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杀手与莽夫

剑影横斜,流光溢彩。演武场中两道影子纤细灵动,如冽泉遇流火,交缠翻跃,相斗正酣。

剑光四溢。

孙皎皎额上渗出汗来。

眼前是剑影纷繁,耳边是金鸣铿锵。孙皎皎手中剑招法度庄严,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使出,每一击都正与对方剑锋对上,激起阵阵剑鸣。

乍一看,似乎势均力敌。

可只有她清楚,自己手腕早已酸麻、难以自持。

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对方预料之中,甚至于在她还未起招之前,对方就已摆好了应对的招式。

一招如此,还可说是巧合;可若是招招如此……

她就像是落入了渔网中的鱼儿,明知如何挣扎最终都只会是一个结果,可若坐以待毙,又似乎不甘心。

每每见到这渔网的空隙,孙皎皎都试图挣脱对手的桎梏;可这越尝试挣扎,渔网反而收得更紧,她的剑招也越来越吃力、能使的招数也越来越少。

她是怎么落到这一地步的呢?

孙皎皎眼神迷茫起来。

“孙家娘子一出招,就落了下风。”观月台上,清微山的碧虚子真人捋着花白的长须,缓缓开口。

“凡兵刃出鞘、招式起手之前,必有征兆。”碧虚子侧过头,同站立身后的弟子指点,“剑招初出,无非点、刺、劈、抹、截、穿、扫、斩、削九种变化,万变归于一宗,盯紧了对方腰胁肩臂起势之处,便可识出八成招式。”

“你看潼涼山的司娘子,当下使的这一招,乃是潼涼山‘缭绕十三剑’中的一招‘荡扬茶烟’。这招平剑疾扫,对上孙娘子的斩字诀,若是准头掐得好,剑身便能正好相碰、阻了对方剑招——可这分明是应对之式,出手却竟怎么能比对方更早呢?”

随着碧虚子声音落下,便见司漓身形在半空中几不可见地缓了一缓,像是刻意等着孙皎皎的招式落了一半,这才又悠悠然地携剑撞了过去。

噌地一声,利刃溅出火星,孙皎皎的长剑倏地巨震,剑身立时磕出一道缺口来。

“你再看这下一招。”碧虚子语气中含了了然,“孙娘子剑势受阻,而对方的招式密不透风,她只得回剑卸劲,以穿字诀应对。”

果不其然,孙皎皎剑身一凝,避了对手锋芒,纤腰一转便将长剑撤回,片刻之后,长剑便自下而上贯穿而入,再次攻向司漓。

“不可。”这回便是碧虚子身后的年轻弟子亦瞧出了端倪,“那边要截孙娘子的剑。”

在他说话的同时,场中两剑猛地一撞,司漓手中餐霞剑寒光大盛,一招重击斜斜劈向孙皎皎剑身,更是趁着孙皎皎招式已老、力有不逮之时瞬间近了身。

“硬碰硬,”碧虚子眯起眼来细细端详司漓起势,“这是化了刀法用作剑招,要逼惯于使剑的敌手放弃优势,与她近身相斗——倒是同这孙家堡的剑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位潼涼山的师妹长于刀法?”身后的弟子再接话,眼瞧着场中两道影子越离越近,而孙皎皎的招式却越发凌乱起来。

“倒不一定,”碧虚子捋须的手不停,眼中的赞赏却越发显露,“她于剑术上的造诣远超孙娘子,说不准这招只是因地制宜。她或许刀剑兵器皆有涉猎,仅凭这一场比试,难以探出虚实来——如同杀鸡用了牛刀,又能瞧出多少牛刀之利?”

那清微山的小弟子却抿了抿唇:“我瞧,倒更像是猫抓了耗子逗弄,分明不愿入口,偏要一粒粒地将鼠爪上的指甲拔下来戏耍一番。”

他说话的功夫,司漓已连使了五招剑斩。

招招砸得孙皎皎剑刃缺裂、寸寸震破孙皎皎握剑虎口。

若说方才那一招剑斩是解了孙皎皎的攻势,使得司漓开始占据比试上风;那么如今司漓连出五招剑斩,偏偏还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那便是明面上的羞辱了。

此时,便是场边资历最末、功力最浅的小弟子也能瞧出孙皎皎此时的难堪来。

习武之人,人品性格全都贯穿于一招一式之中,细瞧一人如何出招、如何对敌,便能将对方的性情辨出七八分来。

譬如孙皎皎,出招向来以攻为守、直取中路,虽气势浩大,却也显出了几分急功近利、反倒容易露出破绽。

而她的性情,也正是如此——骄傲自负、眼皮子太浅而不知天高几何。

而司漓——

“得势不让,轻慢不逊。”小弟子落下八字评价,“分明三招内就可让对手落败,偏偏要这样恶意戏弄对方,难不成真要毁了人家的剑不可吗?”

“可既然得了势,为什么还要让?”碧虚子微微一笑,“你只瞧见她要毁了对手的剑,却忘了正是她的对手,方才当着数百人的面点名要一个连兵器都没带的女子下场比试。一位是年少成名的名门大小姐,一位是默默无闻的江湖无名人……你说这‘势’一开始是在谁手上呢?”

小弟子张了张嘴,沉默不语。

也是此时,演武场上异变突生。

司漓以五招剑斩逼近之后,显然是将孙皎皎耍得太狠了。便见到孙皎皎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当下气得急了,咬牙便使出一招狠戾杀招来。

她弃了长剑,双手指节弓起化为两爪,体内真气一荡便朝着司漓腰腹抓去!

“皎皎退下!”场边有人大喝出声——正是上一场比试的孙家堡大弟子薛述!

自来观棋不语真君子,观人比试亦是如此。旁观者的指点,于习武之人乃是大大的忌讳辱没;是故这一场比试下来,场下的孙家堡弟子们虽眼瞧着自家师妹步步受制,却无一人出声指点。

可此时,薛述却也不得不破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因孙皎皎当局者迷,取胜之心蒙蔽双眼,只能见到自己爪功或有取胜可能,却瞧不见对方的锋刃已悄悄压进,逼近了她的颈项。

这一招,正是借了孙皎皎弃剑成爪的动作,将长剑掩进了她的视线盲点,如守株待兔一般,只待孙皎皎将自己送入瓮中。

台上台下,已有不少人瞧出了端倪。

孙皎皎弃剑不过一瞬,而这叫司漓的潼涼山弟子竟能仅凭对手的起势,瞬息间判断出对方的盲点和弱点——这是多么惊人的判断力!

众人惊讶之余,场中形势已覆水难收——尽管有薛述提点,但孙皎皎双爪已然出手,难以撤回。

长剑离她皮肤仅有三寸而已。

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光自场边遥遥射出,以迅雷之势闯入青蓝两人身影之中,其劲力之巨令人惊异,生生将缠斗的两人身影撕扯开来!

这一击,只凭借出招人精准的眼力手法、精深的内功真气而发,以阑山隔海之力,离着数丈有余的距离,那道红光同不过寸许宽的餐霞剑身准确对上——无招胜于有招,以惶惶之力定风波。

绝对的武力可无视一切技巧招式。

劲风激荡,气贯长虹。

孙皎皎受不住那红光所携的滔天劲力,登时身体一震,摔出了演武场外。伴随着微微刺痛,她颈间渗出一道细细的血丝。

而等到场中青影身形停住,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道将孙皎皎震出场外的红光……被接下了。

骄阳之下,剑芒晃眼,给女子纤瘦的身形镀上一层薄薄的晖光。

红光擦过餐霞剑,司漓纤长两指之间,稳稳夹着——

一粒蜜枣。

司漓撩起眼皮,那双拿人的三白眼露出一股懒散的凶戾。

像被人扰了好梦的狮子。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台上那道白影。

毫无预兆地,司漓夹着红枣的指尖一动,红光便猛地倒飞回去,瞬间回到了方才出招人的身前。

观月台上,出招之人手腕一抬,亦是轻巧地接了那粒方才被他亲手发出蜜枣——甚至连手腕都不曾晃动分毫。

可站在他身侧的人们却能直观感觉到,司漓掷回蜜枣时,暗暗在其中蓄了劲力,若是没有精深的功力相抗,此时怕是早就被震得腹脏俱裂!

“师妹。”卫偃缓慢地开口,指尖松开,蜜枣碎成了灰。

“可以了。”

关于蜜枣怎样成灰。

大概就是高速旋转下,潮湿且表面带有糖霜的蜜枣与空气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力,使得蜜枣温度急剧升高,于是在短时间内蜜枣内的水分变成气态挥发。

在司漓手上停顿的那几秒钟,由于蜜枣的运动突然停止,惯性对失去水分、本身已经极度脆弱的蜜枣产生了作用力,而从高速运动到静止、从静止到高速运动、再从高速运动到静止的过程中,蜜枣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于是自爆化成了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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