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雪自幼父母双亡,十二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外祖家。
外祖母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剩下的男人能否照拂好年纪尚幼的江颂雪,给予她庇护,大了为她寻一门良配,成为她的依靠和底气。归根结底,最后都化为临了那一句:“只要我们雪雪开心就好。”
外祖母去世前的一番话在江颂雪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她那时忍不住幻想,自己未来夫婿会是什么样的,是丑是美,是穷困还是富贵。
年纪尚小的她当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深奥的问题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直到十二岁那年,外祖父去世,舅舅奉命出征,偌大的宅院徒留江颂雪一人。
这时侯府趁机提议要将江颂雪迎回侯府,在日复一日中江颂雪心中那颗种子渐渐发了芽。
自从回到侯府,祖母严厉,在教习嬷嬷的日夜督导中,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贪玩任性,变得端庄稳重,优雅大方。
祖母这才对褪去一身顽性的江颂雪露出一丝满意,拉着她的手说:“雪雪是大姑娘了,也该嫁人了。”
江颂雪再一次在脑海中描摹未来夫婿的模样,却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直到她被拉到贵妃跟前,贵妃笑吟吟地问她以后愿不愿意做她的儿媳,江颂雪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五皇子,心中的模糊人影渐渐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哪曾想,原以为她会在安排好的道路上相敬如宾地过完一生,却在坠湖重生来到几年后,一切都变了。
如今,她成为了天家儿媳,成了静王王妃,可夫婿却不是自以为的五皇子,而是九皇子。
江颂雪对于九皇子的印象并不深,只在多年前的宴会上远远见过一面,连样貌都记不真切。
九皇子在皇帝一众儿子中并不显眼,甚至被人们可以遗忘。
谁能想到这位天潢贵胄,是一个傻子。
虽自幼天资卓绝,人人皆道他聪颖非常,将来定能成一代贤王,甚至宫中长史暗暗揣测,或许他会成为未来龙椅上有力的竞争者。
谁知天命难测,在他七岁那年突生一场大病,昏睡七日未醒,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终于等人醒过来,人们却发现昔日被人盛赞的聪慧神童,变得寡言少语,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自此成了个心智低下的傻子。
初时,还有人怜惜,感叹一句“天妒英才”,可时间久了,朝堂上下不再有人提起这位昔日的“天潢之骄”,九皇子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深居简出,连重要场合都甚少露面。
所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位备受宠爱的九皇子,已经被皇帝所冷落厌弃。
可据那小丫鬟所说,她与九皇子是皇帝赐婚,且在赐婚后将九皇子封为静王,将江南重镇江宁府这样的富庶之地赐予他,许他离开京城,自行前往封地掌权理政。一个傻子能不能管理好一方重镇另说,光是皇帝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传言中所说的那般不喜九皇子。
江颂雪吐出一口浊气,王爷住在东边的院子,小丫鬟说王爷甚少过来,想来心智如孩童一般的王爷,恐怕都难以理解身为王妃的她到底是什么人吧。
今夜本以为会是个不眠夜,可没多久江颂雪便睡了去。
此刻王府东边的竹林——
修长的身影轻推掩映在翠竹间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屋内人闻声,急忙迎上前去,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关切:“王爷,您可回来了,您上哪去了可急死奴才了。”
宣桓不说话,闷头走向屋内角落的一个大箱子,在里面翻翻找找。
邓袁见他不理自己,突然想起什么,说:“王爷您该不会又去西院那边了吧?王妃瞧见你了吗,没为难你吧?”
他着急打量着宣桓,见身上衣服还算规整松了口气。
每次王爷去西院那边悄摸看王妃,被发现了少不了被王妃冷嘲热讽教训,甚至有时还会被戏弄一番,每次回来都格外狼狈。
偏偏王爷就是不记打,隔一段时间就跑去看看。
邓袁承认王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却是一副蛇蝎心肠,仗着天高皇帝远,连间正经的院子都不愿安排给他们主仆,随手打发到这偏僻的破屋里来,吃不饱穿不好,也不知道王爷惦记着王妃哪一点。
他的担忧自然未得回应。竹林幽静,平日里鲜有人至。宣桓素来寡言,邓袁却耐不住寂寞,整日里絮絮叨叨,早已习惯了这般自说自话。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那冷宫中的妃嫔,整日和空气说话。
“啪”地一声,邓袁随手打死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啊,咱没事还是别往王妃那边跑了。”不招人待见。
最后一句话,邓袁终究未说出口,生怕伤了王爷的心。
这时,蹲着的人找到了自己的想要的,突然站起身子,邓袁一时躲避不及,下巴被磕了一下,宣桓到是没什么事,噔噔跑到矮桌前坐下,显然没有认真听邓袁讲话。
邓袁龇牙咧嘴地捂住被撞疼的部位,一眼认出了宣桓手里的破烂正是之前灯会,王爷挑灯做了大半个月才做成的花灯。只不过刚送到王妃手里,就被她不屑地丢到地上踩成碎片。
邓袁记得当时王爷蹲在花灯的“遗体”前伤心了好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碎片一一拾起封存在了箱子里。如今他又将这东西翻了出来,大有要重新修好的架势。看这七零八落的样子,跟做个新的出来没什么区别。
他本想劝宣桓莫要白费力气,修好了多半也是同样的结局。然而,宣桓却一脸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花灯,全然不理会他的言语。
无奈地叹了口气,邓袁决定采取迂回策略,搓着手挤眉弄眼道:“王爷,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先休息一晚,等醒了在做?”说不定醒了就忘了这回事儿了。
邓袁苦口婆心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宣桓还真抬起了头,眸子沉静地望着他。
跟着宣桓久了,邓袁也摸清了一些他的小脾性,这是嫌他聒噪了。
得,他闭嘴。
邓袁心中暗叹,他这也是心疼他家王爷,做好了送过去,一片真心再次被人践踏,不知道又要伤心多久。
夜深了,屋外传来不知名的虫鸣,邓袁胳膊在半空中挥了挥,赶走烦人的蚊子,嘴里嘟嚷着在狭窄的床铺上翻了个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旁的烛火快要燃尽,幽微的光晕勾勒出青年精致的眉眼,单单这样瞧着,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人们口中的傻子。
-
江颂雪这晚睡得不大安稳,似乎是做了一个梦,她的意识来到一片虚无之地,恍惚间,一道声音响起——
【检测到原主意识苏醒,系统即将进行最后一次传输。】
这是何意?
紧接着,江颂雪觉得脑袋一阵疼痛,脑海涌入一些陌生的画面。
还未等她消化,拿到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记忆冲突,系统发生未知错误,传输终止。系统重启中......传输重启中......传输进度......1%】
江颂雪醒来时,浑身湿透,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般狼狈。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忆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
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不知做了什么,她突然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准确地来说,是属于占据自己身体的攻略者的。
通过系统传递过来的零星记忆碎片,江颂雪明白过来,在过去的四年里,她的身体被一个名为“攻略者”的魂灵占据,她需要完成攻略任务才能顺利离开,可惜她失败了。在意识被系统抹杀之后,真正的江颂雪才得以回到本体。
这就解释了为何江颂雪一朝醒来直接来到了四年后,但另一个疑问又缓缓在她心中升起。
按理说,攻略者的任务不会失败才对。
因为她的攻略对象正是之前与她口头上有过婚约的五皇子。
即便两人感情不深,五皇子也不会断然毁坏这桩众人心知肚明的婚事才对。
如今琢磨这些也是无济于事,江颂雪摇摇头将其抛在脑后。
她唤来丫鬟备水沐浴,心中却无太多波澜。对于五皇子,她本就不曾抱有过多的期待。侯府的教导以及往昔叔母的切身经历早已让她明白,男女之情不过是镜花水月,唯有权力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祖母曾告诫她:“男人的真心,不过是虚妄。手中的权柄,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番话,江颂雪一直铭记于心。能相敬如宾地过下去,便是她全部愿望。
如今经历了这般变故,她反倒觉得眼前的境况并非全然糟糕。虽夫婿不似常人,但府中人事简单,既无婆媳之争,亦无妯娌之扰,已胜过许多人家了。
沐浴更衣后,江颂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人眉目如画,乌发红唇,虽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天生的风华。四年的时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丫鬟拿来衣裙,江颂雪看到这般华丽的衣物后顿了顿,又不是参加什么宴会,倒也不必穿的这般隆重。不过即使是宴会,她也甚少穿得这般张扬。
让丫鬟换件寻常一点的过来,丫鬟神情有些为难,江颂雪见状,问:“怎么了?”
丫鬟低下头:“没,没怎么,奴婢这就去。”
江颂雪愣了一下,轻笑了声,看来之前的攻略者余威甚重啊。
不过她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却也是让丫鬟犯了难,平日里王妃穿得有多华贵就有多华贵,跟只华贵的凤凰似的,根本不屑于穿那些素的。于是乎,衣柜里根本找不出一件符合江颂雪要求的衣服。
就在丫鬟犯难时,江颂雪道:“将那件青白色地拿来吧。”
丫鬟松了口气,拿下衣裙伺候江颂雪换上。
这件裙子在一众闪闪发亮的衣裳中已经显得格外低调,换上后却发现依旧精致,裙摆上绣着浅金色的祥云暗纹,袖口点缀着细碎的流速,走动之间,微光粼粼,如烟似雾。更衬得人肌肤胜雪,红唇似樱。
换好衣服,春文满脸急切地走了进来:“王妃,张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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