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还挺大

八月的正午时分,工地上的太阳炽热得令人难以忍受。赵繁声扎了一上午钢筋,现在手还酸痛着,他取下劳保手套,一瓶矿泉水咕噜噜下去一大半,水珠随着汗水一同滑落至他的脖颈。随后,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拭了几下。

午饭时间,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蹲在阴凉处休息,周旗凑到他身边来,一脸揶揄:“你知道谁来了不?”

听这语气,赵繁声不用抬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微微垂下眼眸,说了句“吃你的饭”,然后将水瓶放到脚边,然后捧起吃到一半的盒饭吃起来。

不一会儿,他的面前出现一双女士小皮鞋,红底白点,配着一双蕾丝边白袜,煞是好看。

赵繁声只是匆匆一瞥,便迅速收回视线,手中的筷子仍旧不停地夹着饭菜。

直到他头顶上方响起一个温柔而清脆的女声:“繁声。”

周旗见状,急忙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赵繁声。人都叫他名字了,赵繁声也不好不理会,只好抬头回应,礼貌地向那女人点了点头。

面前的女人长发及胸,身着一袭红裙,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显得颇为清秀。与赵繁声目光相对时,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将手中的餐盒递到赵繁声面前,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点心,你拿去吃吧。”

赵繁声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果然,那个穿着白色背心寸头男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正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

赵繁声夹起一块木耳,淡淡道:“谢谢,不用了。”

“繁……”

赵繁声再次看向面前的女人,打断她即将要说的话:“不如给你哥吃,他正看着呢。”

下一秒,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传过来。

“陈新朵,你哥在这,你跟哪个小子在说话呢?”

寸头男人身边的几个工人都笑了起来,赵繁声则继续低头专注于自己的盒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新朵抱歉地对赵繁声笑笑,然后走到她哥那边去,她带来的点心被寸头男人和他身边的几个工人瓜分了。

周旗小声对赵繁声嘀咕:“陈新阳那眼神,就像要把你吃了似的。”

赵繁声不甚在意地说:“无所谓,他也不可能真把我吃了。”

“诶,你和陈新朵到底是不是那关系啊?不然陈新阳怎么老瞪你,一副你祸害了他妹的架势。而且陈新朵有好吃的总想着你。”

“不是。”赵繁声说,“少脑补。”

周旗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赵繁声所说的“不是”是针对前面的问题。赵繁声已经迅速将盒饭里的剩菜一扫而空,麻利地打包好,并转向他:“吃完了吗?我去扔垃圾。”

“哦,好,你先等等。”周旗不再纠结,开始加快吃饭的速度。

陈新阳兄妹那边不知道因为什么话题,笑声此起彼伏,引得周围的人都投去好奇的目光。赵繁声则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烈日,只觉得好像踏出一步,就能瞬间将人烤化了。

等周旗吃完饭后,赵繁声接过他的那份包装盒,一并扔进了垃圾桶。他刚回来坐下不久,陈新朵又走到了他的面前。

“繁声,我走了。”陈新朵一手提着来时带的餐盒,一手撑着一把遮阳伞,阳光在她的伞下形成了一层阴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下次多做点留给你。”

“不用了。”

陈新朵笑了笑,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又道:“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啦。”

“没事。”

两人道完别,陈新朵很快转过身,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工地外走去。周旗又八卦地凑过来:“她谢你什么事啊?你俩有什么小秘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陈新朵前男友找上门,她不敢告诉她哥,便找他帮了个忙罢了。这对赵繁声来说不算什么,那男人比他矮半个头,只有挨他揍的份,自己除了拳头痛了点,没有受到其他任何影响。

赵繁声觉得这只是小事一桩,但陈新朵可能不这么想。

“别多管闲事,先把你的嘴擦干净。”

周旗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嘴角。

“我已经擦了啊,还有油吗?”他连忙掏出纸巾,边擦嘴边望着陈新朵的背影,“你看她穿的那裙子,好像是啥新款,还挺好看的。”

赵繁声顺着周旗的视线看去,只见女人的红裙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裙摆被卷起一个小小的角,随着她走路的姿势一晃一晃的,确实好看。

赵繁声半天没有收回视线,周旗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看入神了还,被人迷住了?”

“不是。”赵繁声收回视线,轻轻抿了一口水瓶的边缘。

他只是想到,年榕没有换洗的衣服。

当天下班后回到家,年榕照例出来迎接赵繁声。赵繁声没有下车,只是简短地对他说:“上车。”

然后他又看了年榕身上,还穿着他的那身过大的衣服,裤腿挽了好几圈,活像个要下地种田的,于是他又让年榕先换回自己的衣服。

等年榕换好衣服后,赵繁声带着他坐上摩托车,轰隆隆地驶出自家院子。

年榕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感受着风呼呼地吹过脸颊。他紧紧贴着赵繁声的背,又想起哥哥要自己好好搂着他,不然会摔下去,于是他又加紧了环在赵繁声腰上的力度。

赵繁声认真开着车,感到腰上的手臂在不断收紧,仿佛要把他的腰勒断一样。

他大声喊道:“别抱这么紧!”

说话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变得模糊,年榕听了好几次才听清楚,他赶紧松了一下手臂。

然后年榕也学着赵繁声大声喊:“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给你买衣服!”

这次年榕一下就听清了,他兴奋地欢呼一声,手臂上的力道又不由自主地加紧,赵繁声被勒得感觉中午吃的饭都快被挤出来了。

摩托车穿过乡间小路,驶出村落,最终抵达了镇上的批发市场。小镇上的批发市场熙熙攘攘,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从日用百货到家具,应有尽有。

年榕紧跟在赵繁声身后,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新鲜。他东张西望,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不已。

赵繁声不时回头叮嘱他跟上。年榕便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街道和摆设,一边紧紧盯着赵繁声的身影,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丢了。

批发市场的衣服大多款式老旧,主要面向中老年人,但经过一番仔细挑选,赵繁声还是找到了一些适合年轻人的基础款。他拿起一件白色T恤,对着年榕比照了一下,发现大小还算合适,但衣服的料子就不如年榕身上那套好。

年榕身上的衣服款式简洁,但版型、布料和做工都显得非常考究。赵繁声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

“试试。”赵繁声把衣服递给年榕,又给他找了一条裤子,让他去更衣室里试。

所谓更衣室,其实也只是一块用窗帘围起来的空地。年榕不如赵繁声高壮,但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他在这狭小密封的空间里有些难以施展。

经过一番努力,年榕勉强换好了衣服,但裤子拉链却出了问题,怎么拉都拉不上去。他从帘子后探出一个脑袋,向赵繁声求救:“哥哥!”

赵繁声正在挑衣服,就听到了年榕的呼唤,他抬起头:“怎么了?”

年榕有些羞涩:“裤子拉链拉不上。”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再加上一个赵繁声,就更是局促拥挤了。

他弯下腰去,认真检查年榕的裤子拉链。原来是拉链被邻近的布料给缠住了,他耐心地调整那块布料,费了不小的劲才成功解决,然后一抬眼。

嚯,年榕人看着挺秀气,那儿还挺大。

他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发现还是自己比较大,奇怪的胜利感产生了。

赵繁声最后给年榕买了三套衣裤、两双鞋子以及袜子内裤若干。其中一件衣服是年榕自己给选的,那件T恤上印了一只狗,年榕非要说它和黑豆很像,赵繁声仔细看了看,都是黄色的,看起来都很傻,确实很像,于是他就买下了。

离开时年榕还非要穿着那件印着狗的T恤走,赵繁声只得让店主帮忙把年榕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包好。

回去的路上,年榕显得异常兴奋,就好像中了五百万彩票似的,连赵繁声说他傻他都没反应。

赵繁声驾驶着摩托车,轮胎在泥泞的小道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前方不远处,一块牌匾上清晰地显示出“桃米村”这三个大字,字体古朴而醒目。他轻轻转动油门,摩托车稳稳地驶过牌匾,最终停在了村口的小卖部前。

“林叔,两包朝天门。”

“好嘞。”中年男人从烟柜里拿出两包烟,瞥见赵繁声后座的年榕,觉得有些眼熟,“这孩子是?”

赵繁声朝收款码上扫着码,闻言顿了一下,回应道:“年榕。”

“年榕?”林叔瞪大了双眼,他仔细打量了年榕一番,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连连点头,“没错没错,确实是年榕,这孩子打小就好看。他不是一早就搬走了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年榕在桃米村生活了十几年,村里人都知道他是赵家收养的孩子,只是他们一直不知道当初年榕离开的原因,年家认回年榕后也没有对外公开过他的照片和姓名,因此他们都不知道年榕怎么突然就消失了。现在林叔乍一眼看到他,还有些惊讶。

年榕离开时村里人还问过赵繁声这是怎么回事,赵繁声当时心情差,也没正面回应过这些问题,因此现在倒是好解释。

“他出去打工了,现在又回来了。”

“哦。”林叔点头,“原来是这样。”

赵繁声冲林叔挥了一下手机支付界面:“叔,付钱了。”

“行行。”

赵繁声将两包烟放进自己口袋里,准备重新启动摩托车,却突然被年榕的一声尖叫打断。年榕蒙住眼睛,惊恐地指向烟柜方向,大喊着“怪物”。

赵繁声疑惑地回头:“什么?

年榕一只手虚虚地挡着眼睛,另一只手指着烟柜,“那里有怪物,那个盒子会发出声音,还有人被关在里面,好可怕。”

赵繁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时有些无言,年榕说的是小卖部里的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一部肥皂剧。

“那不是怪物,那是电视机。”

年榕把手从脸上移开,好奇地问:“什么是电视机?”

赵繁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林叔目睹着这一幕,表情有些奇怪:“年榕他这是?”

任谁看年榕说话的表情、语气以及他天真的问题都能看出年榕的不正常,赵繁声也没想着隐瞒,都生活在一个村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年榕的事情迟早包不住。

“发生了些意外,脑子也出了点问题。”赵繁声平静地说。

“哦。”林叔尴尬地笑笑,“人没事就行。”

年榕不开心地拉拉赵繁声的衣角:“哥哥,我脑子没问题。”

“行,没问题。”赵繁声敷衍两声,跟林叔说了句再见,开着摩托车向家里驶去。

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黑豆老远就开始守在院子门口。年榕看到黑豆,瞬间把刚刚赵繁声说自己脑子有问题的事抛在了脑后。

他跳下摩托车蹲下来去抱黑豆,对它指着自己衣服上的图案:“小狗你看,我把你穿在身上了。”

赵繁声停好车,一边拔摩托车钥匙一边说:“它有名字,叫黑豆。”

“黑豆。”年榕听到赵繁声的话,神情有些兴奋,“小狗的名字叫黑豆。”

听到自己名字,黑豆“汪”了一声,并用脑袋蹭着年榕的手心。

“黑豆!”

“汪!”

“黑豆!”

“汪!”

哥哥看到弟弟的:咳,好大

再看一眼自己的:呼,还好还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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