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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陈桑榆度过的最充实的几个月,江市分所的工程师们大多有执教经验,他们同林意安一样,喜欢踏实好学的学生,而现在的陈桑榆无疑就是这样的人,因此他们非常喜欢这个中途来“学艺”的学生,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陈桑榆也不怕艰苦,落地第二天,就穿上静电服、安全帽,跟着师傅们进了企业。
书本上的那些知识从这些老师口中讲出来,有种四两拨千斤的轻松感。因为注册安全师她想考的是化工科目,师傅们便带着她多去化工企业,并结合现场对她进行讲解,“在书上,你肯定学到过这么个东西,叫做安全控制要求。”
“就拿这个釜式反应器来说,无论什么系统,我们重点要检测的首先有两大方面——温度和压力,压力通过什么检测呢。”田师傅将手覆在表盘上。
陈桑榆答道:“压力表。”
“哎,对,还有温度计。另外,我们要实现远程监控连锁,一旦体系内温度超标,我们就要减少进料,并且增加更多的冷却水,所以又要检测它的进料量,所以要有个什么,比例调节装置,还有稳定控制系统,如果是强放热反应呢,还要做到紧急停车,安全泄放,所以又要安装事故紧急切断阀,强制制冷。”
“反应釜外呢,最怕气体泄露,导致中毒、爆炸,所以还要检测有毒气体、可燃气体探测报警,这就是化工通用安全控制要求,书上写的那些硝化、氯化、合成氨工艺......所采取的管控措施各有不同,看起来比较复杂,可实际上,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基于此。”
“以后去化工企业现场,着重要检查的也是这几个方面。”
陈桑榆边记边点头。
陈桑榆在这样的实践学习中,进步是飞速的。到了年底,她已经可以参与项目,跟着师傅进了企业,也能和安全员侃侃而谈,顺便指出几项需要整改的隐患,这些隐患被写进报告里,到了林意安办公桌上。
阳历年底前的视频会议上,田工着重表扬了她,说她踏实又能干,不仅把各个项目的资料整理得井井有条,还不怕脏不怕累,跟着他们上油罐下矿山,一点都不娇气。
林意安认同,“桑榆很聪明,加上一点勤奋,很快就能出师了。”
言外之意,是她很快就能回去了。
陈桑榆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拿起手机给林意安发消息,问他:“你是不是想我了?”
发完合上手机屏幕,转头去看屏幕上的人,林意安瞥了一眼手机,又看向前面。
冉挺问:“林工哪天来啊?”年底前,林意安都会到各个分所,查看总结全年的工作。
林意安看了一眼陈桑榆,说:“把手头的工作忙完,最早大后天才能启程。”
大后天,陈桑榆算算日子,很好,完美错过了她今年的生日。
开完会,众人回到办公室,冉挺忽然看着窗外惊呼:“哇!下雪了。”
陈桑榆望过去,窗户外面飘起零零散散的雪花,江市是偏南方的城市,看到一次雪不容易,田工挥挥手,干脆提前下了班。
陈桑榆和冉挺结伴回家,她们两个合租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公寓里,面积不大,一室一厅,原先陈桑榆没来的时候,冉挺自己住,因为陈桑榆是轮转,待不了很长时间,开始事务所批了一间空闲办公室,但是办公室很不方便,没有卫生间,每晚去厕所要经过整条走廊,洗澡要去外面的公共澡堂,于是冉挺邀请陈桑榆到自己那里去住。借住期间,两人分摊房费。
路上,两个人正在商量晚上吃什么,冉挺接了个电话,兴高采烈对陈桑榆说:“不能陪你吃饭啦!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说,下雪的时候,就应该和喜欢的人去吃火锅!”
陈桑榆笑着挥挥手。独自去超市买了蔬菜和肉,现在她做饭水平已经是一流的了,回来架上小锅,熟练的炒了个锅底,用的还是孙涞妈妈做的酱,是她来这里之后,孙涞寄来的。孙涞时常寄一些小东西过来,像是酱、摆件、明信片、零食等等。
起先陈桑榆觉得不自在,一次聊天时,无意间和盛夏里提起这件事,盛夏里说她也常常收到孙涞的跨国快递,有次他竟然寄了一只烧鹅过来,到了已经臭了,盛夏里打电话过去问他,孙涞说,没什么啊,就是吃到觉得好吃,想到你在异国,吃不到家乡美味,所以也想要你尝尝。
孙涞就是这样子,如果放到古代,他大概会是个骑士或者守护者的角色,话不多,从不表达诉求。之后陈桑榆也就把他当成了普通朋友,毕竟之前大学时候似是而非的追求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万一人家都放下了,自己还别扭个什么劲。
于是心安理得的接收快递,偶尔回赠等值的礼物。
两个人渐渐热络起来,孙涞成为除邱意、盛夏里、林意安外联系最多的人。
“在做什么?”孙涞现在又问。
“吃火锅。”陈桑榆回答,拍了张照发给他,放下手机时特意往下翻,看了眼和林意安的聊天框,开会时发的那条消息,到现在林意安都没有回复,或许在忙,他年底会非常忙。
“一个人?”
“是啊。买了丸子、肥牛卷,锅底还是你妈妈做的酱呢。”陈桑榆回复,然后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直到吃完了火锅,手机都没有动静,陈桑榆觉得奇怪,她和孙涞的对话通常都是对方的消息做结束,极少有她发过去一段消息,孙涞却不回复的情况。
不过陈桑榆也没有放在心上,可能是忙吧。
陈桑榆放下手机去洗碗,洗完后陈桑榆看到林意安的聊天对话框弹了上来,点开一看,原来他也发了一个语音邀请,但她没接听。
她回拨过去,林意安那边又在忙线,真是稀奇,林意安不好用社交软件聊天,有事一般直接拨个电话过去,今天不知跟谁这么有耐心。
陈桑榆放下电话,刚吃完火锅,身上一股味,她脱了毛衣,和外裤,扔进洗衣机,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林意安又拨了一个语音,没人接,接着打了个电话。
陈桑榆颦眉,怎么老是错过?她还不信了,又拨了个语音邀请过去。
这次林意安跟守着手机似的,才响了没两声,就接通了。
“你果然还是想我了是不是?”陈桑榆语调轻快,林意安鲜少与人打语音,两人平日也是打字聊天居多,这次竟然破天荒主动拨了语音,可见急切。
低沉的笑声从听筒传来,林意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这已足以鼓励陈桑榆,就像许多异地情侣那样,她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她在这里遇到的都是一些很好的同事,她讲田工很认真负责,有次她夜里十点多回所里拿东西,竟然发现田工仍在加班改安评报告,是甲方催得急,大概是体谅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生活,没有知会她,而是自己加班加点的完成。
“其实那份报告开的价格都很低,刨去差旅费剩下的也不算太多了,田工加班到那么晚,我看着都有些心疼。”
林意安说:“现在经济下行,大环境不好,各行各业都很卷,我们也不例外,可也不能因为价格低就降低质量。”
陈桑榆叹口气,这些她也知道,只是心里不好受而已。
谈完了工作,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桑榆发觉现如今似乎他们之间能谈的也只有工作了。正安静着,屏幕突然传来“咚”一声,再一看,显示“语音通话已中断”。
按理林意安是不会不打招呼直接挂断的,陈桑榆猜测是有人给他打电话。
果然不一会儿,林意安发来消息,有电话。
陈桑榆很快回“好”,放下手机,竟然松了口气,再聊下去也是尴尬。
她去洗了碗,回来再拿起手机,想了想,又试探性的发了条消息:“这两天有什么安排吗?”
她问他的行程,却只字不提她的生日,到了今天,她并不奢求他为她过生日,只是想,他很快就会因为工作来江市,恰好又逢父母忌日,如果他要回家陪父母或者怎么样,她愿意陪他一起去。
可林意安很快回过消息:“没有,这两天要处理一下积攒的工作。”
“那你大后天什么时间到?我到时候去接你。”陈桑榆又问。
林意安回:“还没有订票。”
林意安回复完消息,放下手机,乔欣然坐在他对面啃苹果,刚刚就是她到了楼下打来电话叫他开单元门。
“怎么突然过来了?”
乔欣然细细端详他脸色,见没有异常,于是笑说:“我带着任务来的,瞿教授叫我来看看你,这几天多陪陪你。”
每年到了这几天,林意安总是情绪不佳,瞿教授担心他,恰好她今年空闲,便叫她来看看,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她直接说对他说。
林意安说:“我没事。”
乔欣然耸耸肩,“那这两天什么安排啊?需要我陪你吗?”
林意安说:“我想回趟峰市。”
乔欣然抬头看他,颇有些意外,“你好像很多年没有这时候回去了。”
“嗯。”林意安说,“今年想回去看看。”
“那我买票。”
林意安没有反对,他们买了第二天一早的高铁票,在这天下午到达了江市,刚刚落地,林意安接到来自田工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林意安对乔欣然说:“你先找个酒店住下,工作上有些事,我现在要回趟所里,稍后我再去找你。”
*
与此同时,陈桑榆也刚刚挂掉了电话,才放在桌子上,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失踪了很多天的邱意。
“你最近在干什么?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都不接。”陈桑榆问。
“别提了!”邱意说,“最近我们厂区来了一个新安全总监。”
“纳尼?你们厂子安全员不是你什么伯伯家的侄子吗?又换人了?”
“没有!是从别的厂区临时调过来的,叫张浩,就待三个多月,帮着厂里应付年前检查的,但是吓死个人啊!”
邱意学着那名总监的样子,“这里不能有灰尘!”
“废料必须建立每日台账,堆砌这么久,你们不怕发酵爆炸?”
“那个员工,你用气瓶审批了吗?旁边的物料你看不见是吧?灭火器呢?灭火器怎么不备上?”
邱意学的惟妙惟肖,逗得陈桑榆咯咯笑,“天!这不是翻版林意安吗?”
“真的!哇靠!”邱意这时才想起来,“我就说他像谁!原来是林意安!不过他比林意安更变态,他叫我背诵员工安全手册!谁TM背那玩意儿啊!我又不进车间!可是,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他说,你不是安全员吗?安全员什么都不懂?怎么排查隐患,指导员工?”
陈桑榆和邱意一齐笑了起来,陈桑榆说:“他是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啊!”
“他知道!他进厂子的第一天点名,就有人告诉他了,可是他说,占着安全科一个名额,就得干实事,干不了就滚蛋!”
陈桑榆说:“这人怎么这样啊?说话好冲。”
“嘿!他叫我滚蛋,我偏不,我家的企业,他让我滚我就滚啊?”
“所以你消失了这么久,不会天天上班吧?”陈桑榆打死都不相信。
“我不仅天天上班,还天天挨训呢!早也训,晚也训,迟到训,早退训,背不过安全手册训!你别说,我现在最爱看他训人的样子,他一天不训人我就浑身不自在!”
两人玩笑了几句,邱意突然正色道:“桑榆,那天你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我感觉是有道理的。”其实这个念头从她们那次出去玩遇到火灾就已经隐隐在她脑海中成型了,平安的将他们带出去,带回来,员工也是如此,有时邱意在车间里看着那些做工的工人,会想这些都是谁的儿子女儿,谁的丈夫妻子,谁的父母。
所以她这一阵子都待在厂里,看陈桑榆之前给她整理的资料,偶尔也会穿上工装去车间转转。
“怎么样?工作有何感想?”陈桑榆问。
邱意说:“比想象的难一点。”
先前她以为她的身份会让工作好做一些,可谁知正是身份这件事,让安全部长将安全当成了家务事来处理。
起因是工厂需要更换一台风机,那天邱意在工作上,听到车间主任李明亮和张浩在商量打磨抛光车间更换风机的事情,张浩建议从机械厂家找专业的售后维修人员过来,李明亮不同意,想自己更换风机。
“风机怎么了?”邱意问。
张浩说:“使用年限太长,出故障了,得换个新的。”
抛光车间易造成粉尘堆积,需要风机回收除尘,风机出现了故障,整条生产线都要暂停。
邱意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两个人讨论风机更换的事情。
张浩当然是从安全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情,他劝李明亮道:“风机总重超过170kg,22千瓦,作业高度超过6米,涉及到高处作业,还是得让专业人员来更换更加保险。”
李明亮则怕耽误生产,“现在生产线正忙,要找外来的人,那还得签协议,培训,交底,牵涉部门也多、财务手续复杂、延误时间长,得耽误多少时间啊!”
张浩好生劝道:“你要从实际情况出发,车间维修人员很少参与设备的安装,现场操作人员、管理人员也没有接触过维修的工具。再说相关标准也规定,重大部件的拆卸、吊升、安放需要专业的人员、设备和工装。”
李明亮就很烦他们张口规章,闭口制度,甩着筷子相当坚持,“那你说!要是耽误了生产,按时交不了工,违约金谁来赔?!你吗?还是你们安全科!”
张浩捏紧筷子,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好半天,才问道:“那你们设计的拆装方案是什么?”
这话一出就是妥协了,李明亮也放缓了语气,“我跟车间师傅们商量过了,将风机电机体通过合金梯转移到烘炉顶部,烘炉顶部交错垫着方钢,作为风机滑动通道,下面用叉车挑起一个高1.5米转运车接应。这样就能把风机转移到地面,之后再用相反方式将新风机装上。”
他说完,拍了拍张浩的肩膀,“下午作业,现场还得需要你监工。”
张浩埋头不语。
等回到安全部,邱意才问张浩,李明亮方案的可行性。
张浩说:“可行性是有,但是风险很高,他说的轻巧,将一个几百斤的风机拆下来,再安上去,高坠和物体打击的风险太大了,就算系了安全带,也不是万无一失。”
“那你为什么不坚持?你训我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怎么到他面前这么怂?”邱意又问。
“我坚持?我坚持得了吗?这厂里就他一人儿说了算,他还是你亲戚呢!我一个外来的能有什么话语权?上回你爸来视察,还点名让我听他的话!”张浩有苦难言,“现在就业形势不好,我也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听他的,我也担心饭碗不保啊!”
邱意此前对李明亮这个人毫无印象,“他是我哪门子亲戚?”
张浩缕了缕头发,“好像说是你二表舅母的亲哥。”
邱意用了半分钟才理清这其中的关系,现在哪有爱走亲戚的年轻人,说实话,别说二表舅母的亲哥,就是二表舅母,她也不识得。
这么点关系就把张浩吓成这样,邱意深刻理解了盛夏里那句“干安全得六亲不认了”。
邱意不用看谁的面子,当即打电话给李明亮,“我想了想,还是要叫设备公司的人来给我们更换风机。”
李明亮沉默片刻,丢下句,“稍等。”
五分钟之后,人就出现在办公室。
李明亮对邱意横插一脚这件事非常不满意,她平时又不管事,哪轮得着他说话,可是他身份又在这儿摆着,只好冲着张浩发脾气,“我都说过了!你会有事,车间里都是老师傅,都说可以这么换风机!”
邱意坐在电脑椅上,比他这个厂长派头还大,她滑着鼠标,不疾不徐道:“你看,每一个出事的厂子,在出事前都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觉得事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这。”
李明亮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口气很熟悉。
“行了,就这么定了,让设备科通知售后,维修人员来的时侯我去现场监工。”邱意拍板道。
李明亮还是不服气,在办公室里点了头,转头就朝邱意父亲打小报告,当天中午,邱意接到家里的电话,让她回去吃饭,邱意想着好久没回了,那就回吧。
谁知,等她吃了顿饭回来,风机早换好了,邱意顿时明白,她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再去看张浩,眼神很无奈。
李明亮则洋洋自得,指着新换的风机说:“你瞧,没按你们说的那个什么规章制度办,这不是也没出事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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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意叹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不按规章制度确实不一定会出事,但是出事的风险会大大提高,本身生产经营单位危险因素就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怕的就是有哪天真出了事。
陈桑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孙涞前两天突然请假走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邱意问。
陈桑榆有些惊讶,“请假走了?”
邱意见陈桑榆也不知道,于是说:“是啊,前几天走得特别急,本来年底应付各种检查人手就不够,他扔了张假条就走了,把厂长气坏了,他就不能再等两天?马上就放年假了。估计是怕公司催,他连我电话也不接。”
邱意很疑惑,又过了一天她终于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孙涞头发乱糟糟的出现在厂区门口,眼白遍布血丝,眼底乌青一片。
邱意吓了一跳,往日孙涞都非常注重形象,可今天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知几天没换过,“你是被什么妖怪吸了精髓吗?”
孙涞一见到她就崩溃了,哭得难以自抑,邱意以为孙涞遇到了什么难事,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孙涞不是遇到了难事,他是非常的难过,曾经很多次出现在他口中那个“小花椒”,他住在胡同里的邻居,被他视为亲姐姐的人,在三亚海边度假时,被海水吞噬了。
邱意很早就知道,孙涞和邻居家感情非常好,拆迁前住在胡同里,宛如一家人,拆迁后特意选了一层楼的房子,至今“小花椒”与孙涞的父母仍是邻居,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一定非常难过。
“怎么会这样?”
孙涞眼圈红了,“离岸流,他们遇到了离岸流。”是“小花椒”的孩子先被海水卷走,“小花椒”去救他,最终也消失在海里。
在重复第二个离岸流的时候,孙涞声音颤抖,带上了哭腔,接着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眼镜很快被浸湿了,镜片雾蒙蒙一片。
邱意难得的很心疼,也有了落泪的冲动。
她知道离岸流,是海边度假最大的夺命杀手,海滩看似风平浪静,但浪花一旦出现断流,就意味着这里出现了离岸流,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这股水流是背向海滩流动的,会带着吞噬万物的力量将所有的东西代入大海深处。
就连游泳世界冠军也没有和它一搏的能力,唯一有几率生还的方式就是,与离岸流呈垂直游动,直到远离离岸流的区域。
每年度假季节,都会有人因为这个在海边溺亡。年前年后旅游旺季更是事故多发时段。
邱意记得盛夏里曾经说过,这个安全知识,应当像海姆立克法一样科普,但事实是知道的人不少,可真正保持警惕的不多。每年的海边都会有人,不听劝阻,仗着自己水性好,游入危险区域,运气好的平安回来,运气不好的就像孙涞的邻居一家一样葬身大海。
孙涞哭得像个孩子,当一个人离开后,人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会不停的回忆与这个人的朝夕相处,他喃喃讲着他与邻居那些童年趣事,记得和姐姐一起攀爬姥姥家那颗石榴树,每次姐姐都会张开双臂在下面保护他,他们都是独生子女,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深厚感情。
“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那时我们很穷,但是很开心,姐姐会攒一个月的零用钱,给我买一个男孩子都喜欢的溜溜球。”孙涞没有讲述姐姐这个人,却喃喃讲着那个溜溜球,一个会发光的溜溜球。
邱意伸手揽住他,她知道孙涞一定难过到了极点,人的悲伤从来不在亲人朋友离开的那一刻,而是在以后遇到她爱吃的食物,看到她送的某样东西,想起他们经历的事情,痛苦上升到了极点。
邱意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背,她也忍不住落泪,她没有办法帮他,只能看着他哭,她也想穿越回时光,找到孙涞的邻居,告诉她,远离海边的危险区域,她想,孙涞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每次事故后,人们都会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提前告知他们危险该有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
他这幅伤心的样子不适合回厂子里,邱意找了家旅酒店将他安顿好,在酒店房间里看到他睡着后才起身离开,出了门捂住嘴拨了个群视频给陈桑榆和盛夏里,视频接通,她说:“孙涞的邻居,‘小花椒’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了?”
“她在三亚旅游时溺水,不在了。”
这时盛夏里的城市是清晨,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话里的意思,“不在了?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他们遇到了离岸流,被卷入了大海里。”
陈桑榆惊异到失声。
盛夏里则问:“孙涞怎么样?”
“他很难过。”
“他现在在哪?”
“在酒店。”
“他自己?”
“是的。”
“你为什么不陪着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现在情绪、精神都不好,你怎么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盛夏里也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担心朋友,话里竟然带了指责的意味。
邱意先是一愣,然后解释道:“是他自己说想单独待会,而且他住的酒店就在工业园区旁边,我们只是朋友,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他。”
盛夏里暗道自己真是着急昏了头,“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有点担心,害怕他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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