知道吧?就是那涂家的家主,很是钟情这个焦公子。可惜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听说那涂柳依已是耄耋之年了,焦公子这般风流倜傥,怎肯屈就?这几年,就时常看到这焦公子下山来寻花问柳。也不知道被那李悼衣打过多少回了。我们早就习惯了。今天这算是小打小闹了,反正涂家的人会来赔钱的。我们就权当看戏了。”

“这焦安世既然对那家主无意,为何不讲清楚,断了这份情缘?”

“什么情缘,分明就是孽缘。你们外乡人有所不知,这涂家的人都有病。涂柳依更是疯癫,怎会放过他?要怪就怪焦公子生的那副好看面貌了。”

“如此强抢强占,就没有人管么?”

“这九连山脉虽然是南境武夫族的地界,但是这句余山向来是不归属于他们。何况焦安世又不是武夫族之人,何必多管闲事?我们亡月城更不用说了,建城不过十年,城主连自己都没站稳,更管不到人家头上了。”

“那天地之大,他为何不逃?”

“逃?异想天开。这涂家主身怀奇异秘术,手段狠辣,她看上的人,怎可能逃得脱手?”

“此话怎讲?”

“十年前我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有人亲眼看到这焦公子倒在了九连山那边的漠洋河畔,身上的肉都腐烂得差不多了,脸皮也没了,只剩下一口气。听说是句余山将他带了回去,治好了他,才有了他如今的天人姿貌。世人传闻,这焦安世离开这九连山就会死的呢。不过也奇怪,都十年了,我们都见老了,这焦公子却是风采依旧,未曾有丝毫改变啊。”

“既是血肉模糊无脸无皮,又怎知他就是焦安世呢?”

“是声音,他---”掌柜正讲得眉飞色舞,那焦安世却叭嗒一下放下酒杯,板着身子从他们身旁经过,出门去了。

掌柜的话也戛然而止。

因为声音?

在乐旬看来,这太牵强了。

乐旬暗中分了一丝灵力跟上了焦安世。

客栈里的嘈杂也焦安世离开后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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