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筝坐在月高附近的咖啡店里，握着手机有些尴尬又有些兴奋。

尴尬是这个咖啡店是一半书店一半咖啡店，受众群体明显是附近的高中生，虽然现在是暑假，咖啡厅里人并不多，多是在这附近补课的同学，并且也没有穿校服，但常筝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并不是年龄上有多大差距，只是那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更加提醒自己似乎已经老了的这个事实。

尽管她才23岁，远远够不上“老”的边界，但是看到旁边座位的高中生小情侣分食一杯冰淇淋的时候男生对女生自然而然的张开嘴“啊～”的时候还是有一瞬间的鸡皮疙瘩和恍若隔世。

“啊个鬼啊。”

常筝嘟嚷一句，赶紧回想自己和秦海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有没有这么肉麻，然后为了自己的眼睛叫服务员过来再买了一份冰淇淋送给他们俩。

是略带微涩的柑橘味道。

——

难：［到哪儿了？］

BT：［门口了，帮我点杯葡萄果茶，渴死了。］

难：［……你最好一会儿说的事值这杯果茶还有我过来的车费。］

话虽这样，常筝还是点了。

果茶和许愿一起到了，许愿还未落座就直接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杯子，猛灌了一大口。

“哈，终于活过来了。”

“你一进来身上都带着热气你知道吗？”

常筝看着许愿，她满脸通红，连发梢都带着汗，一看就是骑车过来的，有些无奈：“你不差钱吧？晒黑了美白的钱都比车费多。”

许愿跟她说过自己在做什么主播，但是具体的她也听不懂，只知道70多万的粉丝量绝对不会生活拮据。所以有时候看到许愿老骑个摩托车到处跑，她是真不理解但尊重。

“我喜欢，没关系。”

许愿的回答还是一如往常。

“……”常筝无语。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再开口就显得很啰嗦了，只好强行压下吐槽，转移个话题：“说吧，到底什么事？”

“老妈子。”许愿笑得一脸灿烂。

“我走了。”常筝作势要走，果不其然又被许愿拉住：“哎哎哎，错了错了。”

“真没个正形。”常筝又顺势坐下。她俩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正经的女生身边总会有个不正经的朋友，那时候常筝本就是有点娇生惯养，再加性格有些计较，朋友真的不算多，但是其他人她又看不上。

除了许愿，因为许愿是真的不计较。

有人笑她成绩不好，没关系没关系；有人说她性格孤僻，也没关系；有人看不惯她那么快乐故意戳她痛处，大多情况下没关系；有人说她没妈，没有人要她。

她一板凳砸了过去。

多数情况下，许愿都不计较。

——

“我这两天都没睡好。”

许愿慢悠悠开口，脸上却没有一点担忧的表情，像在说别人的事。

常筝不言语，安静的等她继续说。

“在思考一个问题。”还是慢悠悠的。

“……嗯？”常筝有点受不了这种一节一节的对话方式，忍不住催促，然后就听到了——

“你说，公立学校的老师，会因为什么原因被开除啊？”

什么意思？

常筝显然没有听明白，也不是字面意思没听懂，而是觉得问出问题背后的原因比问题更难理解。

“谁？”非常言简意赅。

“余景年。”同样简短的回答。

回答过后，两人之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空气停滞了几秒，许愿举杯喝水，眼睛一直盯着杯中悬浮的葡萄果肉，果肉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滚，耳边是咔嗒咔嗒的空调声响。

她还是第一次，不敢去看常筝的脸，害怕收到意料之外的反应。

等了许久，许愿才听到常筝往后一仰，带着笑声轻骂一句：“靠。”

许愿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常筝，常筝笑得很八卦，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

“你是说，那天暴雨，你叫的网约车是余景年的当司机，然后你还邀请他去你家睡了一觉，并且聊天时候发现他似乎被开除了，并且你因为太过震惊没有留他电话就让他走了？”

常筝无语到极致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许愿点头：“对啊，也不知道余老师到底干了什么，居然会被开除。”

常筝：“我无语的是你啊！你好歹留个联系方式啊？”

许愿装鹌鹑，战术喝水：“我忘了……”

常筝叹了口气。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许愿才听到常筝再次开口：“睡的荤的还是素的？”

“喂！”

“好好好，我想也是素的，但是抛开其他的不说，你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吗？”常筝又好笑又无奈：“光不说他比你大那么多，而且现在还是无业的状态，就说你自己，你真的确定自己现在还真的喜欢他吗？或者是你只是留念初恋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喜欢……”

“我确定，我非常喜欢。”

这次许愿倒是干脆，斩钉截铁的样子让常筝有些意外。

——

小孩对老师的感情会是怎么样？

如父般崇拜，如兄长般可依靠可倾诉，或是就只是师长，传道授业外加尊敬他？

所有的正面情绪都会包含好感，好感他，所以就会产生喜欢他的错觉。外加余景年在常筝记忆中是挺拔的，无论是和老师，还是和那群高中生比较。

所以她认为，许愿不过也是一样，最多最多可能因为恋情得不到回应而惦记，最终变成一种得不到的执念，那自己要做的，就是去提醒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愿还会对他有感觉，无非是初恋加成和记忆滤镜罢了。

“你还记得陆春潮吗？”这次许愿的表情非常严肃，连语气都带上认真。

常筝有点意外，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

她大概已经猜到许愿想要说啥。

“陆春潮，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对吧？”许愿继续说道：“成绩优异，做事认真，家里也有钱，你们那时候还说他是温柔的王子，典型的日漫贵公子形象。”

“但是这么优秀的人，我还是不喜欢他，不对，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就是，好感，觉得他人非常好，但是，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所以不是说谁优秀我就喜欢谁，关于喜欢和好感我能分的很清，可能觉得奇怪，我也有点难以启齿，但是我难以启齿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居然那么喜欢余景年，是我在知道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努力压抑自己，告诉自己不行没有结果，最后还是做不到。”

“我比谁都羞于启齿，都纠结，我原以为这么久过去了我该放弃了，我该忘了，我该淡了。”

“但是再见到他那天，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他是酒醉之后出现在雨幕中的幻像，一吹就没了。”

咖啡厅里冷气很足，许愿坐了一会儿脸上被晒出的红晕也已经褪下，可随着她的倾诉，红潮再次袭来，甚至比刚刚太阳晒的更加明显。

常筝脸色变了几变，想笑又不敢笑，觉得朋友的反应实在可爱，但是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严峻了。

努力正了正表情，表情严肃，刚开口说了句：“确实是个问题……”

然后下一秒，还是没绷住笑出了声。

许愿：“！”

她一瞬间尴尬至极，猛的探出身子握拳捶了常筝两下：“干什么啊！”

常筝却越笑越欢了，一边躲着许愿的拳头一边哈哈大笑：“抱歉抱歉，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反应，哈哈哈哈。”

“你不觉得，咱俩这角色反过来了吗？”

“高中开始就一直是你被我打，感觉你都没个女生样，结果现在居然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羞涩的模样……哎哟别打了！”

两人笑闹一番，打闹间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代，因为玩笑互损，因为都认识的人说一堆垃圾话，然后再毫无顾忌的，放肆大笑。

玩闹之后，常筝帮许愿冷静分析，戳破了她约在这儿就是为了偶遇余景年的小心思，然后又说她傻，两人又打闹，闹了好一阵，两人都有些饿了，许愿说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火锅店，常筝表示自己也好久没吃火锅了。

然后许愿就骑出了她那俩摩托，常筝一摸后座，被太阳晒得发烫。

“……我还是算了，感觉坐上去我屁股就熟了。”

许愿倒也不勉强，直接掏出手机：“也行吧，我打个车……”

下一秒常筝拉住了她的手，给许愿吓了一跳的同时，也反应过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激动之余，视线都落在手机上，迅速翻找出那天的叫车订单，查到了车尾号和手机号。

——

房间里冷气开的很足，余景年正在建模，他前两天刚接了一个私活，给某网站上一个想做live 2d形象的的主播设计皮套。

小主播没什么钱，兜兜转转找到余景年，要求一堆预算不高，余景年砍掉几个不合理的要求之外，其他的都承诺可以做到了。

倒也不是因为他善，只是他从大学开始就搞这个，技术力没法说，动作也快得不像样。

“用不了多少时间。”这就是余景年答应的原因，外加他现在白天几乎无事，所以也懒得费口舌加价。

只是这次，他很明显卡住了。

自从那天从许愿家回来之后，他脑子就一直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多数时候还是清醒着，和往常一样接活跑车，买菜做饭，应付家里询问。

而少部分时候，会想起许愿，想起前几年带许愿那届高中的时光。

想着想着，就会跑到阳台上点根烟，看着路上车水马龙，沉默的思索。

然后忍不住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