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一大清早,冯小筑就提着一篮子鸡蛋来了。
“赵叔叔,这是我奶奶让我送来的,给您拜年。”
赵繁声接过鸡蛋,进了屋里,过了一会儿返回,手里多了一个红包。
“给你的压岁钱。”
冯小筑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赵叔叔……”
赵繁声没等他扭捏完,直接把红包塞到了冯小筑的棉服帽子里,他问:“今天家里做什么好吃的?”
冯小筑一边反手去拿帽子里的红包,一边回答:“奶奶买了鱼,还有肉,中午还要烙土豆饼。”
冯奶奶烙土豆饼是一把好手,赵繁声还有点想念那味道了,他又进屋了,再次出来时提着米油。
“走吧,你来我家拜年,我也去你家拜年。”
冯小筑腿脚不行,走路很慢,赵繁声就放慢了速度等他。
冯小筑跟赵繁声相处时间长了后,就不像原先那样腼腆了,现在他还会主动提及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
只不过他不太敢问赵繁声年榕的事情,之前有一次他问对方年哥哥去哪里了,赵繁声的神色让他觉得他很难过。
去冯小筑家的路上,两人遇到了不少村里人。在这个充满喜庆氛围的新年里,大家见面时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互道新年快乐,图个好彩头。
吃完午饭后再从冯小筑家出来,天空已经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赵繁声伸出一只手,任由一片晶莹的雪花轻轻地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瞬间化为一丝清凉的滋润。
*
渡城的一栋公寓内,位于23层的某个房间此刻灯火通明,与外面璀璨的夜景交相辉映。
窗外,震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多彩,照亮了整个夜空。厨房里是丁孟河忙碌的身影和做菜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年榕打完电话回到客厅时,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了,年诗正一边吃开心果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品。
“怎么打了这么久?”见他进来,年诗随口问。
年榕把手机收起来,在年诗身边坐下,“又是因为那事,蒋冬连让我年后请他吃饭。”
年诗笑了一声:“你当时回来后,蒋冬连自己一个人去见的他女朋友家长?”
年榕点头:“他说他当时腿都软了。”
年诗又笑了几声,转移话题:“你的毕业资料都整理好了?”
“嗯。等流程下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到毕业证书了。”
“想好之后要做什么了?”
年榕不假思索:“还是跟之前一样,教书。”
“就在渡城?不准备去S国发展吗?那边的师资力量也很不错。”
“就在渡城。”
“你确定吗?年后不久,我就要和你姐夫回S国了,到时候可能就会很少回来了。”
年榕缓慢地点了一下头:“以后有时间,我会去看你们的。至于现在,我还是想留下来。”
“为了你那个养兄?”
年榕顿了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跟他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好,我记得你高考后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一点都不愿意提及你被收养的家庭。”
“没有不愿意。”年榕垂着眼眸,专心致志地剥开心果,“妈妈是很好的人,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总是先给我吃。爸……养父,在妈妈去世以前,他也很好。至于哥……是我的心思太狭隘了,因为一些事情,我单方面断了和他的联系,是我的错。”
年诗笑了笑:“你过得比我想象的要好。”
可能是吧。年榕想,在桃米村生活那些年,确实很快乐。
丁孟河很会做饭,独自一人筹备并完成了整桌丰盛的年夜饭。三人围坐在桌前,一边畅聊一边品味着佳肴,度过了一个喜气洋洋的夜晚。
等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已经快十二点了。年榕没有睡意,他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随着午夜的临近,烟花的数量增多,五颜六色的光芒映照在年榕的脸上,仿佛流动的彩河,将他的脸庞映衬得格外生动。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赵繁声的消息。
「今天吃了冯婶做的土豆饼,很好吃。」
这些天来,赵繁声还是会一直给这个号码发消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没有回复过,他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旅人,反复观看着这些消息,感受着赵繁声的心情。
「村里下雪了,很好看。」
下雪了吗?
年榕抬头,渡城的夜空依旧繁星点点,可惜没有雪。
十二点准时到来,赵繁声的消息如期而至。
「新年快乐。」
这四个字如同一块石头,落在心湖上,激起层层涟漪。年榕抚摸着手机屏幕上的这四个字,心中涌起一股酸胀。
他也想吃土豆饼,他也想看雪,他也想对赵繁声说一句“新年快乐”。
想赵繁声。
想哥。
好想。
想念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便会疯狂地蔓延开来,无法遏制。
“年榕。”年诗见他站在阳台上发呆,问他,“你在想什么?”
“姐。”年榕转过头,外面人间烟火,他眼里是抵挡不住的落寞,好半天才开口,“新年快乐。”
年诗愣了一下,笑了:“我第一次见有人把新年快乐说得这么难过。”
年榕低着头,没说话。
“回来后你去见过他吗?我说赵先生。”
年榕摇头,又点头:“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因为要准备毕业材料,所以回来了。现在……”现在虽然很想念,但好像没有什么借口去见面吧。
年榕没有直接说出这些话,但年诗似乎能够洞察他的内心,她轻轻地说:“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想做就去做。”
年榕愣了:“姐……”
这是……什么意思?
年诗走进客厅,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串车钥匙:“车子借你。想见的人要早点见,该解开的误会也早点解,迈出第一步,不要让自己留遗憾。”
年榕的心跳声在那一刻变得很快,他看着年诗手里那串钥匙。喉咙微动,仿佛在咽下心中的忐忑,随后,他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从年诗手中接过了那串钥匙。
“谢谢姐。”
丁孟河看着年榕飞奔出去的身影,神色有些复杂:“他对赵先生……”
年诗笑着挽住他的手臂,说:“他开心就好。”
丁孟河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勾住了妻子的腰,他们在烟花下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
大年三十的夜晚,街道如同被遗弃的孤城,冷清得令人心寒。在这个家人团聚的时刻,一辆白色汽车却孤独地从地库中驶出,踏上了通往远方的道路。
经过五个小时的疾驰,汽车穿越了蒲溪县,又过了一个半小时,终于抵达了清水镇。这时,纷纷扬扬的白雪开始飘落。赵繁声没有骗人,真的下雪了。
这个时候天还是黑的,眼看着马上就要开上从镇上到村里的那条路,汽车却没油了。年榕尝试启动汽车,但车子却像沉睡的巨兽般纹丝不动。
他拿出手机,看着界面的上号码备注,咬了咬唇,最后还是按下了拨打键,只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了待接听的提示音,年榕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下手机中传来的微弱声音。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先是一阵细微的窸窣声,随后赵繁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年榕的耳中。
“喂。”
赵繁声应该是还没清醒,声音里带着沙哑,年榕猜测他甚至没有看清手机来电的备注就接下电话了。
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年榕的喉咙发紧,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喂?”那边又传来赵繁声的声音。
年榕终于张开口,他一出声,像是几百年没说过话一样,感觉自己的声调有点奇怪:“哥,是我。”
那边没有声音了,好像陷入了沉默。
“我现在在镇上。”年榕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里,他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听到自己说,“你来接我吧。”
冬天的六点,天还是像夜晚一样黑。如同厚厚的天鹅绒般笼罩着大地。年榕坐在车内,凝视着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轻轻飘落在挡风玻璃上,瞬间化为细小的水渍。
半小时后,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紧接着是摩托车前明亮的灯光。年榕眯起眼睛,原本在寂静中渐渐平复的心跳再次加速。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走下车去等待赵繁声。他只穿了一件毛衣,走的时候太匆忙了连外套都忘记穿。在车内时并未察觉寒冷,此刻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然而,他的心思全在那逐渐靠近的摩托车上,无心理会这种小事。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摩托车已停在他的面前。车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那张他在无数个夜晚里默默临摹的脸庞。
年榕站在原地,喉咙发紧,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努力让自己开口:“我……我今天……”
话还没说完,一阵熟悉的温暖包裹住他,赵繁声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长款羽绒服。
“穿好,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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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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