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铃声不断从墙壁外传来，吵醒了年榕。他醒来后发现赵繁声并不在身旁，于是走出房间，只见赵繁声背对着他，站在敞开的屋门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

赵繁声没有动静。

年榕叫了他好几遍，他才终于回过头。

年榕没有在赵繁声脸上看过这样复杂的表情，他莫名觉得赵繁声很伤心。

他看了看屋外，却空无一物，不明白赵繁声刚才在看什么，于是顺手关上了门。

“哥哥，你怎么了？”

赵繁声摇头，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说给年榕。他起初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让年诗带走年榕，可年诗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年榕的离开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年榕会离开，但并不是现在。

今天在工地上，赵繁声总是心不在焉的，别人跟他说话，他回答问题时总是慢半拍，还差点把自己弄伤了。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他在某个瞬间觉得，年榕不该回来的，不该再一次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现在不会这么烦恼。

可当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他又会立刻否定这个想法。如果时间倒回，让他可以自行选择，他还是会选择让年榕回来。

赵繁声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下工回家而稍微放松一些。他面对年榕的笑脸时，心里除了苦涩，还夹杂着心虚。

年榕并不知道，之前还不让他离开的人，现在却正酝酿着“出卖”他的计划。

一回到家里，赵繁声就把自己装作很忙的样子，实际上他也确实不闲。今天买菜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买了什么菜也没看清楚，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挑了两个烂番茄，还买了好几样他和年榕都不爱吃的菜，因此脸臭得不行。

手忙脚乱地整理完菜后，赵繁声做了一顿相当难以下咽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赵繁声自己吃着没感觉，却苦了年榕。

年榕是傻，但也会看脸色，他看得出来今天赵繁声的心情不太好，因此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赵繁声今天总是避免与年榕对视，也不愿主动开口提及心里的事情。但当面对年榕的询问时，他却不能不回应。他想过找个借口暂时敷衍过去，但心里清楚，这样的逃避只是暂时的，他们之间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一勺白萝卜汤下肚，明明没有放辣椒，赵繁声却觉得自己的嗓子辛辣得很。他放下碗筷，终于在今天回家后第一次正眼直视年榕。

年榕跟往常没什么两样，身上还穿着那件自己给他买的小狗T恤，捧着碗小口小口嚼着米饭的样子乖得不得了，感受到他投过来的目光，便抬起头来对他弯了弯眼睛。

赵繁声感觉自己的嗓子发黏，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嘴张开，低沉着声音叫了一声对面的人的名字：“年榕。”

年榕笑眯眯地回应：“我在。”

电视没有关，给安静的氛围增添了一些生气。赵繁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卡通小人看了两秒，转移了话题：“《咕噜小分队》里面，你最喜欢哪个人物？”

年榕喜欢看动画片和偶像剧，赵繁声喜欢记录片，因此两人在电视节目这块儿从来都聊不到一起。现在赵繁声主动提及他喜欢的动画片，年榕感到十分新奇，他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喜欢卡其博士。”

赵繁声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顺着问下去：“为什么？”

年榕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因为卡其博士最聪明，每次都是他想办法把怪物打跑的。”

赵繁声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你想不想变聪明？”

年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渴望，他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如其他人那么灵光，因此赵繁声的话让他心动不已：“当然想呀！”

要是他变聪明了，以后有怪物来了，他就可以保护哥哥了。

赵繁声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变聪明，你想试试吗？”

年榕闻言眼睛一亮：“真的吗？是什么方法呀？”

赵繁声缓缓开口：“国外有一个很厉害的地方，你去了那里，就可以变聪明了。”

“我想去！”

赵繁声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筷子，但面色还是如常：“等到后天，你就可以去了 。”

惊喜来得太突然，年榕都点手足无措，后天，那不就是明天一过他就可以变聪明了吗？他太开心了。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哥哥，去国外会不会耽误你上班呀？”

赵繁声顿了顿，年榕的问题还真是……

他想要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我不和你一起去，到时候会有一个姐姐和哥哥陪着你。”

年榕闻言有些不开心：“哥哥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如果可以，赵繁声还真的想自己跟着去，就算年榕恢复正常后看到他讨厌他也好，但事实是，这是不可能的。

年榕和年诗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纽带，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而他，赵繁声，只是一个在他们生活中占据了一段时间的不太陌生的陌生人。

他自然不可能对年榕说实话，只随意编了个借口：“国外很远，那里的环境、气候都和我们这里很不一样。黑豆的身体比较脆弱，不能适应那样的长途旅行。所以，它只能待在家里。而我，要留在家里照顾黑豆。如果我不在家，没人给它喂食，它会饿死的。”

年榕虽然对“国外”这个概念没有具体的认知，但从赵繁声的话中，他能够感受到那是一个非常非常远的地方。他不想让黑豆饿死，也不想离开赵繁声，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不去了。”

赵繁声早就预料到年榕会这么说，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说服他：“那你就不能变聪明了。”

“不变聪明也没关系。”

“可是我想让你变聪明。”

年榕没想到赵繁声会这样说，有些犹豫了。虽然他自己也很想变聪明，但对于他来说，变聪明远没有待在哥哥身边重要，可现在哥哥却说想要他变聪明。

年榕有些犯难了，一方面，他不想离开哥哥，另一方面，他又想要满足哥哥的愿望。

年榕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进了赵繁声设下的圈套，赵繁声看着他一脸犯难地思考，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告诉年榕其实他可以不去。可他还是抑制住这种想法，安抚性地揉揉年榕的头发。

“不用担心，我后面会找愿意帮忙照顾黑豆的人，等找到了，我就去国外找你，你先去那里等着我。”

赵繁声的话给年榕提供了思路，“可以找周哥！”

赵繁声睁眼说瞎话：“他狗毛过敏。”

“那可以找冯小筑。”

“他还要上学，他奶奶身体不好，也不方便照顾。”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年榕认识的人本来就少，根本想不出合适的人选，他此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

“我向你保证，你去了之后，过两天我一定回来找你的。”

“真的吗？”

“真的。”

年榕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赵繁声。他紧紧抓住赵繁声的手，认真地说：“那你一定要来。”

赵繁声知道他同意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涌出一股酸胀感。

“一定来。”

第二天赵繁声向工地请了个假，他像生怕年榕在国外过不好一样，给年榕买了很多东西，衣服鞋子零食，看到什么买什么，这些东西很快就冲淡了年榕心里的那点不乐意，他觉得去国外真好，还可以有这么多新衣服和零食吃。

买完东西后，赵繁声开着摩托车，载着年榕在乡镇的小路上穿梭。夏日的热浪如海浪般袭来，夹杂着尘土的气息，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舒爽。摩托车的轰鸣声与风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两人的耳边。

当晚，赵繁声可以说是做了有史以来最丰富的一顿饭，这顿饭，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惊得年榕以为自己要去的地方连饭都吃不起了。

吃完饭后，赵繁声开始给年榕收拾行李。他一件一件地将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又将零食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最后，还不忘将年榕最喜欢的玩具熊也装进去。

看着赵繁声忙碌的身影，年榕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感觉好像就要再也见不到哥哥一样。

睡觉时，那股情绪不减反增，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年榕很轻易地就能把墙角立着的箱子看得清楚。

他蹭到赵繁声身边，在被褥下拉住赵繁声的手掌，再一次向他求证：“哥哥，你会来找我的，对吧？”

赵繁声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一僵，但很快他反扣住年榕的手，将年榕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黑暗中，年榕看不清赵繁声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手掌中温热的温度。

“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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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变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