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不说话，漂亮的眼睛中满是嘲讽，江狸突然有些不服气。

“真的！”他理直气壮地回看过去，不再取消程序的错误输出。

在这种情况下与宁非对视是一种挑战。他的耳垂逐渐染上鲜红，心跳在鬼手的威胁下本就杂乱，这一放纵，顿时声音大到旁人也能听见。那双深色瞳孔一错不错地追随对方，简直像是望着属于自己的宝物。

厉鬼从这张脸上只能看见四个大字：真的喜欢。

怎么可能？

宁非试着将“江狸喜欢自己”这句话塞到上一世的故事中，却怎么样都违和得不行。

见他沉默，青年乘胜追击，“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你死的那天，我为你缝尸入殓，又把弑水剑立在一旁。我若真是贪图你的灵根什么的，你都死了，我又何必假惺惺地做这些？”

没错，确实和上一回得到的信息不同。

白寻真那时说什么？

哦，对了。

宁非从记忆深处翻找出当时的情景。

她说：宁师兄，我找到你时你的灵根已经被挖、丹田破碎、尸身千疮百孔，掌门送你的弑水剑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说：不知是不是你修为消散的缘故，你的魂体没有灵智无法沟通。我只能先斩后奏，用早年我得到的一部秘法救你…

她说：它似乎来自外境的某个宗门。我不知道运转它会有什么后果，但只要能救你，我心甘情愿。

她说：师兄，等你回来，我们一定要去看南摇花海！

当宁非的一点灵光从混沌中醒来，他只看见了录有这段话的传音符，还有一具在他身前坐化的女性骸骨。

没错，他被复活了，以白寻真的性命为代价。

复活后的他不再是天之骄子，修为只有筑基前期——这来自白寻真。由于身体损毁严重，天赋变得平平无奇，心智更是不全。若不是他情况特殊，能够以人身修鬼气，想要杀掉江狸…恐怕还要数十年。

回忆到此为止。

“这样看来…你确实喜欢我，”那只冰冷的手稍稍卸力，转而搭在江狸的后颈。

B-4086小鸡啄米式点头。

他心中无比希望这关快点过去——再不把该死的模块修好，自己就要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见此，宁非骤然将脸凑近，迫使江狸的视野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确认那双眼睛完全被自己的倒影占领后，他启唇，语调暧昧：“既然这样，无论我要你为我做什么，你是不是都愿意？”

魂体冰冷的气息轻轻蹭着江狸脸侧。一下又一下，若即若离的挑逗，似是而非的撩拨。

太近了…人类都这么没有边界感？

江狸这样腹诽着，却忽略了自己的眼神多么专注，宛若凝视失而复得的爱侣。

“是。无论什么，我都愿意。”

“哪怕是为我而死？”

“哪怕是为你而死。”

“哈，”宁非倏地轻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像是忽然失去了兴趣，神情百无聊赖，“我记得，第一个说要为我而死的人也是如此真挚。但后来我发现，她只是为了把我拉入棋局，用死亡做买下我一切的筹码。”

“可我不是！”

江狸不再维持半跪的姿势，他站起身，捂着剧烈跳动的心，情真意切。

“若我别有用心，又怎么会来这里？明明已经蠢到亲手杀害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亡羊补牢，徒做无用功？”

亡羊补牢…

宁非眯起眼，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关窍。

若他没有逆转时间，若上一回的江狸也曾在回魂夜找过他，怕只能见到一只没有意识的厉鬼吧？即便今日极为特殊，自己的实力会大大提升，早就结丹的江狸应该也能轻松解决。

所以，是他放过了当时灵智全无的自己，又将周边鬼气遮掩，这才没让其他路过修士发现自己的存在？

不知道B-4086这一变量的宁非有些迷茫，只好尽可能将记忆与现在安排得自恰。

他又陷入回忆。

虽然有江狸为他遮掩，没过多久他还是被白寻真找到，因此有了后续的故事。

那时他骤然复活，却连救命恩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来得及看到她的尸骨。

宁非永远记得那一幕，不敢忘却。就算后来接触到更多事实，他也无法去恨那人——

秘法确实能够以命换命，使死者复生，但更重要的却是将他的身体转化为容器，容纳他人灵魂。

施术人绑定秘法，撒下鱼饵，咬钩者献祭性命，换来所爱者返生。殊不知他们虽然复活，却生为施术人傀儡，死做其备用躯壳。更将再无来世，只能永远困在这具身体中。

而白寻真不是什么悲情的咬钩者，她知道秘法作用。她本就是外境人士，要做的是搅乱自心山，图谋的是云辽境资源，就连献祭也只是为了一个寿元将尽的本家长老。

至于宁非？他只是一个刚刚好出现的容器。

恩仇相抵，留下的只有落寞。

厉鬼抬起手，将掌心覆盖在江狸捂着胸口的手上，感受其下杂乱无章的跳动。眼神似重燃烈火，势要烧尽一切。

多惊喜？他原以为故事早就结束，再多悲凉再多愤怒都已无用。没想到重走一遭，还会有新的发现。

江狸没有盗取灵根，更没有把他的身体弄的千疮百孔，致使他复生后天赋平庸，修为难以寸进。他没有做，那会是谁呢？白寻真？当年的故事还有未解的谜题，对吗？

在江狸不知道的时候，眼前人已经脑补出了无数阴谋，跃跃欲试了。

这么想着，宁非温和地把手放下，为江狸拍了拍凌乱的外袍，“好啊，我可以相信你。”

“不过要我证明？”江狸偏头，静静看着他为自己整理。

好熟悉，好像在数据库里见过这种对话…

宁非抬头瞥他，眼尾像一把小钩子，在江狸的脊背处划过，“暂时不用。只要你留着这条性命，有的是机会证明。”

“哦，”江狸揉揉滚烫的耳垂，悄悄清理情感模块。

他在心里感慨：眼前这个人嘴上一套手上一套。说得挺好听，“不用证明”，那倒是把手从他身体里挪走啊？

再这样小鹿乱跳，不出几年就要把心脏跳早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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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为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