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小小的他坐在桌子上吃着充斥了化学添加剂味道的糖,明明周围的气氛很热闹,人们说说笑笑,推杯换盏,但是他心里却一点甜也感觉不到,反而生出了疑惑。
那些婚礼现场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浪漫,甚至从心底里觉得害怕和抵触,还有些厌恶。屋顶装饰的白纱像一条条灵堂上飘荡着的,不吉利的白绫,新人身上的婚服也像极了葬服,整个新婚宴会看似热闹,其实似乎……冷得可怕,甚至没有他跟着爸妈回老家参加的葬礼有温度,好歹在葬礼上,人们的感情是真实的。
他看不到这些人真正的表情,他感到害怕。所以小时候的尹煜佑是有些抵触长大的,他不想变成可怕又无聊的大人。
不过撇开婚礼这个问题,葬礼为什么一定得悲伤和哭泣,这个他倒是没有想过。他恍然,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被固有的观念俗成规束,长成了当初打从心底里感到害怕的样子。
还是灿灿打破了他最外层结成的,尚不结实的虚壳,让他躲在木乃伊壳子里的这个真正自己,得以呼吸到了一角新鲜空气,使得他心脏涌动,血液开始流动,真正地活过来了。
就趁他,还有天真的时候。
天真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值得收藏起来的宝物,哪怕不拿出来用,也要把它封进心底里安全的地方好好珍藏,这样老了,看到世界才会真心地笑。
天真是一个人的生命活过来的,珍贵的源泉嫩芽,没有天真,人就是无趣也了无生机的傀儡木偶,是灵魂在普化的肉壳子里逐渐腐烂的行尸走肉,怜惜了一个可贵的灵魂在其中,白白被浪费。
曾经的我们拥有天真,即使世界多舛,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成长武装起来,也要记得:封藏天真,而不是直接把它丢掉,有天真在,你的灵魂才会真正地快乐。
也就是,藏住心里的那个孩子。假如一个人没有天真这个核心,灵魂也就没有被激活,死水般的灵魂当然无法感受世界,获得快乐,要是一个人没有了七情六欲,生活何其死木枯乏?我们还可以快乐,因为还有天真,哪怕它微如蚁末。
“我希望在葬礼上的每个人都快快乐乐的,哪怕是送别亲朋好友,也要笑着送他们走。因为葬礼大概是去世的人唯一能接收到世间笑容的时候了,如果那个时候都绷着脸,死亡的人会难过,也会遗憾吧?”
“当然这只是也许。”
“不过难道他(她)要去另一个世界了,都不欢乐地送别一下,而是要自私地用泪水试图拖住他(她)的心吗?人类怎么会这么自私?”
“如果送别的时候像宴会一样快乐,那么悄悄参加了这场宴会的逝者也一定会怀揣着这份快乐去到下一个位面,因为这是他(她)在这个世界能得到的最后的记忆了,也是人们送他(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礼物不应该包含着祝福和喜悦的心情吗?哪有伤心的礼物,即使它代表着分别。”
“我觉得,对于即将彻底离开这边的人,我们要送给他的是快乐和祝福,而不是难过的泪水。快乐可以养育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灵魂,快乐可以滋养它(他)(她)很久很久,快乐可以把人养成美丽的,堪比鲜花般璀睿美丽的模样,但是悲伤就像毒|品,可以慢慢而漫漫地摧毁掉一个人,甚至腐蚀其灵魂。”
尹煜佑微微张着嘴巴,因为灿灿的这番话惊讶得呆住了,他心里像被海浪刚刚洗过,从干旱得轻微裂开到变得稍微滋润了一些。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因为逝者已逝,所以大家都强硬而自然以为然地把自己的情绪追加在逝者身上,怪不得灿灿说人类自私,原来人类的本质就是自私,无私和善良真的是稀有的珍宝。
情绪来如山倒,参加追悼的谁也没有考虑到逝者本人的心情。如果他(她)不喜欢悲伤,那这就是他(她)离开这边之前被迫迎接的最后一场灾难,也许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说不定。
这或许会导致那个人因为情绪崩溃而灵魂变得脆弱之后消散,众人的情绪反而有可能会害了他(她)。莫说乐观的灵魂会如此,本来就悲观和生前充斥着苦难的灵魂亦是如此,甚至它会消散得更快。
灿灿说得对,快乐养人,悲伤毁人。
如果你是笑着送别,那于被送别的人而言这就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但你若是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别,对于被送别的人来说,这或许会成为一场他(她)无以承受的灾难。
尹煜佑小小地喘息一声,原来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相当自私了啊!原来他也已经这么糟糕了,却没有怎么发觉,还自知尚足,伤害灵于无形之中却毫不自知。
实在自私,确实愚蠢!
他低下头,灿灿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和自责,在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进行别扭的安慰,“当然,我不喜欢黑色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比较私人了。”
尹煜佑闻言果然抬起头,褐色的眼睛里悲伤的颜色已经看不见,转而满是疑惑。灿灿露出一些苦笑,但是他的笑容却并不含着悲伤,而是充斥着幸福作为底蕴的无奈,“我的爷爷喜欢穿黑色衣服,他是个很严厉的人,小时候我每次犯错都是爷爷亲自下场教训的。”
“他执着黑色的家法,穿着黑色的衣服,满脸严肃,像是一尊不讲人情,不知冷暖的死神,每次都打得我痛到不停地喊叫,但是这样也要到打够了才会停手。不过爷爷打我的时候,从来都是哭着的,他的脸色不会狰狞、呲牙。”
尹煜佑挑了挑眉,原来看起来这么乖的灿灿小时候也挨过揍?果然挨打是大部分人共同的童年回忆吗,天使也不能避免。
而且听灿灿的口气,他的家庭对他的教育显然比寻常人家要更严厉,因为他现在的神色里除了无奈之外,分明就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叛逆。那眼睑挑起来分外坚强,里面有年少的桀骜和破尘的不羁,蓝色好似破碎的玻璃,打破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其下是蓝色的晴空之中展开了肉眼不足察的洁白羽翼,这羽翼真实而丰美,足够带他飞翔。
金丝雀叛逆这事确实比一般鸟儿更有观赏价值。
尹煜佑有些好奇了,貌美又知识渊博的灿灿会来帝盛,该不会是什么狗血的少爷因为受不了家族死板沉疴的束缚,所以任性出逃的剧本吧?
因为看灿灿平时的一举一动和他那个账号的内容量以及丰富程度,还有他在与人聊天时候的种种表现,不难猜出来他的教养很好,而且是被人重点培养过的。
就拿灿灿无团队,全靠自己制作的专业科普账号来看,里面的不少知识是在搜索引擎上找不到的,只有相关的书籍和去当地实际考察探访才能得到。
他不想探寻别人的**,不过灿灿确实是个谜点重重的人,但是,只要他自己喜欢,而且现在生活得还可以,他就没资格多问。
“看不出来啊,你身上秘密还挺多的,不过你会抵触黑色这个我倒是猜过,毕竟你本身就长得五颜六色的,像彩虹底下生出来的精灵!”
尹煜佑说着还故意撑大眼睛,眨了眨逗灿灿玩儿,灿灿没憋住笑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忍着笑意,说道:“和你说话果然很有趣,不过对于黑色我不害怕,就是单纯的讨厌,或者可以说我是觉得它不吉利才不喜欢。”
“所以说抵触这个颜色其实不太对,不然也不会天天穿着黑衣服我还能这么开心地笑出来了。”
“那你有什么颜色是比较喜欢的?”尹煜佑好奇地问。
灿灿一只手撑着身后的草地,他伸出另一只手,对准了树冠外的星空,看样子是想要感受它。看着这片绝美星空的时候,他的双眼变得更亮了一些,似乎是群星的光芒照进了眼珠里,那对眼珠便美得宛如两条淡蓝色的星河,而他恰恰就是星空,或者说是天神的骄子。
“我喜欢浅浅的暖色和晴空的蓝色,恰好,我的眼睛就是蓝色的,所以我很喜欢自己的眼睛。至于喜欢,暖色看起来让我觉得温暖又不炙烤得人难受,就像微风,就像春天,而晴空代表了自由。”
尹煜佑笑着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猜灿灿一定喜欢柳树刚抽芽的春天,“巧了,我也喜欢浅一些的颜色,不过我的话,冷色暖色都能接受,黑白色的衣服也爱穿。白的干净又简单,黑色耐脏,不怕画画的时候把颜料染上去。”
灿灿把试图抓住星河的手放了下来,跟另一只一同撑在背后,两条腿依旧盘着,微风从他的发间吹过去,他带着波浪卷的头发飘动着,像层层叠叠的金色麦浪,美不胜收,“没来这里之前,我也是,穿白色的衣服比较多,尤其是白衬衫和黑裤子这种搭配,因为那是我的校服!”
他说着笑了,笑声变得活泼,像是有音符在他的嗓子里和脑海中以及心间调皮地跳动,让他感觉到了快乐,“小时候的校服一直是黑白的配色,时间一长穿习惯了,平时穿衣服基本上就都是白衬衫和黑裤子,换颜色也是换浅色的衬衫和裤子,一般没有别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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