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简单的快乐

几天后,这天晚上赵繁声和年榕吃饭正吃到一半,屋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小孩的哭喊声,喊着“赵叔叔”“年哥哥”,声音很是耳熟,而且村里会这样叫他们俩的人就那么一个,他们一下子就认出是冯小筑。

冯小筑哭着说自己奶奶晕倒了,他没有可以寻求帮助的人,只能来找找他们。

赵繁声开着摩托车去周家找周二哥借了汽车,然后把冯奶奶抬到车的后座上,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一路上冯小筑一直在哭,趴在昏睡的奶奶身上喊“奶奶别死”,赵繁声听得揪心,只得加快了速度。

年榕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懂,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突然沉睡不醒,更不明白“死”这个词汇背后的沉重含义。可他看冯小筑哭得伤心,也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只能闭着嘴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在医院的等待中,医生终于给出了诊断结果。冯奶奶并没有大碍,只是因为过度劳累,导致心脏供血功能下降,进而引发脑部缺血、缺氧,诱发了晕倒现象。

听到这个消息,赵繁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冯小筑却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呜,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说我想要一个新书包,奶奶就每天没日没夜地纳鞋底,想要赚钱给我买书包,都怪我,都怪我。”冯小筑边哭边自责,声音在空旷的医院走廊里回荡。

医院的走廊有些清冷,只有冯小筑的哭声在断断续续地响着。赵繁声静静地等着,直到冯小筑的哭声渐渐减弱,才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奶奶是因为爱你,才愿意为你付出。”

年榕也走过来,坐在冯小筑身边,笨拙地安慰道:“是啊,不是你的错,奶奶不会怪你的,你不要再伤心了。”

冯奶奶的晕倒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考虑到老人的身体脆弱,赵繁声还是想让她在医院多住几天,以确保身体完全恢复。

然而,冯小筑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赵叔叔,我家没钱。”

赵繁声的手掌放到冯小筑头上,揉了揉,声音让人安心:“不用担心钱的事。”

他以前听李青月说过,她生他的那天,赵国群在外面工作,没能及时送她去医院,是冯奶奶帮她接生的。

就当是报答冯奶奶自己当初帮了李青月一把,救了自己的一条命吧。

当晚两人先把冯小筑送回了家才回家,等他们回去时天已经很晚了,夜里两人躺在床上,默契地都没有睡着,因为今天所经历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令人心绪难平。

赵繁声前两天已经给房里安上了空调,因此现在躺在冷气房里很是舒适,没有了贴在一起很热的理由,年榕越发地喜欢睡觉的时候和他挨在一起,两人一定要皮肤有触碰他才安心。

赵繁声脑海想了很多关于冯奶奶的事,睡意渐渐袭来,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年榕的手里被把玩,有些痒,但他没收回去,只声音有些沙哑道:“睡了。”

年榕的手停止动作了,却没有睡,他问:“哥哥,什么是死呢?”

今天他听到冯小筑一直让奶奶不要死,他之前还没来找哥哥的时候,也总听到他身边的人说他的爸爸妈妈死了,死到底是什么呢?明明张律师告诉他,他的爸爸妈妈只是睡着了呀。

“死就是……”赵繁声的话语在喉间停滞了片刻,他的思绪飘向了那段沉重的记忆,关于李青月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头发一缕缕地掉落,身体日渐消瘦,直至变得皮包骨,脸颊深陷。他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直至完全熄灭。

那种无力感,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生命逐渐流逝却无法挽回的感觉,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赵繁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异样,继续说道:“死,就是一个人安静地睡着,却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他们不会说话,不会吃饭,不会走路,什么也做不了。”

赵繁声的声音很平静,年榕却莫名读出一种凄凉的味道,他握紧了赵繁声手,说:“哥哥,我不要你死。”

他不想看到哥哥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一个人的生与死哪是自己能决定的,赵繁声觉得年榕异想天开,但还是向他保证:“嗯,不死。”

他和年榕才重聚不久,他们还有很多事情没做,那五年来的空缺还没有补上,他不会轻易死的。

第二天下工后,赵繁声没有先回家,他给年榕打了电话说自己晚点回去后就先去了医院。病房里熙熙攘攘,六张病床都已住满,加上一些家属的陪伴,使得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更加热闹。

赵繁声走进病房时,意外地发现冯小筑正坐在冯奶奶病床旁的小板凳上,专心致志地写着作业。村里到镇上的路那么远,冯小筑有一条腿还是坏的,也不知道他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赵繁声把买的盒饭放到一老一小面前让他们吃饭,冯小筑很是感激。而冯奶奶脑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此刻正处于混沌状态,对赵繁声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不言不语,冯小筑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哄得奶奶吃下了饭。

在病房里坐了会儿后,赵繁声带着冯小筑一起回村。

冯小筑站在摩托车前等着赵繁声戴头盔时,赵繁声问他:“你怎么过来的?”

冯小筑因为前一天哭得太狠了,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此刻回答赵繁声的问题脸上的神色也是恹恹的:“我坐林伯伯的牛车来的。”

“后面几天你别来了,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奶奶。”

冯小筑摇头:“我不放心我奶奶。”

这小孩,这么大一丁点,还怪懂事的。

赵繁声轻轻瞟了一眼冯小筑身后背着的书包,那是一个已经略显陈旧的军绿色书包。多年的使用使得书包的颜色已经有些发白,书包鼓鼓囊囊的,边角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崩线了。

从书包的缝隙中,可以窥见里面课本的一角。这书包仿佛已经不堪重负,稍微多看几眼,都让人觉得它随时可能散架。难怪冯小筑会提到想要换一个新的书包。

跨坐上摩托车,赵繁声对冯小筑招手:“上车。”

冯小筑曾目睹赵繁声开摩托车飞驰而过的风采,速度非常之快,因此上车前他还挺胆颤心惊的,但是当自己真的坐上赵繁声的摩托车时,他却意外地发现摩托车开得异常平稳,他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

一定是赵叔叔顾虑到他,所以才把速度放慢的。冯小筑看着面前赵繁声高大的背影,觉得赵叔叔对他真好。

接下来,惊喜的事情发生了。赵繁声开了几步路后,把车停在了批发市场外面,冯小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卖学习用品的文具店。

“看中哪个了?”

冯小筑看着满墙花花绿绿的书包,有些不敢置信,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

这是什么意思?赵叔叔要给他买书包吗?

冯小筑不敢相信地抬头去看赵繁声,赵繁声正打量着这满墙花里胡哨的书包,他不懂现在小孩子的审美,因此不能给出建议,只道:“自己选。”

是真的!赵叔叔真的要给他买书包!

冯小筑一瞬间被突然起来的惊喜给砸晕了,他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可一瞬间的喜悦过去后,他又开始犹豫了。

赵叔叔已经帮了他家很多忙了,帮他们修屋顶、帮他把奶奶送到医院,对了,他还请自己和奶奶吃饺子,赵叔叔包的饺子可好吃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回味无穷。

可是赵叔叔帮了他那么多,他什么事都没为赵叔叔做过,他怎么好意思再让赵叔叔给他买书包呢?

冯小筑半天不吭声,赵繁声看出他对这一面墙书包的渴望,也看出了他眼中的犹豫。他说:“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也不想你奶奶出院后再没日没夜地纳鞋底吧?”

冯小筑还是犹豫。

赵繁声故作不耐烦道:“快选,不选我可走了。”

冯小筑有些慌乱了,理智上他不想再更多地麻烦赵叔叔,但是情感上他又对新书包很是心动。

他现在背的书包是奶奶做的,他背了很多年了,一直很爱惜,可是再爱惜也总有坏的时候,现在书包里多放几本书他都怕书包散架了。

可是,可是……

见冯小筑还不做出选择,赵繁声作势就要抬脚往外走,冯小筑一愣,忙不迭拉住他的衣角,脸涨得通红。

最终,他选中了一个蓝色的印着奥特曼的书包。他一直很羡慕同学们背着这样的书包上学。

换上新书包后,冯小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同时还很羞涩,同赵繁声说了好几句谢谢,听得赵繁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只是一个书包而已,有那么高兴吗?

小孩子的快乐还真是简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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