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人类,还是醒醒吧!”那人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这是大神的惩罚,而我就是神使相繇,这次所有的人都将在劫难逃!”
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广场上人海哗然,质疑声、祷告声、求饶声、哭泣声,嘈嘈切切像一锅煮沸的粥一般搅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孰湖展翅飞上了广场半空,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巫王质问道:“大神创造世界、教导众生,人类自诞生之日起更是对诸神充满无限的感激和敬畏,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诸神岂有灭绝我辈之理!”
相繇回道:“哼,人类本身就是一个邪恶的存在,你们自私、傲慢、阴险、狡诈、好争、贪婪,为了土地财货的分配可以戕杀同类,为了权利地位的争夺可以残害手足,为了口腹滋味的诱惑可以虐杀生灵,为了果腹甚至会做出易子而食的卑劣行径,你说可悲不可悲?天下闻名的太一宫,玄门中的佼佼者,竟然也会因为私利而出卖同门,你说可笑不可笑?”
巫宇无言,人类自诞生以来,已经蹒跚走过了近八千年,确实犯下了很多错误,但人类真得这样不堪吗?
“所以,人类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毁灭者,自从有了你们,这个世界就充满了背叛、欺骗、战争、死亡……而你们对大神的敬畏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诉求,虚伪的祭拜和祈祷也只是浸染天道的毒药!因为你们的**永远也不会满足,你们真是这个世上最没有底线的物种,永远也得不到神的宽恕!”相繇继续说道。
“不是这样的!”一个坚毅的声音打断了相繇滔滔不绝的谴责,原来是附宝的声音。
“人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人类也有智慧、有善良、有追求、有勇气,最重要的是有爱,爱自己的亲人、爱自己的恋人、爱自己的友人,爱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我们可以为了孩子舍去自己的生命,可以为了大局牺牲小我的利益,可以为了理想不顾个人的得失,可以说人类是女娲大神在这个世上最成功的作品。”宝儿力量十足地反驳道,娇小玲珑的身躯此刻也显得异常高大。
接着她又语气一转,说道:“如果说我们做得还不够完满,那是因为能力有限!人类不像高高在上的大神,能够看透世间的纷扰,能够摆脱天性的诱惑,可我们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反思,一个努力突破先天限制的种族,犯下的错误应该被原谅!”
相繇竟被附宝问得一时无语,不过他并不肯认输,说道:“果然是流淌着女娲之血的神裔!不过,光靠嘴皮子是做不了人类守护神的!”
“那就放马过来吧!”祁昆突然说道,“神的恩德固然伟大,但人类的命运也只有人类自己才能做主!”
相繇低头看了祁昆一眼,说道:“果然有骨气!不过你马上就会因为自己这么有骨气而感到后悔的!”说完,他双手伸开,嘴里发出一阵晦涩难懂的诅咒。
那是极其邪恶的声音,每个人都感到像是有千万条毒蛇在身上匍匐蛹动,从它们能找到的任何窍门中钻进躯体里。
巫王急忙催动熟湖升空而起,高高举起巫族的权杖,口念着古老的祷文,强烈的红光从权杖中喷薄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片红色的云朵,条条瑞彩护卫众人从诅咒的啮噬中解脱出来。
相繇见状又发出一阵骇人心魄的诅咒,滚滚云浪从四方的天际涌来,不一时便遮蔽了天空,就像悬在头顶的一片黑色大海。
巫王急调动全部元力,使红云迅速膨胀,把澎湃的云海搅得波浪翻腾。
黑云下涌、越积越厚,很快便压到了屋顶上空,好像随时会泻下来把王城吞没似的。
此刻的红云像是黑夜中的一盏灯火、时隐时现,成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大家的心随着红云的闪烁跳动,好像只要红光熄灭了,世界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混沌中。
谯晗耗尽全部真元,把三朵金莲的光芒催动到极致。
祁昆则挥出焓灵刃,形成一把巨大的刀锋,一次次撞击着护住相繇身体的黑障。
宝儿也发出九重赤练,错综交织成一座复杂的迷宫,把强敌围困中间。
榆罔热血沸腾,姜氏族裔体内沉睡的火神之力猝然觉醒,在他的元力召唤下,火神殿中的圣火突然爆发出一团强光,随后一条熊熊燃烧的火龙腾空而起,朝着相繇蜿蜒而来。
这一切思幽看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跳下鹿蜀,从光晕中显现出来,朝着相繇喊道:“师父,小心!”
相繇闻声一愣,猛低头看到了急切的思幽,她那纯净的目光里饱含着担忧,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的心田。
相繇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动情了,因为心中最后一点儿柔情也早已经被榨得干干净净,他心里现在只有恨,装满了恨的内心再也不能容下其它任何情感,可今天他却被意外触动了。
本来身为创世大神的属神,相繇修为深厚,几个凡人联手自然奈何不了他,可思幽发自本能的一声呼唤却让这位属神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间他走了神。
也就在走神的这一瞬间,谯晗的金莲,祁昆的金光,宝儿的赤练,榆罔的火龙一起汇聚到他的周围,无比强大的能量在瞬间碰撞爆发了出来,形成一团混杂着烈火和浓烟的光球。
相繇忽感到眼前一阵闪亮,便被巨大的能量包围在中间,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 ……
那是一个风雪呼啸的傍晚,积雪皑皑的天柜山,像巨大的冰锥一样挺立在北海中,极度的严寒封冻了周围近千里的海面。
相繇失神地行走在乱石间,绝望的心就像这大山一样冰冷,自从兄弟背叛、妻子失踪,他已经在漫漫的复仇之路上颠簸了几千年的时间。
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唯一留存的情感是伤痛,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原因则是复仇,然而伴随着最终目标的临近,他感到自己的躯体也在一点点被掏空,就像即将燃尽的炭火。
九儿纯真的笑脸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那样清晰,他想到曾经给九儿的许诺——要让她一生幸福,可现实中却不得不带她来到这冰天雪地里隐姓埋名。
“相繇呀!相繇,你还真是个十足的骗子!”他苦笑着咒骂道。
记得当年也是在这样的风雪中,九儿和自己相视而立,深情款款地说着情话,她说虽然身处在这人迹罕至的大荒之野,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依然过得很开心。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她在安慰自己的愧疚罢了。
其实,天柜山也并不是全年都这样寒冷,每年还有一段非常短暂的暖季。在暖季里,山上的积雪会融化,汇成无数的小溪奔流到山脚下,地上的花草便趁着这个时节匆匆发芽成长,零零落落地洒满溪水的侧畔。
暖季是九儿最喜欢的季节,她说正是因为短暂,所以才更加显得弥足珍贵,也更能让人体会到生命的伟大。
几千年时光弹指一挥间,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九儿,你究竟去了哪里?”相繇在风雪中狂呼,“你知道吗?我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们的仇恨不久就可以彻底了结,可我为什么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喜悦呢?”
他重重地跪在地上,把双手深深地插到冰雪中,支撑着无力的身体,留下了痛苦的眼泪。
相繇喃喃道:“九儿,你要等我,等报了仇我就去幽都找你!”
“哇啊……哇啊……”一声婴儿的啼哭夹杂在风雪中传来,他精神一震,循着声音找去,在不远处寻到一个正在雪窝里挣扎的女婴。
相繇本能地把孩子抱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女婴竟然不哭了,还伸出稚嫩的小手触碰着他冷峻的脸颊。
细看之下,这孩子竟然和九儿有些相像,一双如水的眼睛透着融雪般的清澈,生命的原初之美瞬间融化了他心上厚厚的冰壳,使他心底冉冉升起一丝暖意。
于是,相繇把女婴抱回了自己和九儿生活过的山洞,每天取葱聋(一种长着赤鬣的野羊)的奶水喂养她,并给她取名“思幽”,那是他给自己未出生的女儿准备的名字。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十六年,思幽逐渐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虽然相繇这十几年中,只有暖季的时候才会来到天柜山,教导思幽一些东西,但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是越来越深地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如果女儿现在还活着,应该也像她一样吧!”相繇时常这样思索着。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思幽就是自己丢失的女儿,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
…… ……
众人在广场上静静地看着殿前的火球,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是可怕的一刻钟,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突然,火球胀缩了几次,最后发生剧烈的爆炸,无数的火团带着黑烟迸射开来,在熊熊火光中现出一条九头大蛇。
他盘曲着青色的身躯,上身直立而起,九张人面、目露凶光、昂首吐信,朝着长空呼吼一声,天上的乌云便剧烈地翻腾起来,滚滚云浪迅速把他环绕其间。
紧接着巨蛇掩映在黑云中腾空而起,庞大的躯体扭动着朝云中飞去,上半截身躯钻入厚实的云层时,巨大的蛇尾还在广场上斜立,好像一根即将倾倒的擎天巨柱。
最后,那巨大的蛇尾往横向一扫,便彻底消失在浓云中,火神殿却在蛇尾的撞击下轰然崩塌,紧接着一道黑水像瀑布一样倾泻到倒塌的神殿废墟上,像黏稠的糨糊把残砖碎瓦覆盖得严严实实。
天上的乌云裹挟着巨蛇很快朝着西北方向散去,谯晗怒气难收,翻身上了鹿蜀,刚要催动却被思幽拉住了衣袖。
思幽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谯晗哼了一声,说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思幽急说道:“我和你一起……”
“我看还是不必了,你去是帮师父除了我这太一宫余孽,还是帮我杀了那不共戴天的仇人?”谯晗冷冷地问道。
思幽瑟瑟地收回了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谯晗双腿一夹,鹿蜀一声长吟,便窜上了火神殿的残墟,然后三纵两纵消失在视野中,只留下圣兽那歌谣般的叫声在耳边回荡,可这声音在思幽听来却充满了无限的惆怅。
这正是:
初尝**爱意浓,
却遭离苦各自分。
柔情似水悄然逝,
粉面忧伤挂泪痕。
啊,应悔入红尘,
一场风雨后,
只落得累累伤与痕!
耳鬓厮磨犹在心,
今朝已是陌路人。
仰天长问天下事,
恩怨谁人能脱身?
啊,相思空余恨,
一朝梦醒时,
只留下茫茫浮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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