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厉静静地漂浮在虚空中,几十年的记忆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般涌上心头。
他突然感到眼角有什么东西在流动,难道自己流泪了吗?
自登上王位后,自己就变得冷酷无情,这些年一向杀人如麻,早就忘记了泪水的味道!
是什么?是什么又勾起了内心深处那仅存的柔弱?
也许自己真的是孽债累累,到了应该偿还的时候了!
这时,三个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们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大声喊道:“季厉,你好无情!你怎么会为了权力残害同胞兄弟?置人民的生死于不顾呢!”
季厉吓得后退了一步,正靠在一个人的胸上,他回头一看,父亲正站在他的身后,胸前被鲜血阴湿了一大片,巫王伸手来掐他的脖子,厉声喝道:“季厉,你个无德无才的不肖子,我决不会把王位传给你的!”
他吓得往旁边逃去,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看时竟是自己的母后,母后披头散发,伤心地说道:“厉儿,你好狠毒!我帮你、疼你,却只换来你的一杯毒酒,事到如今还想让为娘救你吗?”
季厉骇然了,他觉得自己走投无路,四面八方都站满了冤魂朝着他围拢过来。
他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脑袋,疯狂地嚷道:“不,你们走开!不是我,不是我!”
就在季厉抓狂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你怕了?”
季厉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对着黑暗中喊道:“是你,都是你!是你怂恿我造下这诸多罪恶!你才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是吗?”这个声音打断了他,紧接着调侃地说道,“‘木必先腐而后有虫蠹’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如果你不是被**冲昏了头脑,我又怎么会趁虚而入呢?”
季厉闻言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没了劲头。
是啊!与其说是受人利用,还不如说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
但他马上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个声音回答道:“我是谁很重要吗?你就是现在走出去,把一切的罪恶都撇到我身上,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到头来你的巫王梦不但成了镜花水月,还要落一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这才是你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吧!”
季厉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所有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谁还会支持我呢?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众矢之的呀!”
“季厉,你抬头看着!”声音突然说道。
季厉猛地抬头,只见黑暗中一道电光闪过,就像一把利剑,把他面前的冤魂劈得灰飞烟灭。
声音接着命令道:“季厉,站起来!记住‘胜者为王败者寇’,历史永远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不能说服,就用武力使其屈服,强者为尊才是王道,只要你够强大,纵是厉鬼又能奈你何?”
季厉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的火焰,说道:“可我已经没有了可用之人!”
“你忘了那十万巫咸子弟了吗?”声音说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困着他们的怨魂,刚才他们又得到至阴灵气的滋养,看来今天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 ……
太丘抱着同归于尽的信念给季厉以重创,自己也被阳炎灼烧而死,莘礼万分悲恸,谁也没有注意到半空中包围季厉的那团乌云正在悄悄地蔓延扩大。
直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大家才发现头上的乌云已经遮蔽了最后一抹月光。乌云滚滚就像波涛汹涌的黑色大海,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感陡然而生。
一阵阵阴风从云层中渗透下来,吹得人直打寒战。
“不好!”公孙宇说道,“恐怕要有大灾降临……”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云层中传来了一阵季厉的狂笑,“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就会认输了,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十万怨魂’!”
随着话音飘荡,乌云中传来声声哭嚎,一缕缕怨魂从云层中飞出来,携带着阵阵彻骨的寒风,在空中盘旋聚集。
怨魂的数量是如此之多,很快就挤满了王城的上空,整个巫咸王城上怨魂穿梭游荡,俨然一座幽都地狱。
“季厉,你为了一己私欲屠杀自己的族人,竟然还困住他们的冤魂四十多年,使亡者不得安息,你简直是丧心病狂!”莘礼大声喝道。
“哼!少在我面前讲什么大义,这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现在投降还有一线生机,若等怨魂发动,便是玉石俱焚!”空中传来季厉的声音。
“我们是不会屈服的,你趁早改邪归正,不要惹得人神共弃!”巫宇大声地回应着。
“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随着季厉最后的宣战,怨魂开始向下袭击。
一种难以言表的阴寒笼罩下来,令人感到窒息,仿佛把周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广场上一片混乱。
普通民众抵御不住强大的怨念渗透,有的颓然倒地、瘫坐一团,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有的则像得了失心疯,迷失本性、互相残杀;还有的掩面抽泣、痛哭流涕,自顾倾诉着自己的种种罪恶过失;更有的暴怒非常、情绪失控,抱怨着命运的不公和他人的无情;即便是最强壮的人也觉得像置身冰窟,瞪大了恐惧的双眼,不能自已。
一时间,哭号、怒吼、忏悔、抽泣、呻吟等无数的声音响起,几乎囊括了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偌大的巫咸王城由一个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瞬间沦为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宇弟,我们要建立一个结界,把这里保护起来!”莘礼焦急地说道。
“凭我们的力量,对抗十万冤魂四十多年沉积的怨气,无异于螳臂当车,支持不了多久的!”巫宇说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云阳老人突然说道。
“叔父,有什么办法?”莘礼欣喜地问道。
“这十万怨魂的怨气皆来自于不能超生的痛苦,他们为国征战、殒命沙场,却化作孤魂野鬼四十余年不能安息,自然是怨气冲天。只要我们搭建一条通往幽都的道路,这些冤魂就能得到解脱,而这怨气也便有了发泄的渠道!”云阳解释道。
“可是,我们又怎么能打开这么宏大的通道呢?”莘礼感叹道。
“潜能是无限的,只要你们心怀民众、愿意付出,大神也会帮你们的!而且马上就是七月十五了,在阴气最盛的午夜,幽都的大门便会打开,供天下的孤魂野鬼出入,这是唯一的机会!”云阳说道。
“不管行不行,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试一试了!”公孙宇神情坚定地说道。
“好的,我和你一起……”莘礼说道。
“不!”,莘礼的话还没有讲完,公孙宇便制止了他,继续说道,“你帮我看着月儿!她灵气溃散,抵不住怨魂的侵袭!”说着,公孙宇把临月从孰湖上轻轻地移到了地面。
“好,宇弟放心!”莘礼说着一挥手撑起了一个结界,把太丘、临月、云阳和自己护在了其间。
公孙宇翻身上了坐骑、双腿用力,孰湖一声嘶鸣朝着祭坛展翅飞去,这匹圣兽灵活地穿行在满天飞舞的冤魂间,很快就到达了祭坛的顶层。
守着圣火的大巫们早已经不知去向,周围的火坛也早已在阴气的侵袭下悄然熄灭,只有中间的圣火仍然在熊熊燃烧。
巫宇下了孰湖来到圣火前,朝着北方行叩拜大礼,念祷文、行傩舞,祈求后土大神恩泽巫咸。
随后他高高举起通灵权杖,准备承接大神的力量。
冤魂见有生人来到近前,不顾一切地围拢过来,就像嗅到生肉的狼群,无情地撕咬着。
巫宇坚强地挺立在祭坛上,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雕像,将自己献祭给这些深受苦难的鬼魂。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突然权杖的顶端闪亮起来,红色的光辉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把温暖一层层传递到王城的每一个角落。
民众安静了,怨魂停滞了,浓厚的黑云被绚丽的光芒驱散,形成了一个幽深的裂隙。
裂隙越来越宽,被遮住的夜空又重新显现出来。
一道明亮的月光贯穿黑云的阻挡照射下来,正落在巫宇站立的地方,把他包围在一片祥光瑞霭中。
一团团红色的光焰不断的从权杖顶端漂浮到夜空中,就像是一盏盏小灯越飞越高,渐渐排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光路。
光路顺着裂隙穿过乌云朝着北方延伸,一直到遥远的天际和远方的星星融为一体。
跳动的光焰像是指引前路的灯火,弯曲的光路则像是汩汩流动的小河,沉默的怨灵们顺着这条红色的河流缓缓飘动,就像是一个个流浪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安静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巫宇站在祭坛上,看着在灯火中列队前行的冤魂,不禁热泪盈眶,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自己的父母亲人,如果有的话,希望他们能够在幽都安息,不再饱受流离之苦。
巫宇不断地释放着体内的元力,维持着天空的光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直到太阳开始亮起的时候,最后一个冤魂才消失在视野里。
看到所有的冤魂都得到了解脱,巫宇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猛然感到眼前一黑,一下子栽倒在祭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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