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雨天

半晌,洛听山回过神来。

他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只是眼前这人是个例外。

单单只是一眼,就已经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那人看他的模样,突然的慌乱起来:“怎么哭了?”

指腹还未碰到洛听山的眼下,他像是被吓到了,皱着眉头,侧了半个身子。

“没事,阳光太刺眼了。”

接着落荒而逃。

这太没礼貌了。

洛听山暗自懊恼。手扶上帽沿,往下压了压。

按照正确的剧本,应该是他说对不起,对方说没关系,最后互相点下头离开。反正不能是自己看对方看的入迷,然后落荒而逃。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不过……

洛听山悄悄回头,刚才发生的太突然了,现在后知后觉才费用过来不对劲。那人身上太凉了,像死人一样。

那人身下有影子吗?

洛听山挠挠头,心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洛听山不知道的是,他走后,那人注视着他,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末了,转身消失在人海中。

正午,艳阳高照。

洛听山在街边找了个饭店,不由得感叹:“十年如一日啊,一点变化也没有。”手里的筷子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面条,“还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炫酷的机器人什么的。”

他撇撇嘴,刚把面条送进嘴,舌尖突然尝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面的问题,是从隔壁桌老人身后飘来的。少年猛地捂住嘴,面条混着酸水吐在碗里,弯曲的脊背微微颤抖,撑着桌子的手臂无力滑落,眼角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好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喉咙直捣胃部,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好在饭店没多少人,除洛听山外就只有一个那个穿着破烂的老人。老板听到动静,忙从后厨赶来,边走边用衣服擦拭沾水的双手。

“怎么了这是?”老板扶起洛听山,被他苍白的脸吓了一跳,“哎呦,这得赶紧去医院。”

洛听山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说:“谢谢,不过去医院就不用了,可以帮我拿瓶水吗?”

——

在老板的注视下,洛听山完成了接过水,并打开喝一口等一系列动作。

老板是个中年人,皮肤是大地的棕黄色,脸上的皱纹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动一动的,露出没有被晒到的皮肤。

“没事吧?”

洛听山拧上瓶盖,摆摆手:“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真没事。”

不过被人盯着喝水真的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啊!

洛听山对上老板担心他的眼神,口头一转,最终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补上一句:“老毛病了,从小带出来的病根。”

“胃病。”

“嗐,”老板眼里的担忧更深了,“我家那个孩子和你差不多,也是胃病,犯病到时候啊,疼得在床上打滚,就是不长记性。”

洛听山眨眨眼。

“是挺疼的,最好早些去医院看看。”

——

洛听山出了饭店,把喝了一口的矿泉水扔到垃圾桶了,不敢再多喝。

他有个秘密。

小时候爸妈工作忙的要命,把五岁的洛听山撇在乡下爷爷奶奶家。洛听山初来乍到,在一众同龄人中属于外人,短时间内自然融入不进去。况且洛听山自身也是个不讨喜的小孩,小脸一天到晚总是挎着,活像欠了他几个亿。

不过洛听山并没有几个亿让人借,他纯属是不喜欢交流。好在两个老人倒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长的可爱又听话,否则洛听山长大后一定会成为猫嫌狗厌的问题青年。

平时爷爷奶奶在地里干活,洛听山带个小草帽跟在爷爷奶奶后面,没事就跑到河边逗小鱼。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洛听山像往常一样和奶奶打过招呼后跑到河边,蹲在地上捡起一小节树枝招呼小雨。突然一只像枯树枝般毫无生气的手从河里猛地伸出,抓住洛听山的腿就往河里拽。

醒来后洛听山听到的第一声是奶奶在耳边的哭泣,她嘴里说着:“都怪我,都怪我。那里的水明明没不过他的小腿。”

恍惚间,洛听山看到床边还站着个人。不是爷爷,也不是远在外地的爸妈。那人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不知道沾了什么又在他两边的眼皮子上个点一下。

洛听山又昏过去。

从那以后,洛听山总能看见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事物。有的像人一样正常生活,有的则形如夜叉让人不寒而栗。

十一岁,他再度回到改变他命运的河边,那里已恢复往常那样。鬼使神差的,洛听山脱掉鞋子缓步朝河中心走去,没过了他的小腿,但不至于淹死一个小孩。

就下他的路人在他醒来去就走了,连个当面感谢的机会也没有。

就在刚才那个面馆老板身上,洛听山清楚的看见老板肉身下透露的死气和他身后“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成是具死于高空抛物的尸体,头上插着玻璃碎片,还凹下来一部分。

秉承着不随意插手别人因果的道理,再加上那具尸体目前没有害人的想法。

洛听山决定不管不问,毕竟他也不知道插手因果的后果。

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他的倒影显得不真切。

17:45

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他熄了屏。此刻路灯是坠落的繁星,天黑了个彻底。洛听山站在路灯下,左右走动,一个不幸的消息,他怕黑。

小时候住在乡下,被夜里飘荡的野鬼吓过好多次。长大后差不多免疫了,但洛听山依旧怕黑暗中冒出个什么东西。

小区只有零零碎碎几个忽明忽暗的老式路灯。就算有手电,照亮的不过是小片地方。更何况这片人少得可怜,甚至连个虫叫声都没有。

天要亡我,洛听山想。

“好巧!又见面了。”

洛听山寻声看去,他又碰到了白天撞到那人。走近后,洛听山注意到他背后扎起来的长辫。

“你是在这里等人吗?”

“长辫”问。

“不是,”洛听山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聊天,对于“长辫”这样的,洛听山向来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绞尽脑汁,蹦出来一句。

“确实好巧。”

“长辫”听到洛听山的回答,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最初那句话,又笑了。

“你也是这个小区的吗?一起回去吧。”

这次点个头应该就可以了吧。

洛听山想,于是他乖巧地点点头。

感谢老天。

小区晚上的楼道比白天凉了许多,洛听山打了个寒颤。走的速度加快了,不觉间,把“长辫”甩到后边。

走着走着才发现有两种脚步声,洛听山脚下的步子停下,带着歉意回头:“对不起啊,走的太快了。”

那人摇摇头,说道:“没事,晚上确实冷。”

“没想到这里其他还有年轻人住。”

洛听山笑笑,说:“应该看中便宜这一点了吧。毕竟这里的房租可比大城市低了不少。”

“也是,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房租这么便宜吗。”

洛听山道:“这里都这么破了,便宜点很正常吧。”

“不对哦”,那人摇摇头,神神秘秘的说,“我听说啊,这里发生过火灾,死得人可不少,尸体么——”他故意拉长声音,引得洛听山忍不住回头看。他注意到了洛听山的视线,低头轻轻笑了笑,接着说:“全不见了。有人说是烧成灰,也有人说是怕被人发现,随便挖了个坑给埋了。”

“大火连烧了两天……”

“等一下”,洛听山打断他的话,“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

“谁知道呢。这一带本来就流传着一些传说。大火后,这一片的人都对此事闭口不谈,像是有意忘掉那场大火。”

洛听山的神情越来越凝重,“长辫”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不吓你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只是一场火灾。没那么多尸体,也没有烧到天昏地暗。”他顿了顿,嘴角微扬,“可你不觉得,在这种地方讲个小故事,才够味吗?”

洛听山歪着头打量他,眼神像在看一件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你这人啊……真有意思。”

如果他是导演,恐怖片的主角非他莫属。昏黄的楼道灯忽明忽暗,影子被拉得细长。他的声音像从墙缝里钻出来,把这里曾发生过的真实命案拆成碎片,再一片一片喂到你耳边。四周空无一人,却又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里静静注视着你。

文字有场景再现的能力。空气里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却又说不清是记忆的幻觉,还是风从楼下的某个房间吹来。四周空无一人,可每走一步,身后都像多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始终隔着一段无法摆脱的距离。

“到了”,那人敲了敲栏杆,敲击声在整个楼道里回响,“今晚也许会下雨,记得关好门窗。”

快步进了家,脱鞋上床关灯。

等到彻底失去意识,呼吸变得平缓,守在门外的人转身离去,随之关上的是卧室透着凉风的窗户。

第二天——

洛听山浑浑噩噩的坐起来,听到外边淅沥沥下着雨的声音,张嘴就喊了一声:“妈——外面下雨了。”

迟迟没有回应,洛听山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

忘了,自己穿越了。

早上没什么胃口,洛听山只是觉得口干舌燥,喝口水出门。

“咔哒。”

落锁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洛听山带上有些大帽子,遮住他的眉目。这是一个带有年代感的小区,白墙开始掉漆,露出斑驳的灰色。楼梯扶手上生了铁锈,昨晚明明有微弱的灯光,他却没看到。

一路无言到了顶楼。

洛听山扶上把手,“咔哒”,门开了。过程不怎么顺利,铁门应该很久没被打开过了,锈迹斑斑无处下手,总之是推开了。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有事没事就喜欢上高处待着。

在他生活的那座城市里,有栋很高很高的楼,每当从楼下经过,洛听山总要抬头去看楼顶,眼光刺的他睁不开眼,才低下头眨了眨已经酸涩的双眼。

一如既往。

天台的风很大,刮的他脑袋疼。洛听山抿抿嘴唇,鞋尖踢起水花,好在有躲雨的地方。洛听山蹲下来,背靠凹凸不平的石墙,想到了他来这儿前的事。

家人,朋友,老师。

无非就是这些。

该怎么回去呢?

洛听山想。

暂且认定是穿越,而且是身穿,时间大概是四年后。自己远离家乡搬到了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手机卡应该是换了,可为什么要换?凭他对自己的了解,这是想都不会想的事。

况且,背井离乡,与家人之间毫无联系。

他可做不到。

一片以洛听山为中心的阴影落下,惊得他抬头看。

“在赏雨吗?可以加我一个吗?”

心事重重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虽然新来那个可能单纯没事干。

伞被“长辫”放倒在两人面前,挡住了溅起的水花。不过伞很大,洛听山冷的缩成一团,同时挡住洛听山看雨的一切可能。

“长辫”左右看看,问:“你这能看到雨吗?”

洛听山干笑。

伴您所赐。

“不能。”

最后那把伞还是挡在了洛听山前,美其名曰,挡风挡雨。“长辫”则站在洛听山一米远的距离处。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长辫”开口问。

没等洛听山回答,“长辫”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我叫闻折,你呢?”

闻折转过身,面朝洛听山,双手抱臂,没个正经样的靠在墙上。

在他的视角下,眼前的小人穿着一身黑,连帽子都是黑的,露出半张白净的脸,偷偷用余光看着自己。

流浪的小猫。

闻折想。

流浪的小猫在大脑内做完了思想斗争,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洛听山,我叫洛听山。”

——

“洛听山啊——”,闻折眼睛弯起来,右手支着下巴,问道:“那听山是刚来这里吗?虽然我不如二楼孙阿姨在这儿住的时间长,但好歹和其他人见过面,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洛听山随便搪塞过去:“嗯,刚来的。”

“听山为什么要来这个小区呢?不管怎么看这里都不是适合居住的地方吧?”

洛听山挑眉,反问道:“那你呢?为什么要来这里。”

闻折道:“我来找家里养的小猫,之前没看好它,跑到这儿了。”

这明明也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谁会因为一只小猫在这种破烂小区租房。

秉承着不随意打听别人的**,洛听山将错就错得相信了。

“话说听山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好不礼貌哦。 ”

“没钱。”

简单明了,是个值得相信的理由。

闻折继续挑刺:“不过听山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明明像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小混球。

但这句话说出来十有**会把对方惹毛,很少懂得分寸的闻折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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