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听山瞥他一眼,开始装聋作哑。
这人好讨厌。
就算好看也不行,脸在他这里只能算半个通行证。
不对,半个都算不上。
一阵风刮过,卷起下落的雨水,吹得那把黑伞晃来晃去,很快的把洛听山的视线吸引过去。
静静的,静静的……
谁也没提最初的相遇,好像只是平淡生活中飞来了一只振翅的蝴蝶,偶然性的停留。
明明是夏天,这场雨应该是闷热潮湿的。洛听山打了个寒颤,再看向闻折时人已经不在了。
“神出鬼没的……”还是回头张望了几下。
他想之前在雨夜的路灯下,第一次看到黑气。昏黄的光被水雾切成碎片,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他站在公交站牌旁,抬眼望向人群——那些匆忙擦肩而过的身影,背后都拖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像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阴寒。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电视新闻里,一个杀人犯被押上警车。镜头拉近的瞬间,那股黑气如墨汁般翻滚,隔着屏幕都让人呼吸一滞。雨声似乎停了,空气凝固成冰。他这才明白——这是他们来世必须偿还的债。
闻折啊,你身上的债又是从何而来?
想到那股黑气,洛听山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胃里一阵翻涌,恶心感直冲喉头。这种与生俱来的体质,不知给他添了多少麻烦。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干呕了几声,手背胡乱抹过嘴角,残留的苦涩让他皱紧眉。
下一刻,天旋地转——
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一间昏暗的屋子,烛火摇曳,有人温柔的在他胳膊上缠绷带,低声唤他的名字。
记忆像被硬生生扯断,留下的只是空洞的痛感。
他好像遗忘了许多事情。
洛听山的眉头拧得更紧,胸口涌上一股无名火。他抬起脚,狠狠踹向地上的黑伞,伞骨发出一声脆响,像在抗议。
“如果……”
话到嘴边,却被一声炸雷硬生生截断。乌云压得更低,雨点密集得像要穿透屋顶。洛听山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手掌扶上额头,指腹轻轻绕着太阳穴打转,试图压下那股眩晕。
他弯腰捡起闻折落下的伞,撑开,雨声立刻被隔在伞外。洛听山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下楼,每一步都像在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对峙。
小区一共六楼,洛听山住在第三楼。厚重的墙体隔绝了雨声,楼道里安静的出“奇。话说从第一天到这儿,他没见过除闻折以外的其他住户。
洛听山手指勾着伞柄末尾的绳子,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晃着。
一,二,三…………十一,十二。
不对,台阶的数量不对。
洛听山回头,原本紧闭的铁门此刻被风吹的嘎吱嘎吱的响,寒意爬上脖颈,窒息感洪水般涌上来,被监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记错了吗?
不可能。
“咔哒”。身后又响起开门声。洛听山猛地回头——
他醒了。
这是洛听山来这里的第六个早晨,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熟悉的湿热把他拉回现实。洛听山扭头看向床头柜,上面静静的躺着一把黑伞,不是梦,但和他的记忆有偏差。
洛听山翻身下床,因为是阴雨天,房间里昏暗无光,他试了试开关,“啪”,来电了。
下床时摸到床边的一片湿凉,看到地下躺着的玻璃杯,洛听山才想起昨晚口干的不行,摸黑接了杯水,没想到打翻了。
那种湿凉的感觉,和梦里相差无几。
真是令人不爽啊。
“请问有人在吗?“洛听山敲门,很快,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位头发有明显白发的女士。
洛听山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外加长了一副精致的娃娃脸,在这个看脸的时代简直就是一张通行证。女人的脸上温和下来,她问:“有什么事吗?”
洛听山咧开嘴笑得灿烂,顺便递出袋子里的甜品:阿姨好,我是你楼上新来的住户,最近在装修,声音会有些大,这是今早刚做的,还请多多关照。”
女人摆摆手:“没事没事。”
顺便把甜点推回去,洛听山说道:“收下吧,可以给你家小孩尝尝。”
女人收下了。洛听山脸上依旧是十分灿烂的微笑,他等了一会,开口道:“阿姨,我想问一下,闻折住在哪间啊?”
“我来这儿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过闻折这个名字,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洛听山面上露出苦恼的色彩,他说:“他是我表哥,爸妈不放心我自己来这儿,想找他照应一下,可能是他们记错了吧。”
女人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有什么困难找我就行,大家都是一间屋檐下的人。”
“那谢谢了。”
门被关上,洛听山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下来,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内心的小人直跳脚。
吓死了,和陌生人聊天这种事还是为难我啊。
其实不然,女人开门那一刻,一股阴气直扑面门。招待他的女人身上到没什么鬼怪,奇怪的是她家对着的神像。
虽说没看清全貌,但那神仙的武器不会看错。手里握着一把桃木剑,腰间绑着桃花叶子。
护宅将军——关心吕。
早上起床,人生地不熟的洛听山决定去打探一下关于闻折的消息。
毕竟那梦太真实了,像是亲身经历过的那样。凭借在梦里的记忆,洛听山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闻折,台阶,雨伞,楼下的中年妇女孙阿姨。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想到他现在在游戏里,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
洛听山把笔放下,伸伸懒腰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用脚抵着墙面把自己推出去:“那么就先从孙阿姨开始吧——!”
没写几个字的纸右下角画了个拿着黑伞的长辫子小人。
“再怎么神出鬼没我也能抓住你的小辫子。”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显然洛听山高估了自己的社交能力,好在没有结巴。
洛听山叹气。
好累。
现在有三种可能:
1.平行世界。
2.孙阿姨在撒谎。
3.闻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第一个基本可以排除,毕竟床头柜上的伞开始货真见识的,但奇怪的是他只在来的这个世界的前两天见过。按照正常剧情,第一种可能是最具备真实性的,游戏么,跌宕起伏些才有意思。
洛听山打开电脑,上网查询关于关心吕的事件。
慕宁位置偏西南,古代的蛮夷之地。因此关于这里的民俗文化少之又少。好在关心吕比较出名,像洛听山这样的北方人也有所耳闻。
关心吕是西南地区出名的少年将军,保佑了一方平安,一心向善功德无量。一次战争后,得胜的关心吕带领士兵摇旗呐喊,突然天空响起一道惊雷,天上的神官下凡亲自点关心吕飞升。
之后关心吕就以护宅将军的称呼保佑一方平安。
洛听山合上电脑,在纸上写下“少年将军”四个字。
笔尖刚落下,敲门声响起,洛听山眼睛抽了一下,想起了昨晚的眼珠子。他磨磨蹭蹭的走到门前,不敢在猫眼里看。
“有人在吗?”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洛听山感觉劫后余生,把门打开了。
“哥哥好,我妈妈让我把这些给你。”
洛听山从女孩手里接过袋子,那是一兜子食材。
小姑娘长的可爱,黑色的瞳仁像洋娃娃一样,几乎占据了大半眼球。
“妈妈说像你这样的小孩通常不囤东西,就让我把这些给你了。”
洛听山受宠若惊,愣了几秒跑到屋子里:“你等一下。”他拿着一罐糖回来,发现门口的人早走了。正要关门时,他看见地上雪白色的东西:“这是什么?”
洛听山拿起来仔细端详。
“怎么会有棉花?”
“那孩子来的时候带玩偶了吗?”
洛听山站起身,往后踉跄两步:“嘶——”
低血糖犯了。
他从罐子里掏出颗糖,糖纸的声音梭梭作响。
眼前的黑暗剥夺了他的听力,听不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哗啦啦”,糖撒了一地。
洛听山被人掐着脖子摁倒在地上,磕的他脑袋疼,耳边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后,洛听山睁眼——
是昨晚猫眼前的那个男人。
那眼睛可太有特征了,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
男人指节爆出骇人的脆响,虬结的青筋如同毒蛇缠绕在小臂,虎口死死卡住洛听山咽喉,逐渐缩紧。冰凉瓷砖贴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后脑勺与地面碰撞的钝痛蔓延,血腥气在齿关晕开。
"藏哪儿了?!"男人暴喝一声,唾沫星子砸在脸上。
真恶心啊。
洛听山想。
洛听山垂眼盯着对方袖口磨损的线头和泛黄的衬衫,天杀的系统可从来没有介绍过玩家的身份,万一不小心惹了哪个大佬他不就死定了。
该死的三无产品。
洛听山抬眼看了看男人的长相,一道刀疤横贯眉骨,此刻像条活蜈蚣在眼前扭动。他放任喉管在挤压中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睫毛在昏黄顶灯投下蝶翅般的阴翳。
耳光裹挟掌风劈来时,他精准地用颧骨承接了全部力道。左耳嗡鸣中,他听见男人的怒骂。
“哑巴了?洛听山,tmd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以及自己喉间溢出的轻笑。
"真遗憾。"他舔掉嘴角血丝,转过头,漆黑的眸子凝视着男人,仿佛被吸进深渊。洛听山艰难的呼吸着,笑意不减,"你该直接拧断我脖子。”
男人的指节嵌进洛听山颈侧的肉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喉骨捏碎。洛听山能清晰感觉到气管被挤压的灼痛,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有根烧红的铁丝往肺里扎。眼前的光影开始扭曲,男人刀疤眉下的狠劲、领口露出的半截纹身,都渐渐糊成一团,最后连耳边自己喉骨发出的“咯吱”声,都变得遥远又模糊。
下颌突然一松,不是对方泄了力,是他浑身的力气跟着意识一起沉了下去。头歪向一边,睫毛上凝结的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滴在冰凉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胸口彻底没了起伏,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微微蜷缩,像临死前最后的痉挛——只有垂着的眼睫,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轻地颤了一下。
“操,这么不经掐?”男人骂了句,指腹还贴着洛听山的颈动脉,却没再摸到半点跳动。他狐疑地晃了晃洛听山的肩膀,对方的脑袋软塌塌地跟着歪,后脑勺“咚”地磕在瓷砖上,也没见半点反应。确认人死透了,他才松了手,蹲下来翻洛听山的口袋,指尖划过对方冰凉的衣料时,还不耐烦地啧了声。
只可惜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骂骂咧咧地走到卧室。床头柜被粗暴地扯出来,衣柜里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他想到也许东西还在洛听山身上,他又回去重新翻找。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洛听山内侧口袋时,地上的人突然有了动静——眼睫先是像被风吹过似的,缓慢地颤了颤,接着,歪着的头以一种近乎僵硬的角度,慢慢转了回来。洛听山的瞳孔里还蒙着层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色,却精准地锁住了男人的脸,刚才被掐得发紫的唇瓣抿了抿,先从喉咙里挤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音,才哑着嗓子开口:“嗨。朋友……急什么?我口袋里……可什么都没有。”
男人像被烫到似的往后弹了半米,后腰撞在倒下的椅子上,疼得他倒抽冷气。他盯着洛听山的脸,明明刚才还毫无生气的人,此刻不仅睁了眼,连眼神都亮得吓人——更诡异的是,洛听山刚才被掐得外翻的眼白,此刻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连一点充血的红丝都没留下,只有脖子上的淤青还紫得发黑,像幅突兀的画。
“你、你他妈是人是鬼?”男人的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摸向腰后的折叠刀,刀刃刚拔出来半寸,洛听山突然动了。他没急着站起来,反而借着撑地的动作,指尖悄悄勾住了床底的玻璃杯——那是刚才摸黑打翻的,杯口碎了个豁口,此刻正硌着他的掌心。
攥紧杯壁的瞬间,洛听山突然发力,指尖的碎玻璃直接往男人的小臂划去!“嘶——”锋利的茬口割破了男人的皮肉,血珠瞬间渗了出来。男人吃痛,握刀的手晃了晃,洛听山趁机偏身,避开他挥来的刀刃,同时膝盖往上顶,精准撞在男人腰侧的软肉上。这一下没多大劲,却正好卡在男人弯腰发力的盲区,他重心一歪,整个人往前扑,肘部“咚”地撞在桌子棱角上,疼得他闷哼出声,手里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洛听山没给对方捡刀的机会,撑着地面站起来时,顺手抓过地上的糖罐——铁皮罐子装着满满一罐硬糖,分量不轻。他抬手就往男人后脑勺砸去,“哗啦”一声,铁皮罐被砸得变了形,糖粒撒了满地,滚得到处都是。男人踉跄着扶住墙,还没缓过劲,洛听山已经捡起地上的折叠刀,刀刃“咔嗒”一声弹开,抵在了他的颈侧。
男人这才看清更吓人的细节:洛听山刚才攥碎玻璃时,指腹被划了道细血痕,可那血痕刚冒出来,就以肉眼能看清的速度慢慢淡下去,最后只剩一点浅印,像被橡皮擦过似的;甚至他刚才磕在瓷砖上的后脑勺,也没渗半点血,只有几缕乱发贴在皮肤上,连块红肿都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男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刀刃贴着自己的皮肤。
洛听山没答,反而用没拿刀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脖子上的淤青,指尖划过皮肤时,甚至能感觉到皮下组织在缓慢地恢复。接着他手指划到心口:“这里,也许我可以睡得久一点。”
他看着男人惊恐的脸,语气还是慢悠悠的,只有眼神冷得像冰:“现在我要开始问问题了——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还有,你怎么会认识我?”
卧室的钟表不紧不慢的走动,像是洛听山还未停止的心跳。
男人被吓坏了,突然爆发的力气把洛听山推到在墙上,手脚并用的爬进卧室,一把薅下钟表朝洛听山扔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窗外响起一道惊雷。
从男人腹部流出的血在他身下汇成一滩。洛听山靠坐在墙角,右手揉着被肘击的肩膀:“疼死了疼死了。”左手拿着的刀又在男人的腿上补了一刀。
失策了,洛听山在心里吐舌头,他捏捏自己没有肌肉的胳膊,心想,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
“说吧,什么目的。”丝毫没看见男人紧皱的五官。洛听山等的不耐烦,拿着刀进了卫生间:“伤口并不深,死不了。我只给你十分钟,自己调整。”
“十分钟后,是死是活,自己看着办。”
卫生间——
洛听山双手撑在洗漱台边缘,衬衫的领口被他解开,裸露在外边左半边肩膀。未来的他应该很少出门,浑身上下透露着病态的苍白。脖子,肩膀上的淤青在提醒他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
洛听山洗把脸,额前的头发滴着水,他抬眼看到镜中的自己,青紫色的痕迹像是麻绳一样无声的缠绕在洛听山的脖子上。
他要喘不过气了。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鼻子前永远散不净的消毒水和血腥味,迫使洛听山趴在台子上干呕。
他无力的跌坐下来,像是碎掉的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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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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