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针锋相对

晏临川攥起拳头,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直达头顶。念及哀久安尚未完全恢复,到底还是咬牙忍下了。

夜里微凉的风卷得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忽听得屋内庆尔的声音:“姑娘,外面起风了。最边上那扇窗子的栓头似乎是坏了,上次也是它被大风刮开了,庆尔去给您关上。不过明早您最好让柳管家找人来修修,近来夜里多风雨,万一您睡着了没留意,着了凉就不好了。”

晏临川便猫似的无声无息跳上了房顶,随即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关窗的响动。

他索性枕着手臂躺下来。那颗金曦星在有风的夜晚亮的发白,万年之前小破孩和他的祖巫姐姐就一起看过这颗星,也如现在这般耀眼。

如果金曦星有眼,会不会也唏嘘命运之神的无情拨弄。

夜色突然黯淡下来,晏临川扭头,才发现院子里的灯都熄了。

一切归于寂静,晏临川心中却重新翻涌出惊涛骇浪。

翌日晚膳过后,哀久安正在屋内配药。

她请庆尔帮他找回所需的草药,平日里得闲便一刻不停地配药。

她想于死前尽可能多的为晏临川备些药品。

虽然到时巫彭族已复活,世间有医又有药,可她终究放心不下。谁能如她这般了解晏临川的身体,这世上除了她,晏临川又会对谁毫无保留,将自己哪里怕痛,哪里怕痒,厌恶何种草药的味道,对哪些植物过敏等细枝末节和盘托出呢?

兴许将来会有,哀久安希望会有。

眼下她已为晏临川备好上百瓶药,凝血的药膏、消炎的药油、止痛的药丸,一应俱全,又写下了上百张方子,时行感冒、肺痈胆热、胸痹心痛,甚至思虑伤脾,包罗万象。

不够,还远远不够。哀久安每日看起来平静如水,有条不紊调方配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不舍,就有多疯狂。

她睁开眼便不停歇地做,三餐都草草了事,只为挤出多些时间来制药。

房门不失时机地被敲响。

哀久安下意识蹙了眉——她不想被打扰。一刻钟都不想浪费。

半夏去厨房送晚餐用过的碗碟杯盘了,哀久安本不想理会,可那敲门声笃笃,一声高过一声,搅得她心烦意乱,只好放下手上的药瓶,不情不愿去应了门。

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外,暮色渐起,看不清来人的表情。

哀久安轻叹了口气:“将军可是有事?”

晏临川没言语,在哀久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闪身进了屋,径直来到桌案前坐下了。

哀久安有些恼,却又不想与晏临川发生争执,于是跟着坐到了案旁。

“将军可是有事?”

晏临川仍是不理,望着满眼的瓶瓶罐罐,顾左右而言他:“在做什么?”

“胭脂、妆粉和香膏,女子惯常用的上脸脂粉罢了。”

“嗯。”

“将军到底所为何事?!”

“没什么,来……看看。”

哀久安只得耐下心来,兴许晏临川坐坐就走了。况且眼下离丑时还早,他知晓她养病睡得早,晚些时候他自然会离开。

“老柳和半夏向来周到,这些日子将我照料得很好,将军不必担心。”

“嗯。”

“那日在亡墟,多谢将军相救,虽不知将军与魔罗做了何种交易或是订立了何等契约,想来定是代价颇大。回来这么多天都没能亲口对将军说声谢谢,是我失礼。”话听来妥帖,可其中拒人千里的意味晏临川岂会听不出?

他顿了半晌:“我不是来领功讨赏的,我对你又何曾计较过什么代不代价?”

哀久安眼看着晏临川情绪渐起,知是自己方才有些过激。

晏临川心意于整座将军府皆是众目昭彰,她却装傻充愣得明明白白。

她心疼得要命,可想到自己不日又要抛他而去,便硬下心来无动于衷。

“将军待我如何,我明白得很。”

“你明白你还……”晏临川冲口而出的话到底还是咽下去了。罢了,身体最为要紧,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哀久安生气。

哀久安看得出他心里的不甘,未免刺激到他,索性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于桌案旁坐下来,出神地望着那一排形态各异的瓷瓶发呆。

晏临川沉默不语,也不打算再聊些有的没的,就端端坐在那儿,花园中那座凉亭似的——稳如磐石,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这二人好不容易忍出来的宁静。

坐的久了,哀久安心下便生出些焦急。子时已过,晏临川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副要将这间屋子坐穿的架势,庆尔不多时就要进屋了。

未免被人看到,庆尔来去无踪,哀久安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反正每回她先是凭空听得一声“姑娘,庆尔来了”,得到她的允许之后,庆尔便会倏忽间闪现于屋内。

须得在丑时之前让晏临川离开。

哀久安斟了杯茶,推至晏临川面前:“时候不早了,将军喝了这杯安神的茶,早些回去歇息罢。”

晏临川垂眼看了茶杯,没动:“姐姐这是在赶我走吗?”

“哪儿的话,这里是将军府。我何来的权利让您走?”

“那便罢了,我坐一会儿。茶就不喝了,我不需要安神。”

“将军在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晏临川抬眼定定望向哀久安,一字一句道,“倒是姐姐,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是在怕什么吗?”

哀久安一怔,晏临川的灼灼目光之下,为掩饰内心的慌乱,抓起茶壶又倒了杯茶,轻啜一口,不紧不慢道:“承蒙将军护佑,我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庆尔的声音“姑娘,庆尔可以进来吗?”

平地一声惊雷。

屋内陡然安静下来,空气都凝固了。

哀久安不语。

“姑娘,庆尔来了,您睡下了?”

“姑娘今日可是身子有所不适?庆尔今日一大早就进了关外的群山之中,让庆尔进来帮您。”

哀久安心下一沉。

她原本以为,若是自己默不作声,庆尔兴许就回去了,毕竟庆尔分寸感极强,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他是绝不可能现身的。可一转念,她忽然意识到想错了,庆尔不知屋内情形,加上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定会问个明明白白。

这样下去,他指不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万一将自己吸食尸气的事抖落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此时晏临川的眼里已燃起熊熊大火,烫伤了自己,亦烫伤了一旁的哀久安。

哀久安木然,却鬼使神差般开了口:“进来吧。”

屋内一道白亮的光一闪,随即庆尔的身影便立于当间。

庆尔见晏临川也在,先是一愣,转瞬间便从容了。他浅笑着向晏临川躬身行礼:“庆尔见过将军,这么晚了,将军竟还在一位姑娘的闺房之中。”

晏临川置于膝上的手微抖,骨节攥得发白,切齿道:“我们已经成婚了,本王想来便来。倒是你一个下人,这么晚了不也在?”

“你们解除婚约了。”庆尔敛起嘴角的笑意,直勾勾望向晏临川,“庆尔可不一样。”

“有何不同?”

“庆尔是正道,而尸王你,是魔。你的永生,是魔祖给的。”

晏临川终是爆发了,怒吼道:“你到底是谁?!”

庆尔眼睛都没眨,哂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都说了是正道的光。”

“滚!滚出去!”晏临川咆哮,震得整个将军府都在颤抖,“老柳!进来!”

一直候在院外的老柳闻声进来:“郎主。”

“你给我盯着他,让他收拾包袱滚蛋!本王这就去建造结界,将这院子防护起来,看谁还敢私底下闯进来!”

话音刚落,余下的三人皆是一惊。

哀久安唯恐没人给她送尸气,无法继续滋养尸王的心尖血;庆尔显然知晓尸王结界的厉害,屏障一成,他怕是很难进来,没了尸气续命,复活巫彭族后继无人;老柳则担心哀久安身子尚未完全痊愈,庆尔再底细不明,到底也是救活了哀久安。

哀久安求助似的看向老柳,老柳几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堪堪凑近了晏临川,低声试探道:“郎主,庆尔到底什么来路我们尚不清楚,现在将他赶走恐怕有失稳妥,放虎归山于我们不是更难以调查?”

晏临川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老柳的絮叨,摆摆手:“本王自有办法再查。本王不想再看到这个腌臢!”

老柳今日也豁了出去,不顾晏临川已席卷全身的怒火,继续劝道:“容老朽斗胆啰嗦两句,郎主,三思啊。姑娘尚未痊愈,倘若病情反复,庆尔又不在,姑娘怎么办?好歹留着他到姑娘彻底康复啊!”

晏临川不语。尽管他内心的愤怒汹涌如潮,一次又一次将他葬身海底,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庆尔撕成碎片,再一把火烧了。

可哀久安到底是他的软肋,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置她于不顾。方才是他盛怒之下昏了头脑,失了理智。

晏临川谁也没看,起身往门口去了,推开门,又停下脚步,道:“罢了,你们想怎样便怎样罢。本王的底线就在那里,谁敢过线,本王撕了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哀久安的眼泪忍到这时终于夺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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