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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桑榆绝望于这样无休止且无望的等待中。她不再以和好为最终目的与林意安交往,转而以提升自己为首要任务。她在心中为自己制定了一个期限,两年,最多两年,她要离开林意安的身旁,漂漂亮亮的,干净利落的。
二月底,她再次踏上了学习之旅,辗转多个地区,危化、工贸、油田、烟花爆竹,不论什么行业都接触一些。
她不再与林意安冷战,常常在深夜向林意安拨去一个视频电话,向他请教专业上的东西。
“请问,今天我翻看峰市重大危险源发现,飞扬生物有机肥公司液氨罐区现存液氨8吨,去年三年平均存放量6吨,自建厂之日起,最大存放量仅有9吨,明明液氨存储超过10吨才会被认定为重大危险,为何它被判定为重大危险源?”
林意安在自家书房里,背景是一整面专业书籍,他不假思索说:“建议你重新温习《危险化学品重大危险源辨识》,生产单元、存储单元内存在危险化学品的数量等于或者超过规定的临界值,既被认定为重大危险源,但其后还有一句话作为补充——如果给出设计最大量则按照设计最大量计算。我问你,飞扬液氨储存最大值是多少?”
那边传来快速翻阅纸张的声音,陈桑榆翻到设计图纸,看到数值,“是30吨。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懂得了。”
“嗯。”林意安疲惫的揉揉眉心,他身前笔记本泛着冷光,显得气色非常不好。
陈桑榆没什么问题了,想伸手按下挂断键,“谢谢喽,那你早点睡。”
林意安把目光从笔记本移到手机上,像是才反应过来手机那边的人在说什么,“最近在峰市?”
“是,跟着孙工来的,今天去了飞扬生物。”
林意安点点头,“化工涉氨一直是重点检测的工艺,是易燃气体,且有剧毒,接触对皮肤有腐蚀,挥发对眼睛有刺激,泄漏危害水生环境。合成氨需要重点检测单元有哪些?”
陈桑榆想了想,她在化工技术书上曾经看到过,“合成塔、压缩机,和氨储存系统。”
林意安给出更贴合实际的答案,“合成单元,压缩单元,液氨罐区。压缩机的主要安全措施有哪些?”
“呃......”陈桑榆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措施非常详细,也非常长,她只记了个大概,她一边回忆一边磕磕绊绊的回答,“联......联锁系统,紧急停车......”
林意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打断道:“劝你多了解一下涉氨工艺流程,而不是在这里死记硬背。”
陈桑榆不自在的把手机转了个角度,“我知道了,林工。”
林意安抬头看了一眼,人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天花板,他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放缓了声音说:“至少要知道主要安全措施,这样在排查隐患时,才知道重点在哪里。”
林意安以为她能听出自己的让步,会说些什么,但陈桑榆只是胡乱的点点头,“嗯嗯嗯,我知道了,明天我就看,今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紧接着,“咚”一声,手机上面提示一行小字,“对方已挂断”。
林意安愣神的片刻,通话画面已经自动切换到两人的聊天对话框里,他伸出手,向上滑动,新年这几个月,他们聊天频率并不高,大多是在下班后,有时是一张图片,后面跟着一句话,“林工,此题何解?”
是注安的往期试卷,其中一些题的确晦涩,林意安并不都有空,常常图省事,会发一段语音过去。
林意安随便点开一段语音,背景人声嘈杂,他记得那天他要很贴近手机话筒,才能确保对面的人听清楚。放下手机后,同桌的朋友还开玩笑问他:“女朋友?查岗呢?”
林意安刚要回答,正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林意安点开看,陈桑榆回复道:“好的,我明白了,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林意安是失望的,背景声那么明显,她却问都没问,林意安心里突然有点难受,靠在椅背上说:“并没有,一个员工,工作上有点不懂的事,让我帮她解答。”
朋友“呦”了声,“咱是真看不懂,现在都流行有不懂的,直接问老板了吗?”
林意安勉强笑了笑,“搞安全的不一样,专业性很强,工作上不容有失,相互学习是应该的。”
林意安笑着,但心思却明显已经不在这里,感觉胃里隐隐作痛,不好扫朋友的兴,便借口所里有事提前离场了。
回到家,看到有一条未接来电,是卢维亚,林意安以为是工作上的事,直接点开回过去,“什么事?”
“林工,还在外面吗?”
林意安想起刚刚在酒桌上,卢维亚发来消息询问后天的出差行程,他同样发了一条语音,于是想明白了,回答:“已经到家了。”
“哦。”卢维亚好像有点失望,“我以为您喝酒了,想问问需不需要去接您。”
林意安感觉有点头疼,“不用,我叫了代驾。”
“那好,喝点蜂蜜水,早点睡,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住的离您不远。”
“好。”林意安挂掉电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多乐颠颠跑过来,跳上他的膝头,林意安随便摸了两把,重新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陈桑榆的对话框,安安静静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好像除了工作再也没有讲过一句其余的话。
林意安突然想起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从来分手,都是从互不关心开始的。
还有一句是,世上最远的距离,是我们面对面,却不再想知道彼此的事情。
以前林意安觉得矫情,都什么毒鸡汤,成年人哪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去关心别人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用虎口扶着多乐的两条胳膊将它架起来,有点幼稚的轻声说:“你妈不要你了。”
多乐哪知道两条腿的铲屎官在说什么,瞪着圆眼睛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挠着后腿要下来。
林意安放开它,将它扣在怀里,自言自语道:“这样也挺好的。”
*
日子照常过。深秋时,一架飞机划过天际,载着盛夏里回来了,她被晒黑了一点,皮肤变成小麦色,可能是受外国文化的影响,人比以前开放了一些。晚上接风,只有她们三个人,陈桑榆也是刚到北市,她结束了这漫长的学习之旅,全心全意备考今年的注安师考试,她报了全科,准备一次过,对她来说有些难度,安全专业毕业的免考技术,但三科兼顾也并非易事,她为此推掉了事务所安排参与的很多项目,仍拿着不多的工资在办公室做些杂活。
不知道的以为她被边缘化了,任谁猜破头也不会想到她是部门负责人的女朋友。
“你这是图什么啊?这三瓜俩枣怎么活啊?现在上班流行做慈善吗?”邱意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发出致命三连问。
图什么?陈桑榆也说不好,可能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迅速成长,做到最好。
可是盛夏里很赞成她,“把目光放长远一点,等考下证来,就能独立带项目了,还愁不长薪水吗?”
陈桑榆点点头,“明年所里会有一次竞岗,成功的人有一定几率备选省级专家库,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盛夏里认真对邱意说,“你要不要考虑也考个注安师,对你以后工作升职都有帮助。”
邱意像是听到了笑话,“工作升职?作甚?当安全总监啊?”她举起双手,“饶了我吧!我不想把自己搞进去!”
其实做这一行,走得越高,责任越大,风险也越大,最好是和邱意一样,永远做一条咸鱼。她懒洋洋的伸手,揽住盛夏里的肩膀,“不说这个了,说说吧,这一年在国外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从邱意口中说出的“新情况”当然是指感情方面的。
犹豫了一下,盛夏里轻轻点点头。
盛夏里不是第一眼美女,属于非常耐看,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因为为人拘谨保守,所以追求者并不多。出了国却误打误撞入了国外人的眼,桃花朵朵开。
陈桑榆和邱意呜哇乱叫,让她展开说说。
她小声说:“嗯......怎么说呢,他们挺开放的,还有人遇到喜欢直接邀约一起过夜。”
邱意吹着口哨起哄道:“呦呦呦,果然出去学习就是不一样,”她朝着陈桑榆,“这还是以前那个谈性色变的盛夏里吗?”
盛夏里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咳了咳,“年纪大了嘛!又不是小孩子!”
邱意感叹,“你竟也有看开的一天。”
盛夏里不是看得开,她在国外的同事,相当一部分都非常open,一夜情并不少见,盛夏里当然也收到过类似的邀请。
“那你去了吗?”邱意明知故问。
果然盛夏里摇头。
邱意惋惜道:“也许你应该勇敢主动一点,爱情说不定就在下一张......个拐角处。”
陈桑榆毫不怀疑她想说的是“爱情说不定就在下一张床上”,她用手肘碰了碰邱意,“你甭把夏里带坏喽,夏里可没那样的胆子。”
盛夏里喝了口啤酒,心说,还是陈桑榆懂她。人没法摆脱骨子里的思想,就像那天飞机落在北市,她辗转高铁、大巴车才到了安市所在的省会,孙涞的酒店前,可最终她没有勇气敲响那扇门。一个女性普通朋友,为了一个异性,不远万里回到国内,是个人都能想到她是抱了怎样的念头和心思。
盛夏里是羞于承认她对孙涞的感情的,尤其是那个异性还喜欢着其他人,那个其他人还是她的闺蜜。
她在孙涞隔壁房间住了一晚,第二天重回Y国。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花了近万元,做了一件全无意义的事情。但她并不后悔,甚至庆幸她在最后的时刻清醒了过来,维持了自己的体面和尊严。她永远不要□□情里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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